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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趙山才的死亡,趙俊臣早就有所預料,隻是沒想到竟會趕在今日而已,但如今聽到消息,心中難免是有些遺憾。
其實,趙山才固然是驚才豔豔、才華橫溢,但他畢竟年紀較輕、經驗較淺,尚不算是一個合格的謀士。
畢竟,一位合格謀士的首要之務,就是“欲某事,先謀人;欲謀人,先謀己。”
所謂“謀己”,也就是自保!唯有保護好了自己,才能夠留住未來、辦成大事。
三國時期,賈詡為了自保,甚至不惜於犧牲長安十餘萬百姓的性命,就是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
然而,如今的趙山才能夠“謀事”、也能夠“謀人”,偏偏不會“謀己”!
這般情況下,就需要趙山才的幕主太子朱和堉主動保護趙山才了,可惜太子朱和堉完全做不到這一點!
趙山才至死也不後悔自己輔佐太子朱和堉的選擇,但趙俊臣至今也依然是心中深信,趙山才唯有投靠自己才能發揮他最好的才華,至少趙俊臣可以確保他的生命安危。
所以,與趙府賓客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之際,趙俊臣表麵上笑容如常,但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畢竟,像是趙山才這種人實在不多了。
不過,趙俊臣並沒有感慨太久時間,如今斯人已逝,活人依舊要繼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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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趙俊臣就已經整理了思緒,將趙山才的事情拋在腦後,開始默默觀察眾位“趙黨”官員的神色變化,當他見到“趙黨”官員們此時皆是發自內心的歡愉、對待自己的態度也愈加的恭敬順從之後,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彆看趙俊臣如今乃是“趙黨”的魁首人物、廟堂裡的權臣之一,好似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卻是有苦自知,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究竟有多大,也唯有趙俊臣自己知道。
不用說平日裡與朝中政敵們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了,就算是在“趙黨”內部,趙俊臣表麵上說一不二,但實際上也麵臨著極大的壓力。
前文已經說過,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暗中整頓“趙黨”,也一直在暗地裡打壓、排擠、清除“趙黨”內部那些最是貪得無厭的官員,還一直都在悄然壓製“趙黨”官員們貪汙受賄的舉動。
而趙俊臣的這些動作,就是想要逐漸轉變“趙黨”的性質,將“趙黨”從一個單純的貪官集合體轉變成一個有共同政治利益的官僚集團!
然而,“趙黨”原本就是一個貪官集團,成員也大都是一些欲壑難填的貪官,他們願意投靠趙俊臣、成為趙俊臣的爪牙,本質上也隻是因為趙俊臣本身就是朝廷裡最出名的大貪官,能夠庇護他們周全、讓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撈銀子罷了!
如今,趙俊臣卻是反其道而行,不僅沒有庇護他們撈銀子,反而還限製了他們貪贓受賄的舉動,“趙黨”官員們發現自身利益受損之後,就難免會心生不滿!
隻不過,近段時間以來“趙黨”的權勢影響發展極快,一場又一場的黨爭勝利掩蓋了所有的矛盾,“趙黨”官員們大都沉迷於“趙黨”的權勢擴張,認為自己在廟堂裡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所以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彈。
然而,“趙黨”的發展遲早會進入真正的瓶頸,貪官們的貪婪本性也不能壓抑太久,若是趙俊臣一直都限製他們撈銀子,那麼他們心中的不滿遲早都會爆發出來。
趙俊臣固然是“趙黨”的唯一領袖,但本質上也隻是“趙黨”官員們的利益代言人而已,為“趙黨”官員爭取利益乃是趙俊臣的天然義務,若是趙俊臣遲遲不能履行自己的義務,反倒是一直損害“趙黨”官員的利益,那麼“趙黨”眾人很快就會聯合起來拋棄趙俊臣,並且推選一位新的代言人——比如左蘭山就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趙俊臣目前固然是在“趙黨”內部說一不二,“趙黨”官員們的反彈也尚不明顯,但趙俊臣依然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未來隱患。
這般情況下,趙俊臣既想要逐步抹除“趙黨”集團的貪官屬性、限製“趙黨”官員們貪汙受賄的行為,又不希望對“趙黨”官員壓製太狠、逼得他們背叛自己,卻唯有一種解決方法——那就是繼續轉移“趙黨”官員們的注意力,並且為“趙黨”官員們創造一個新的撈銀子門路!
而“聯合船行”的存在,毫無疑問就是最好的選擇!
“聯合船行”一旦投入運營,就會壟斷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航運生意,足以創造出天文數字的財富!也足以填飽大部分“趙黨”官員們的貪心!
若是“趙黨”官員們得到了“聯合船行”的分紅之後,卻依然是貪得無厭、瞞著趙俊臣繼續貪汙受賄、以權謀利,那麼趙俊臣再出手懲戒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趙黨”官員敢不服氣!
按照今世的說法,這叫做“恩威並施”;按照後世的說法,這叫做“一手蘿卜一手大棒”,卻也是一種屢試不爽的手段!
事實上,在此之前,趙俊臣曾經讓“趙黨”官員們紛紛入股“悅容坊”,也正是出於這種考慮!隻是隨著“趙黨”的權勢越來越大、成員越來越多,“悅容坊”的生意盈利就顯得不夠用了,完全不足以安撫“趙黨”官員的心中貪欲,所以趙俊臣也就適時的拋出了體量更大的“聯合船行”!
此外,將來川鹽進入盈利階段之後,趙俊臣也依然會分配一部分川鹽利益交給“趙黨”眾人!
如此一來,“趙黨”官員們先後通過“悅容坊”、“聯合船行”、川鹽等等渠道獲取的利益,必然還要超過他們平日裡貪汙受賄的收益,到時候“趙黨”官員們也就緊緊的綁在了趙俊臣的船上,今後哪怕是趙俊臣有一天暫時失勢了,他們也不敢輕易背叛趙俊臣!
最重要的是,“趙黨”官員們逐漸習慣了這些渠道的收益之後,他們也就有了共同的利益目標,甚至還會擁有共同的政治傾向!
畢竟,不論是“悅容坊”的專賣製度,還是“聯合船行”的商稅整頓試驗,又或者是川鹽的開發,皆是與“改革”、“求新”等字眼息息相關,“趙黨”官員們一旦在這上麵嘗到了甜頭,今後就會悄然間變成廟堂裡的“改革派”、“進取派”!
事實上,不論古今中外,所有政治場合的“改革派”、“進取派”,皆隻是因為所謂的改革進取能夠為他們創造利益罷了!
到了那個時候,“趙黨”先是有了共同的政治利益、又有了共同的政治傾向,距離一個成熟的政治官僚集團也就不遠了!
所以,趙俊臣今日的舉動,絕不僅僅隻是簡單的籠絡人心!
但如今,還沒有任何人能夠看透這一點。
等到“趙黨”官員們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趙俊臣的真實意圖之後,卻好似溫水裡的青蛙一般,他們會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擺脫不了趙俊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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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思索著自己對“趙黨”的改造計劃,趙俊臣的眼神不住波動著。
但表麵上,趙俊臣依然是一副散財童子的和善模樣,不住的舉杯、與賓客們言笑晏晏、把酒言歡。
眼看著氣氛逐漸達到了高潮,趙府大門外突然傳來了陣陣的鞭炮聲與奏樂聲,卻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方茹終於到了。
畢竟隻是納妾而已,許多儀式環節都被省略了,比如趙俊臣就沒有親自去方茹所住的彆院迎親。
不過,當方茹乘著紅轎子來到趙府之外,趙俊臣依然是站起身來,主動向著門外迎了出去。
尋常人家納妾填房,都隻是一頂小轎從側門而入,可謂是低調至極,但趙俊臣如今刻意想要抬高方茹的身份,卻是刻意安排轎夫抬著轎子從正門進入。
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在場的賓客們大都是自己人,也沒誰會不知趣的特意指出來。
事實上,見到趙俊臣主動迎接之後,眾位賓客們也紛紛隨在趙俊臣的身後,一同迎了過去。
當趙俊臣走到趙府大門處的時候,轎夫們已經將八人抬的紅色大轎抬入院內,並且落在門口處。
趙俊臣沒有任何猶豫,在陣陣的鞭炮聲、鑼鼓聲、與恭賀聲中走到了轎子前,並且親手掀開了轎簾。
轎子內,一身紅妝的方茹安坐其中,雖然隔著麵紗,但趙俊臣依然能看到她的明豔動人、杏目含淚,顯然一向乾練果斷不遜須眉的方茹在這一刻也是激動至極!
畢竟,為了這一刻,方茹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
趙俊臣彎下身子,伸手將方茹扶出轎子,同時口中輕聲說道:“茹兒,抱歉了,這一天讓你等了這麼久!”
原本就已經止不住流淚的方茹,聽到趙俊臣的這句話之後,心中更是激動,珍珠般的淚水不斷滴落,卻是連連搖頭,道:“茹兒不怪老爺,是茹兒出身不好,連累了老爺,今天老爺為茹兒這般操辦,茹兒隻覺得恍如夢中,已經很滿足了!”
“今後叫我相公吧。”趙俊臣笑道:“夫妻之間,沒什麼連累的,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麵!”
說話間,趙俊臣已經是牽著方茹轉身向著正堂走去。
與此同時,一眾賓客們在左蘭山、霍正源等人的帶領之下,也是很捧場的齊聲喚道:“恭賀趙大人喜得如夫人入府!”
此時,趙府內張燈結彩,賓客們身份尊貴,所有人都為趙俊臣與方茹送上了祝福。
而方茹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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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趙俊臣沒有處理公務,也沒有考慮權謀,早早就來到了方茹的房中。
而方茹則已經等待趙俊臣多時,這一夜也是竭儘所能的配合趙俊臣,兩人纏綿良久。
激情稍退之後,方茹如八爪魚一般,癡癡的用四肢抱著趙俊臣的身體,遲遲不肯鬆下。
然後,方茹一雙美目緊緊盯了趙俊臣的麵龐良久之後,突然開口道:“相公,茹兒太貪心、也太自私了!實在是對不起相公!這些日子以來,茹兒其實有很多次都想要開口阻止相公為今天的事情大操大辦,但最終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心與貪心,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趙俊臣正體驗著方茹的溫軟,聽到方茹突然的道歉,卻是一笑,說道:“沒關係,為了你,一切都值得!更何況,不會有什麼大麻煩的。”
趙俊臣自然知道方茹究竟在擔心什麼事情。
方茹的出身不好,雖然進入趙府時還是清白身子,但終究是青樓出身,而明朝明文規定官員不可納青樓女子為妾!這也是方茹直到今日才得到正式名分的原因!
而趙俊臣不僅納方茹為側室,還大張旗鼓的操辦了一場婚禮!
這樣一來,受到彈劾是避免不了的。
方茹很清楚這些,但她終究是一個女子,有著女人們所有得小心思,所以她猶豫許久之後,終究是沒有阻止趙俊臣,也直到這一刻才向趙俊臣坦白了心思。
事實上,第二天的朝議剛剛開始,趙俊臣就因為今日大張旗鼓的納妾行為,遭到了無數清流的紛紛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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