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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臣偏執於農業改革、觀點又是這樣的激進,近乎不可理喻,與往日的理智表現截然不同,百官們皆是不能理解。
趙俊臣也有自己的考慮。
除了營造一種自己受到百官圍攻的局麵、以降低德慶皇帝的警惕之外,趙俊臣也確實是想要辦些實事,若是有可能的話,趙俊臣也確實希望朝廷可以通過自己的提議。
趙俊臣如今的策略,與民間小商小販們的討價還價手段並沒有太大的區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僅此而已。
趙俊臣也有一些相對緩和的提案,但若是直接將這些相對緩和的提案拋出來,百官們依然會激烈反對,但若是趙俊臣先拋出一個非常激進的提案,並且反複用這個激進提案表示自己的堅定立場,順便也試探百官們的心理底線,然後再在適當時候拋出相對緩和的提案,這個相對緩和的提案就讓人容易接受了。
如今,趙俊臣已經漸漸摸清了百官們的底線,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拋出另一份提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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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早朝之後,百官們紛紛離開了皇極殿。
“趙黨”幾位核心官員也是一如既往的圍在趙俊臣的身旁,與趙俊臣商議後續的事情。
因為“趙黨”在“京察”中受益最大,所以“趙黨”幾位核心人物皆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畢竟他們的許多親信也同樣成為了受益者。
離開了皇極殿之後,眼看著周圍沒有外人,工部尚書陳東祥首先說道:“趙大人,如今‘京察’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與咱們關係親近的朝廷官員總計有二十八人得到了外放晉升的機會,此外還有十餘位官員雖然沒有前往地方衙門任職,但官銜也得到了提升,當真是一件大喜事……”
左蘭山也點頭道:“是啊,從今往後,咱們的勢力影響,也終於可以離開京城、擴散地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早朝上陛下他宣布了‘京察’的結果之後,我看朝廷各派係大都有些嫉妒眼紅的意思。”
被左蘭山打斷了話語之後,陳東祥下意識的眉頭一皺。
自從他全心全意的依附於趙俊臣之後,陳東祥就以趙俊臣的爪牙自居,但也僅僅是忠於趙俊臣一個人而已,對於“趙黨”的其餘幾位核心人物,陳東祥依舊是看不上眼,平日裡對待左蘭山這位“趙黨”二號人物也沒有太多恭敬,此時被左蘭山打斷了話語,難免是有些不滿。
陳東祥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隨時都能為自己找到實現野心的目標方向,如今他又盯上了左蘭山的位置,想要取代左蘭山成為“趙黨”的二把手。
事實上,對於陳東祥的野心,也是趙俊臣所默許的,“趙黨”內部有限度的競爭,也有助於趙俊臣加強自己對“趙黨”的控製力。
不過,陳東祥也知道自己目前尚沒有挑戰左蘭山的能力,所以並沒有明確表示不滿,隻是繼續說道:“依我的想法,趁著今天的機會,咱們不妨擺一場宴席,邀請那些即將要前往地方衙門任職的親近官員聚會,除了聚攏人心之外,也可以趁機叮囑他們一些必要的事情。”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點頭道:“也好,時間就定在今天傍晚酉時,地點就定在天海樓,通知的事情就由陳尚書來負責。”
陳東祥見趙俊臣采納了自己的建議,不由是麵現喜色,連連點頭說道:“趙大人放心,我一定及時將消息傳給他們。”
就在這時,霍正源卻是突然伸手指向遠處,說道:“趙大人您看,王保仁好像是要去覲見陛下了!”
聽到詹善常的提醒,趙俊臣轉頭看去,正好看到一位小太監領著王保仁向著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見到這一幕,趙俊臣不由是麵現沉思。
霍正源問道:“趙大人您說,這王保仁突然間覲見陛下,究竟是為何目的?”
沉思片刻後,趙俊臣緩緩道:“試探陛下的底線,順便是討價還價、為自己爭取好處、想辦法減少損失罷了,王保仁乃是一個聰明人,如今見到大局已定,自然是懂得如何抉擇。”
說到這裡,趙俊臣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說道:“或許,朝廷中樞對付南京六部的事情,會比想象中更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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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談趙俊臣與“趙黨”眾人的討論,卻說王保仁下了早朝之後,並沒有馬上離宮,而是求見了德慶皇帝,德慶皇帝也很快就召見了王保仁。
進入禦書房之後,王保仁的態度要比昨天謙卑許多,向德慶皇帝恭敬行禮道:“老臣王保仁見過陛下。”
德慶皇帝依舊是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樣,問道:“王太師見朕有何事?坐下談話吧。”
說話間,德慶皇帝再次命人搬來一張凳子為王保仁賜坐,情景與昨日一般無二,但王保仁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再也沒有昨日誌得意滿的樣子。
事實上,養心殿太監為王保仁搬來凳子之後,王保仁並沒有落座,反倒是態度愈加謙卑,向德慶皇帝躬身請罪道:“陛下,老臣不敢坐,老臣這次求見陛下,乃是為了請罪而來!”
德慶皇帝似乎不明白王保仁的意思,訝然問道:“請罪?王太師不過是剛剛回京,又有何罪?”
王保仁沉聲道:“老臣昨日造訪都察院,向都察院詢問戶部尚書趙俊臣遇刺案的進度,然後才發現這件案子與南京六部有關!似乎是南京六部有一小撮官員暗中通過走私牟利,又怨恨趙大人整頓商稅的事情,竟是勾結走私商人刺殺趙大人!而老臣從前身為南京戶部尚書,對於這件事情竟是毫無察覺,實在是罪責深重!還望陛下降罪責罰!”
事到如今,王保仁心中很清楚,朝廷中樞已是鐵了心要把趙俊臣遇刺的臟水潑給南京六部了,簡直就是上下同心,王保仁在京城中樞的影響力尚且不足,完全不能扭轉局勢,所以就打起了棄車保帥的主意。
王保仁的這一番話,表麵上是向德慶皇帝請罪,但實際上就是想要把趙俊臣遇刺案的事情歸咎於“南京六部的一小撮官員”,以保全南京六部絕大部分官員的意思。
然而,德慶皇帝又如何聽不明白王保仁的深意,卻是緩緩說道:“這件事情,王太師也隻是受了小人蒙蔽,罪不在你,而在於那些蒙蔽你的小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以王太師的眼光見識,若是這件事隻是一小撮官員的私下所謂,恐怕是瞞不住王太師的眼睛!畢竟他們參與走私的事情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時間了。依照黃有容的彈劾,南京六部的糜爛乃是大範圍的事情,絕大部分官員皆是脫不了乾係,朕同樣是傾向於黃有容的說法,也唯有絕大部分南京六部官員皆是參與了此事,並且是一同聯手隱瞞王太師,這件事情才顯得合理,否則又如何解釋王太師毫不知情的事情!”
德慶皇帝的這一番話,看似是對王保仁的信任不減,認為王保仁絕對沒有參與南京六部的罪行,但隱含的意思卻是十分冷酷——若是王保仁堅持認為這些事情隻是南京六部一小撮官員的私下作為,那麼就代表著王保仁同樣有知情不報、甚至是庇護黨羽的嫌疑!若是王保仁同意南京六部絕大部分人都參與了庇護走私、刺殺趙俊臣的罪行,那麼王保仁就與這件事毫無關係!
聽到德慶皇帝這麼一番看似信任、實則冷酷的表態之後,王保仁不由是沉默良久!
通過這些話,王保仁也摸清了朝廷中樞的立場,知道南京六部必然要麵臨一場大規模的清洗整頓了。
想到這裡,王保仁的心情愈加沉重。
然後,王保仁抬頭向德慶皇帝問道:“卻不知,若是南京六部的罪行一旦落實,陛下您又要如何懲治南京六部?”
德慶皇帝態度堅決的說道:“南京六部既然是出現了大範圍的糜爛,絕大部分官員皆是膽大妄為、視朝廷法紀於無物,甚至還膽敢刺殺朝廷重臣,朕自然是不能輕饒,一場大規模的清洗整頓是必須的,所有涉案的官員、以及知情不報的官員,皆是要問罪撤換!”
聽到德慶皇帝的表示,王保仁也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表情嚴肅的說道:“老臣懇請陛下務必要謹慎一些,在南京六部之中,即使是出現了大規模的糜爛,但依然有許多忠君勤勉的官員,若是陛下您的動作太大的話,恐怕會有許多無辜官員會受到牽累、也容易造成冤案。”
所謂“忠君勤勉的官員”,其實也就是特指王保仁留在南京的朋黨親信。
王保仁向來是性格果斷,知道事不可違之後,他就開始設法為自己減少損失了。
他這一番話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他願意幫助朝廷中樞出手整頓南京六部,也願意站在朝廷中樞這邊,與南京六部徹底決裂,但希望朝廷能夠保全他的勢力人脈,不要讓他多年以來的經營付諸於流水。
在此之前,王保仁固然是南京六部的領袖人物,但南京六部畢竟隻是王保仁的踏腳石而已,該放棄的時候,王保仁也絕不會有太多的猶豫。
聽到王保仁這麼快就有了選擇,德慶皇帝眼中閃過了一絲欣賞。
事實上,王保仁的這番表態,也正中德慶皇帝的下懷!
德慶皇帝固然是想要整頓清洗南京六部,但也並不希望王保仁的權勢人脈受到太大的損失,因為德慶皇帝還希望王保仁將來製衡周尚景、趙俊臣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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