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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君臣眾人商議結束之後,眾位大臣陸續離開了禦書房,德慶皇帝原本還算是威嚴從容的表情頓時是陰沉了下來。
不得不說,周尚景確實是一個上眼藥的高手,他的那一番話也確實在德慶皇帝的心中紮下了一根刺,並且紮得很深!
事實上,就算是沒有周尚景的暗示,德慶皇帝也能夠察覺到自己已經漸漸無法控製趙俊臣了。
在趙俊臣離京之前,趙俊臣的權勢固然是越來越高、朋黨也是越來越多,但德慶皇帝心中並不是多麼在意,畢竟趙俊臣的根基不穩、資曆不足、聲望也是極差,德慶皇帝自然有無數種辦法對付他,那時候趙俊臣也從未表現過要違抗德慶皇帝的意圖。
並且,趙俊臣留在京城的時候,上麵有德慶皇帝的壓製,身邊有幾位權臣的掣肘,下麵又有無數眼睛盯著,他也隻能是小打小鬨,完全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局勢。
但趙俊臣這次離京之後,卻是頗有些猛虎出柙的意思——猛虎關於柙中,就算是再怎麼凶猛強壯,也不過是觀賞用的寵物罷了,較之家貓也沒有太大的區彆,但若是把猛虎放出牢籠、歸於山野,那麼猛虎很快就會恢複山林之王的風采。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所表現出來的行事手段、野心膽略,在德慶皇帝的眼中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似得——德慶皇帝從來都不知道趙俊臣竟然還有臨機決斷、先斬後奏的氣魄,也從不知道趙俊臣還有領兵作戰、上陣殺敵的能耐,更是從未想過趙俊臣會主動去趟陝甘三邊的渾水,並且能夠在極短時間內收服陝甘境內的所有文武官員!
最重要是,趙俊臣的幾次先斬後奏,明顯是流露出了脫離德慶皇帝控製的意圖!
不過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趙俊臣已是辦成了許多大事——阻止了西北督撫們的怯戰之舉,穩定了陝甘三邊的防務,甚至還收獲了許多軍功,從而積攢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政治資本!
在此期間,趙俊臣的種種手段固然是有些過激,也引發了不少爭議,看似是留下了許多把柄與破綻,但以德慶皇帝的眼光自然是能夠看得出來,這些破綻與把柄皆是趙俊臣主動交出來的,隻是為了拖延時間、麻痹朝廷中樞罷了,若是真用這些破綻與把柄對付趙俊臣,在趙俊臣的早有準備之下,必然是極難收效。
若是再等到趙俊臣順利的實現計劃,剿滅蒙古聯軍、甚至是收複河套地區,更是會成為明朝近百年來的第一功臣,注定要青史留名、譽滿天下,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曾經的種種劣勢——不論是資曆不足、根基太淺、又或者是聲譽狼藉,也皆是會得到根本上的扭轉,甚至還會把影響力滲透到軍隊之中!
這樣的話,德慶皇帝今後再想要對付趙俊臣就會非常困難了,必然是尾大不掉的局麵,就像是周尚景一般讓人無處下手。
事實上,德慶皇帝如今頗是想要下一道態度嚴厲的聖旨,即刻就把趙俊臣強行召回京城,若是再讓趙俊臣留在陝甘三邊施展手腳,誰也不知道趙俊臣還會辦出什麼大事情!
但對於德慶皇帝而言,收複河套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臨陣換帥又一向都是大忌,所以德慶皇帝隻能咬牙繼續放任趙俊臣一段時間。
不過,德慶皇帝顯然是不可能放任趙俊臣太長時間,德慶皇帝的心中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一旦是等到西北諸省的局勢穩定、又或者梁輔臣的病情痊愈之後,他就要馬上傳召趙俊臣回京!
與此同時,為了防止趙俊臣今後徹底脫離掌控,德慶皇帝也必須要未雨綢繆、提前進行一些布置,設法削弱趙俊臣的勢力影響,暗中抑製趙俊臣的崛起勢頭!
“朕一直認為趙俊臣隻是一個尋常的貪官弄臣,雖然是善於理財之術,卻又目光短淺、手段尋常,性格怯弱完全不敢違抗於朕,並不足以為懼,所以朕才能任由他擴張權勢,甚至還多次出手幫他與朝廷各大派係相互攻訐,但看他離京之後的種種做法,顯然這些都隻是他的偽裝罷了,卻沒想到此人的城府如此之深,竟是瞞了朕這麼久!”
想到這裡,德慶皇帝暗暗咬牙,表情愈加陰沉,隻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心中打壓趙俊臣的想法也就愈加強烈了。
“從今後往後,絕不能再繼續放任趙俊臣擴張權勢了,必須要出手打壓於他,若是再任由他繼續擴張權勢,豈不是要成為第二個周尚景?再考慮到他的年紀,未來恐怕要比周尚景還要難以對付!等到朕殯天之後,新皇如何還可以控製廟堂?”
“看趙俊臣的態度,他似乎是很有把握全殲蒙古大軍、收複河套地區,一旦是讓他辦成這兩件事情之後,必定是聲望大漲,他回京之後風頭正盛,恐怕是短時間內也不能刻意針對……所以朕必須要趕在他立功成事之前,先行出手削弱他留在京城中的黨羽勢力……”
“……說起趙俊臣的那些黨羽,戶部侍郎詹善常跟隨他的時間最久,乃是‘趙黨’之中的核心人物,但自從趙俊臣崛起之後,‘趙黨’的其餘幾位核心人物或是升了官職、或是得到了肥差,卻唯有此人一直都沒有得到太多的好處……朕這幾日也留意到了,因為趙俊臣的種種爭議做法,百官們紛紛上奏彈劾趙俊臣,‘趙黨’官員們自然是極力為趙俊臣辯護,卻唯有詹善常的表現不大踴躍,顯然是他心中對趙俊臣有所不滿,似乎是可以成為突破口……朕原本是打算利用左蘭山來分裂‘趙黨’,但如今來看左蘭山壓根沒有對抗趙俊臣的膽子,隻希望這個詹善常不要讓朕失望……”
“此外,若是趙俊臣真有野心的話,他主持陝甘軍政這段時間,必然會有一些小動作,或是收羅朋黨、或是收買兵心,他所組建的那支‘戰兵新軍’明顯是想要插手兵權,卻也不得不防……”
“還有,朕這次任命趙俊臣為全權欽差副使,固然是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目前的局勢之下朕必須要給他一個正式名分,但也是為了利用這個身份來削減他的功勳榮耀,畢竟梁輔臣才是全權欽差大臣,趙俊臣就算是憑借一己之力殲滅了蒙古大軍、收複了河套地區,他表麵上的身份也隻是梁輔臣的副手,到時候梁輔臣就算是沒有出過任何力氣,也可以分走他一半的功勞……但朕的任命終究是有些晚了,等到這般任命傳到陝甘之後,趙俊臣或許已經殲滅了蒙古大軍,這個時候若是強行分給梁輔臣一半功勳,恐怕是難以讓朝野官民信服,所以朕必須要提前為梁輔臣造勢才行……梁輔臣病重的事情最好是能瞞下去,讓所有人都以為周尚景才是這段時間以來主持陝甘局勢之人……”
暗思良久之後,德慶皇帝的心中終於是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
德慶皇帝卻是沒有察覺,他心中對趙俊臣的忌憚與重視已經是與周尚景相差無幾了。
然後,德慶皇帝緩緩抬頭,向著身邊的大太監張德下旨道:“傳朕的旨意,讓兩廠一衛儘快加派人手趕往陝甘各地,仔細調查陝甘近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無論大小事情皆是要詳細稟報於朕……傳旨司禮監,讓他們收集近段時間以來朝廷百官們彈劾趙俊臣以及趙俊臣朋黨的所有奏疏交給朕查閱……明日早朝之後,派人傳喚戶部侍郎詹善常前來禦書房見朕……
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之後,張德自然是猜出了德慶皇帝打算出手對付趙俊臣的想法,不由是眼神微微閃爍,躬身道:“奴婢明白了,馬上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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