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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德慶皇帝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最終,對於周尚景的這般提議,德慶皇帝的態度隻是不置可否,既沒有讚成也沒有反對,甚至是沒有任何評價,隻是讓太和殿內的眾位大臣尋找彆的對策。
朝廷的袞袞諸公倒不是完全吃乾飯的,一個個皆是踴躍提議,也多少提出了一些建議,但這些建議或是飲鳩止渴、或是車水杯薪、再或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甚至還有一些提議完全是不切實際,最終也陸續被否決掉了。
就這樣,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又經過了無儘的爭論與探討之後,德慶皇帝與眾位大臣依然是沒能尋到一個可以迅速見效的可行之策。
眼看著時間已是臨近晌午,德慶皇帝無奈之下也隻能宣布下朝,讓百官們回到各自衙門繼續探討對策,若是當真有官員尋到了一個見效迅速的可行之策,德慶皇帝承諾自己必有重賞。
但德慶皇帝實際上並沒有當真指望百官們這個時候可以發揮作用,當他離開了太和殿之際,心裡已是再一次開始考慮周尚景的提議了。
究竟要不要請趙俊臣出山解決朝廷的目前困局?趙俊臣又是否願意出山幫助朝廷走出困境?若是趙俊臣不願意的話,德慶皇帝又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讓趙俊臣轉變主意?
就這樣,德慶皇帝滿腹心事的抵達了禦書房。
進入禦書房之後,德慶皇帝並沒有理會禦案上的奏疏,而是繼續思索著趙俊臣的事情。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的心思已經很明顯了,朕奪去了他的財政大權之後,他隻怕是心中有些怨氣,倒是沒有直接抵抗,但也絕不願意再去理會戶部的事情了,就更彆說是幫著朕收拾戶部的亂攤子了……
朕前兩天強行迫使他臨時坐鎮戶部衙門、幫著戶部官員籌備河套戰事的後勤糧草,他倒是乾脆,提出了爭議極大的籌糧三策之後,就當場直接昏死了過去,鬨出了好大的動靜!
直到今天,朕也摸不透他的那次昏死究竟是真是假!但無論如何,因為這場變故的緣故,朕已是不能強行逼迫他臨時接手戶部的麻煩了,否則就不提他一定會以自己的病情為借口,反複推辭、拒不領命,朕到時候也會落得一個不近人情的評價……
所以,若是真想要趙俊臣出山解決朝廷目前的錢糧困境,就必須要給予趙俊臣一些好處,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朝廷的財政大權再次交還給趙俊臣,唯有這般才能讓趙俊臣心甘情願的複出廟堂、為朝廷解決難題……
但朕好不容易才從趙俊臣的手裡收回了財政大權、削弱了趙俊臣在戶部衙門的影響力,這才沒幾天就要把戶部衙門重新交給趙俊臣,到時候朕的諸般苦心儘數付諸於流水不說,也會讓百官們看了笑話、損及朕的天威……
不過,朝廷的目前困局,隻怕是唯有趙俊臣才能處理,若是就這樣任由國庫錢糧耗儘,隻怕是麻煩會更大許多……”
反複思索之際,德慶皇帝愈發頭疼,頗是左右為難。
最終,德慶皇帝的目光轉向了禦案上的幾遝奏疏之上,決定要換一換心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先行處理這些奏疏,也許能夠觸發靈感也說不定。
然後,德慶皇帝隨手拿起一本奏疏,翻看一看,卻發現是遼東總督毛家敏的奏疏,說是東北女真這段時間調兵遣將、頻有異動,讓遼東各鎮皆是神經緊張,希望朝廷可以給遼東補充一批物資與軍費,振奮軍隊士氣。
簡而言之,就是伸手要銀子的。
德慶皇帝直接把這份奏疏丟到一旁,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之後,又拿起另一份奏疏翻閱。
這是鳳陽知府張順昌的奏疏,表示今年鳳陽境內糧食欠收,請求德慶皇帝可以酌情減免鳳陽稅賦……以及,鳳陽乃是太祖朱元璋的家鄉,號稱是明朝中都,可謂是政治意義重大,是絕不能出現亂象的,所以鳳陽知府張順昌這份奏疏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僅是要德慶皇帝減免稅賦,還希望德慶皇帝拿出一筆錢糧賑濟鳳陽百姓。
簡而言之,還是伸手要銀子的。
德慶皇帝深吸一口氣,依舊是把這份奏疏丟到一旁,又拿起了第三份奏疏。
這是閣老梁輔臣從花馬池營發來的奏疏,表示他已經徹底控製了陝甘境內的軍政局勢,河套戰事目前也是進展順利……隻是,為了減少朝廷今後統治河套的負擔,梁輔臣提議朝廷應該拿出一筆錢糧,修建一條陝甘通往河套境內的官道。
依然是伸手要銀子的。
德慶皇帝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炸了!
飲了一口茶水、勉強壓下了心火,德慶皇帝再一次開始考慮趙俊臣複出的事情。
“說起來,其實朕完全不必擔心趙俊臣會徹底控製朝廷的財政大權,就像是這一次,朕想要從趙俊臣手裡收回財政大權,也很快就收回來了,趙俊臣固然是有些賭氣,但也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圖……所以,朕就算是把朝廷財政再次交給趙俊臣又能如何?今後想要收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段時間以來,諸般的財政麻煩,其實也是朕當初收權之際太心急了,朝廷財政在趙俊臣的管理之下已是逐漸好轉,朕也是看在眼裡,就應該等到朝廷財政徹底走向正軌、短時間內絕無隱憂之後,再從趙俊臣的手裡收回權柄,這樣也就沒有後顧無憂了……否則的話,像是這次一般,朝廷財政的隱憂尚多之際,就迫不及待的拋開趙俊臣,自然也就要吞下苦果了!
唉,說根到底,還是趙俊臣他在陝甘三邊的軍功戰績太過於驚人了,讓朕亂了手腳,一時間隻是想著儘快打壓他,並沒有考慮太周詳……
這樣看來,目前的麻煩倒也是一個機會,讓朕有理由把朝廷財政大權重新交給趙俊臣,這對朕也有諸多好處……
趙俊臣見到朕清洗了他安插在戶部之中的諸多親信之後,說是避嫌也好、說是賭氣也罷,就不願意再去理會戶部的事情,還一直是告病請辭……
戶部尚書的人選一直沒有確定,若是朕把這個位置交給某位‘趙黨’官員的話,就相當於把朝廷財政再次交給了趙俊臣,既是可以表明朕的信任,也是可以撫平趙俊臣的心中怨氣,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也就隻能幫著朝廷解決財政困局了……
恩,朕固然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趙俊臣權勢擴張,也絕不能容忍趙俊臣發展軍中勢力,陝甘三邊的清洗與整頓依然還要繼續,但財政之權倒是不必太過緊張,也不能把趙俊臣逼得太緊……”
暗思之際,德慶皇帝的想法已是悄然改變了。
這般轉變,說根到底還是因為德慶皇帝在財政方麵已是習慣於依賴趙俊臣了。
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態度,就像是後世的煙癮患者對於香煙一般,既是依賴、又是警惕,決定要再抽一根之餘,還安慰自己抽完這根就要徹底戒煙。
而且,德慶皇帝完全沒有察覺,他對於趙俊臣的容忍底線已是悄然間再次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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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決定之後,德慶皇帝的心情稍有好轉。
德慶皇帝已經受夠了自己這段時間要屢次為戶部擦屁股了,如今決定要把戶部再次交給趙俊臣,他隻覺得一身輕鬆,就連頭也不怎麼疼了。
然後,德慶皇帝開始考慮下一件事情——他要如何安撫趙俊臣、與趙俊臣緩和關係。
畢竟,德慶皇帝前些日子打壓趙俊臣的態度太過明顯了,就這樣直接把財政大權交還給趙俊臣,顯得太過生硬了。
而且,德慶皇帝清洗陝甘官場的計劃即將要開始,趙俊臣一旦是收到消息之後,就必然會進一步的提升怨氣。
德慶皇帝暗暗思索片刻之後,突然開口道:“傳朕的旨意,禦醫院院首溫采寧昏聵無能、醫德有缺,誤診了朝廷重臣、影響極為惡劣,朕極為震怒,著罷免他的官職、趕出禦醫院,欽此!”
趙俊臣經過了上一次的突然昏死之後,就一直是指責溫采寧誤診了自己的病情,若不是溫采寧信誓旦旦的表示趙俊臣的身體沒有大礙,趙俊臣也不會強行拖著病體前往戶部坐鎮,最終也就不會昏死過去,所以趙俊臣認為這一切都是溫采寧的過錯,可謂是怨氣極大。
按理說,這般情況下,德慶皇帝就應該第一時間表態重罰溫采寧、以安撫趙俊臣的怨氣,但溫采寧畢竟是德慶皇帝身邊的老人了,德慶皇帝對他一向信任,也終究是有些舊情,而且溫采寧當初之所以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趙俊臣身體沒有大礙,也完全是因為德慶皇帝的暗示,也算是給德慶皇帝背了黑鍋,所以德慶皇帝也就一直拖著這件事情,隻是不輕不重的罰了溫采寧一筆年俸、降了他半級官職。
但如今,德慶皇帝為了儘快與趙俊臣修補關係,就不得不放棄溫采寧了。
另一邊,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之後,大太監張德心中一驚,連忙是答應一聲,就要派人傳旨。
但不等張德有所行動,德慶皇帝又說道:“另外,再派人去趙俊臣的府上、給趙俊臣傳一個口信,就說戶部尚書的人選遲遲未定,朕一直拿不定主意,讓趙俊臣給朕參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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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慶皇帝突然間出手懲處了禦醫院院首溫采寧的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
文華閣內,周尚景也是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之後,周尚景的老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德慶皇帝翻閱奏疏之際,連續看到三份伸手要銀子的奏疏,這件事情並不是意外,而是周尚景的一個小手段。
最終,也果然不出周尚景的預料,德慶皇帝因為朝廷財政狀況而煩不勝煩之下,終於還是決定做出讓步、請趙俊臣出山了。
“……恩,隻有讓棋手們全部坐在棋盤之前,這盤棋才能繼續下去……若是任由趙俊臣躲在幕後,就是一個不可預測的變數,也會降低陛下的戒心,誰也不知他究竟打著何種主意!如今借著陛下之力,讓趙俊臣再次走到目前由暗轉明,老夫也才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之中猜出他的真實意圖……再下一步的話,就應該進一步減少變數,把那些不合格的棋手請出場了……”
想到這裡,周尚景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內閣首輔沈常茂,目光很是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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