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願意把這個差事讓給咱們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詢問之後,趙俊臣還沒來得及回話,沈常茂已是開始壓價,緩緩說道:“俊臣,你開口之前最好能考慮清楚,這南巡的諸般安排,雖說油水十足,但說到底也隻是幾十萬兩銀子的好處,若是胃口太大,難免會傷及咱們之間的交情顏麵,到時候說不得也隻能強搶了。”
另一邊,黃有容卻笑道:“當然,隻要俊臣的要求合適,我們幾個身為長輩,自然也不會讓俊臣你吃虧就是。”
一如既往,沈常茂扮演黑臉後,黃有容就會隨之扮演白臉,又是威脅又是利誘。
若是這兩人並非敵對競爭關係,而是密切合作,取長補短後,恐怕即使是周尚景,麵對兩人聯手也會頭疼一陣子吧?
暗思之間,趙俊臣搖頭失笑,說道:“晚輩不如幾位前輩般桃李滿天下,在朝中一向是根基淺薄,如今就算是隻管著戶部與工部,也有些力不從心,所以今年這一科的春闈會試,乃至於隨後的殿試,晚輩有心為自己尋摸些可靠的人才,這動作嘛,或許會大一點,所以想請諸位前輩多多提攜,在必要的時候,能幫襯著晚輩一些。”
頓了頓後,趙俊臣接著說道:“當然,這春闈會試關係重大,各位前輩怕是都有自己看重的人選,晚輩對此也不會插手乾預,我朝科舉,每科都有頭甲三人,二甲的進士與三甲的同進士,也各有近百人,那狀元、榜眼、探花,本是陛下欽點,咱們乾涉不了,但二甲三甲,可活動的餘地卻頗大,拋開那些以真才實學入選的舉子,剩下的名額也足夠咱們安排了,各位前輩意下如何?”
聽趙俊臣這麼說,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有些心動。
正如趙俊臣自己所說,他如今根基尚淺,即使在這一科舉子中找到了些可用的人才,人數也絕不會多,頂破天也就二三十人罷了,雖然動作確實大了些,但在近兩百名入榜舉子中,根本影響不了什麼,用這些名額來換取趙俊臣的支持,代價不大,又不用他們自己出血,在他們看來自是合適。
沉吟之間,兩人又向著周尚景看去,顯然是在看周尚景的態度。
周尚景老臉一笑,和藹至極,緩緩說道:“原來如此,俊臣考慮的倒也合適。動作大一些倒無妨,但切不可太大,且要隱蔽一些,老夫之前就已是說過,去年剛剛才有過一場三省秋闈舞弊案,如今正值民心士氣不穩,我等臣子,應以江山社稷為重,不過老夫想來,俊臣你應該自有輕重考量才對。”
而隨著周尚景表態,黃有容與沈常茂亦皆是點頭表示認可。
見三人同意,趙俊臣起身舉杯,笑著向三人敬酒道:“有三位前輩支持,此事自是萬無一失。晚輩在此多謝各位前輩的扶持。”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亦是舉杯,各自淺飲一口。
待趙俊臣落座之後,黃有容笑道:“既然俊臣你同意放棄這般差事,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沈常茂卻說道:“不一定,有些事情既然咱們都能看得清楚,那麼陛下自然也能看的清楚,把差事交給太子容易,但如何能夠不引起陛下的懷疑,才是重中之重。”
趙俊臣點頭歎息道:“是啊,咱們這位陛下,目光如炬,看似不大管事,但實際上廟堂上的一切,陛下他一直都在緊緊盯著。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但操作起來的卻是頗有難度。南巡事宜一旦交由太子負責,那諸般弊處,就算太子自己看不到,陛下也不可能看不到。再說,以太子的性子,這南巡事宜一旦由他負責,諸般費用必然會一減再減,而陛下卻對這次南巡期望極高,雖然沒有明說,但自是銀子用的越多越好,排場威風越大越好,怕是不會同意讓太子負責此事。”
“這倒不難。”周尚景緩緩說道:“年關過後,正是朝中政務繁重之際,又正值春闈將近,有資格負責南巡事宜的朝中官員,怕是都抽不出時間來再理他事。僅剩下太子閒著,又一直在爭這般差事,隻是因為有俊臣在前麵,所以太子才爭不過罷了。”
說到這裡,周尚景抬頭向著趙俊臣看去,笑吟吟的說道:“說起來,俊臣你近些日子以來事務繁重,身體怕是早已疲憊了,若是突然生病,無力理事,想來陛下也會見諒的。”
聽周尚景這麼說,趙俊臣沉吟片刻後,亦是點頭笑道:“是啊,晚輩這些日子以來忙東忙西,確實也該休息一下了。恩,年關之後,春闈之前,晚輩想來會生一場大病,朝中諸事,也隻能在後麵看熱鬨,到時候就看各位前輩的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略一猶豫,又說道:“隻是太醫院那邊,晚輩卻不是很熟悉。陛下到時候若是派太醫院的人來為晚輩治病,卻也不好應付。”
周尚景輕輕一揮手,說道:“這一點俊臣你不用擔心,太醫院的禦醫們醫術高超,必然會確定俊臣你是身患突疾,並為俊臣細細調養的。”
趙俊臣點頭道:“既然如此,晚輩到時候也就能靜心養病了。”
黃有容亦是嗬嗬一笑,說道:“一旦俊臣病了,這南巡的諸般安排,陛下大概會在禮部中挑選人手來負責,但無論挑選之人出自誰的門下,咱們都可出列反對,稱其早已朝事纏身,根本無力應付,僵持之下,以太子的性子,必然會忍不住跳出來自薦的。”
沈常茂亦是點頭,說道:“至少也會舉薦禮部侍郎鮑文傑,但那樣與太子親自負責此事,也沒有什麼大的區彆了。”
………
談論之間,四人已是定下了接下來的計劃。
待太子負責南巡安排後,如何陷太子於不利不義之地?如何造勢為太子抹黑?又如何製造罪名並推到太子身上?如何加深太子與德慶皇帝之間的衝突?
對於這些事情,趙俊臣經驗尚淺,根本插不上嘴,周尚景亦恢複了之前的沉默模樣,原先最是敵對的沈常茂與黃有容兩人,卻是討論的頗為熱切,諸般陰謀詭計,順口就來,其陰險卑鄙之處,即使趙俊臣早已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傾聽之際依然不由的暗暗心驚。
“太子這一次怕是有難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
待諸般事情皆是商議確定之後,時間已晚。
眾人麵前的諸般可口菜肴,卻沒動幾口,亦早已冰涼。
但這般聚宴,根本沒人是為了菜肴而來,所以也根本不會在意。
這次相聚,雖然並沒有確定究竟是由誰來留京輔政,雖然往後四人依舊是敵非友,在廟堂上依然會相爭相鬥,但在接下來的春闈會試,以及今後在針對太子朱和堉的計劃上,四人卻定下了同進同退的聯盟。
廟堂之上,敵友之間,總是這般分辨不清楚。
在眾人打算離去之前,趙俊臣起身,舉著酒杯,說出了結束前的最後祝酒辭。
“晚輩在此,祝各位前輩身體康健,祝吾皇千秋萬年,祝我大明國泰民安!”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人,亦是起身,舉杯相碰。
在這場聚宴中,定下了陷害太子、科舉舞弊、欺瞞君上、犧牲百姓等諸般計劃的四位朝廷重臣,在這一刻為天下江山百姓們,許下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美好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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