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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書房之內,一名趙府管事把今天早朝上的情景向方茹詳細講訴了一遍,內容極為詳儘,百官們的不同表態皆有提及。
聽完了稟報之後,方茹麵現沉吟之色,然後則是抬手輕揮,負責稟報消息的趙府管事就連忙躬身離開了。
張玉兒這段時間一直留在南直隸辦事,對於京城與陝甘的局勢動向並不是十分清楚,等到書房內再無他人之後,就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意姐姐,老爺的這份奏疏究竟是什麼內容?竟是引出了這麼多的爭議?”
方茹並沒有解釋,隻是走到書房裡的書櫃前,打開了一處暗格後,拿出了厚厚一摞書冊。
然後,方茹緩緩說道:“老爺他雖然是組建了一支能力不俗的幕僚團隊,但如今攤子鋪的太大了,這些幕僚各有事情需要負責,並且還有一些機密事宜暫時不適合讓他們知道,而這些機密事宜近段時間都是由我來負責主持,說實話有些勉強,我畢竟是比不上老爺,也沒有什麼人可以商量……如今的局勢有些複雜,有許多事情都不能理清思緒,你如今既然已經回府了,也證明了自己的忠心,所以也可以知道一些更深層次的事情了,順便也能幫我出一出主意。”
說話間,方茹把手中厚厚一摞書冊遞給了張玉兒,表情看似淡然,但眼神深處卻是有些糾結與失落,甚至還有一絲痛楚之意。
趙俊臣的根基底蘊終究還是太淺了,身邊可以真正信任的人才也實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趙俊臣離京之後,許多最為機密的事情也隻能無奈交給方茹全權負責,但方茹的眼光能力終究有限,隻是為了維持幾項機密計劃的正常進展,就已經耗費了方茹無數心力,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若非是萬不得已,方茹絕不會願意讓張玉兒參與趙俊臣最緊要的幾項計劃之中,因為這就意味著方茹要與張玉兒分享趙俊臣最核心的秘密,也意味著方茹的地位會有邊緣化的危險,但方茹的內心糾結了好幾個夜晚之後,她的私心終究還是抵不過她對趙俊臣的愛意——相較於張玉兒的威脅,她更加不願意看到自己因為私心而影響了趙俊臣的大計——最終還是決定向張玉兒透漏一些核心機密,主動讓張玉兒參與其中,希望可以得到張玉兒的助力。
方茹很清楚,若論辦事能力與執行能力,她並不會比張玉兒差多少,但若論眼光與決斷,張玉兒卻是要穩勝一籌,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兩人出身家世與成長環境的差距。
所以,許多方茹會感到力不從心、無法理清思緒的事情,或許張玉兒就可以輕易想到辦法,有了張玉兒的參謀,趙俊臣的幾項計劃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成效。
另一邊,聽到方茹的說法,再看到方茹遞給自己的厚厚書冊,張玉兒的眸子閃閃發亮,眼神深處更是閃過了一絲激動。
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之後,甚至是不惜委身為妾、冒著生命危險,她終於是可以參與到趙俊臣的真正計劃之中了!
於是,張玉兒馬上就接過了方茹手中的書冊,坐在一旁認真翻閱。
翻閱之間,張玉兒的眸子愈加明亮,表情隱隱還有一些震驚。
這些書冊,顯然是方茹刻意為她準備的,就是為了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能夠全麵了解趙俊臣幾項核心計劃的進展情況。
張玉兒早就知道趙俊臣的野心極大,心裡麵隱藏著無數的驚人計劃與陰謀詭計——這也是她會為趙俊臣著迷的主要原因——如今她終於是可以參與其中,才發現趙俊臣的野心遠遠要比她預想中更大,趙俊臣所設計的這些機密計劃也遠遠要比她預計中更加驚人!
張玉兒原本以為趙俊臣當初創建“聯合船行”隻是為了進一步聚斂錢財、增加自己對朝廷財政的控製力,但此時翻閱了這些書冊之後,才知道趙俊臣的真實目標是利用“聯合船行”的免稅特權來減少地方衙門的灰色收入,再從“聯合船行”的眾位商賈手裡收集地方官員的罪證把柄,最終再利用地方衙門的財政困難與地方官員的罪證把柄,逐步將各地官府掌控在自己手裡!
張玉兒原本以為趙俊臣會密切關注近段時間所興起的這場“文禍”隻是為了報複士林近年來對他的種種詆毀,但如今翻閱了這些書冊之後,才知道趙俊臣竟是想要趁機徹底扭轉自己的民間形象,甚至是將各地的士林領袖們全部收買為己用!
張玉兒原本以為趙俊臣與內廷隻是貌合神離的合作關係,但如今才知道趙俊臣早就已經開始有計劃的逐步滲透內廷,內廷近段時間躥升最快的幾名宦官竟然全都是趙俊臣安插入宮的探子!
張玉兒原本還以為“趙黨”勢力乃是趙俊臣在廟堂裡的最大依仗,但此時才知道趙俊臣早就認為貪官不可重用,已經開始在暗中扶持“新趙黨”勢力了……
如此種種,趙俊臣的謀略之深、眼光之遠,皆是遠遠超乎了張玉兒的意料!
除此之外,還有滲透軍隊、打壓清流、更換儲君等等計劃,皆是野心極大、蓄謀深遠,讓張玉兒欲罷不能!
並且,張玉兒相信,方茹絕不可能輕易就把趙俊臣的全部計劃展示給自己,趙俊臣定然還有一些更加隱秘驚人的想法!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張玉兒終於把這份書冊大致翻閱了一遍。
然後,張玉兒抬頭看向方茹,一雙眸子亮若星辰,雙頰略帶潮紅,就好似好飲者喝到了百年佳釀一般,驚歎道:“老爺的眼光與格局,果然不是世間的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玉兒曾以為七皇子朱和堅的心機手段或許能有老爺的七八成,但如今看來我也許並沒有高估七皇子,但還是太過低估老爺了!……這些計劃一旦是成了,老爺他必然能夠成為明朝有史以來的第一權臣,到時候不論是現今陛下猶在,又或者是新皇登基,皆是不能動搖老爺的地位了!”
見到張玉兒滿臉讚歎的模樣,方茹則是輕輕搖頭,說道:“老爺他卻不似你這麼樂觀,否則他這次也不會親自前往陝甘犯險了……還是說正事吧,這幾項計劃的目前進展你也知道了,在老爺這次離京期間,我就一直是按部就班的繼續推動這些計劃,雖然是有些力不從心,但也還算順利,但如今老爺他在陝甘三邊的功勞越來越大,陛下他也因此而愈加忌憚老爺,目前已經有了出手打壓的跡象.”
然後,方茹就把目前的朝廷局勢以及德慶皇帝的幾項決定向張玉兒詳細講訴了一遍。
講完之後,方茹的柳眉輕蹙,繼續說道:“陛下他把老爺任命為全權欽差副使,明顯是想要利用欽差正使梁輔臣削弱老爺的軍功與榮耀,此外,陛下今天在早朝後刻意召見了詹善常,恐怕也是想要分裂‘趙黨’,趕在老爺回京之前,陛下他必定是要出手削弱老爺的權勢影響……最重要的是,陛下他昨晚已經下了密旨,讓東廠全力收集老爺的一切情報,在東廠的嚴密監視下,不僅是幾項計劃皆是有暴露的危險,進度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說話間,方茹的眉頭愈加緊蹙,抬頭向張玉兒問道:“這些情況,我應付起來皆是有些力不從心,如今固然是提前得到了情報,但如何利用這些情報為老爺爭取最大的利益,卻是有些理不清思緒,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商議……你可有什麼辦法?”
聽到方茹的詢問,張玉兒也從初時的激動漸漸冷靜了下來,同樣是認真思考對策。
這一刻,兩女皆是沒有更多的心思,隻是一心想著解決目前的困境。
思考良久之後,張玉兒卻是歎息一聲,說道:“如意姐姐,我這段時間在南直隸為老爺辦事,與現今的南直隸巡撫黃有容也有過幾次合作,這個黃有容在廟堂中樞擔任閣老的時候隻是老爺的手下敗將罷了,被皇帝與周尚景壓製了十多年時間無法抬頭,但與他接觸之後,我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眼光手段極為高明,我雖然是自詡有些本事,但依然是及不上他……他會敗在老爺手上、會被陛下與周尚景壓製,隻是因為老爺、皇帝、周尚景他們更加厲害罷了!如今看到老爺的這些謀劃之後,也就更加確認了這一點!”
聽到張玉兒的這般說法,方茹不由是麵現疑惑,不明白張玉兒為何突然講起這些事情。
張玉兒繼續說道:“現如今,不僅僅是陛下忌憚老爺,廟堂裡的那幾位權臣,皆不是易於之輩,也皆是對老爺心生忌憚,所以陛下出手打壓老爺的權勢影響之際,這幾位權臣也必然不會阻止,反而會落井下石……而你我二人終究不是老爺,目前還沒有與他們交手的資格,廟堂攻訐之事並非你我所長,更何況我們二人的身份不合適,想要插手廟堂的事情也是力不從心,即使是趙黨官員也未必會聽從咱們的吩咐辦事……在這般情況下,想要抵抗陛下的打壓實在是難上加難、幾無可能。”
方茹有些不滿的問道:“難道咱們就要坐視陛下削弱老爺的權勢影響?老爺好不容易才有了目前的勢力,若是咱們坐視不管,任由陛下打壓削弱,等到老爺回京之後豈不是要實力大減?”
張玉兒則是表情不變,說道:“陛下他忌憚老爺,自然是要出手打壓,若是他的打壓遭到抵抗沒有預想中的效果,隻會讓他愈加忌憚老爺,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老爺必然能夠預料到目前的情況,但他既然是一直都沒有做出安排,就代表老爺他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老爺回京之後,必然會進行反擊!在我看來,咱們如今最主要的任務,並不是抵抗陛下的打壓,而是為老爺回京後的事情做準備!”
聽到張玉兒的這般說法,方茹若有所思。
另一邊,張玉兒見到方茹漸漸被自己說服,則是麵現笑意,又說道:“在我看來,如今最大的威脅,並不是陛下的打壓,也不是梁輔臣的分功,而是廠衛的密切監視與情報收集,老爺的這些計劃太過龐大了,很難是麵麵俱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廠衛尋到破綻……所以,咱們必須要在東廠開始行動之前,轉移陛下的注意力!”
見到張玉兒故弄玄虛的模樣,方茹心中有些不滿,但還是問道:“陛下對老爺的忌憚已經極深,對他而言如今除了陝甘戰事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恐怕就是設法打壓老爺的權勢了……又有什麼事情能夠轉移他的注意力?”
張玉兒笑著說道:“姐姐可還記得八王船行的事情?這件事情一直都是陛下心裡的一根刺,隻是時機不到,陛下也就一直隱忍著沒有出手……但如今,也是時候讓這件事情擺上明麵了!”
張玉兒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廟堂之事上遠不及德慶皇帝與幾位權臣,所以也不會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但在陰謀詭計方麵,張玉兒則是很有天賦,認為自己絕不弱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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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張玉兒的猜測,趙俊臣對於目前的京城動態早有預料,也早就有所準備。
所以,趙俊臣並不似方茹一般憂心忡忡。
實際上,此時的趙俊臣也顧不上憂心京城裡的局勢變動。
因為,就在京城局勢暗流洶湧之際,此時的陝甘戰事,也終於是迎來了決戰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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