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氣勢如虹。
在他眼裡,陳凱之也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
而今,生死未定,勝負未分,今日雖被拆穿,可是大勢卻不會變,關乎於這一點,他倒是信心十足。
陳凱之則是看著楊正:“楊卿家……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陳凱之話音落下。
曾光賢已是拔出了刀,似乎做好了直接將楊正拿下的準備。
可陳凱之在這時,卻是笑了笑,用手勢製止了曾光賢,隨即道:“楊卿家既然認為,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那麼……朕倒也是拭目以待,曾卿家,不必急著拿人,他的性命,已掌握在朕的手裡,也不必急在這一刻。”
楊正卻是冷笑,環顧了四周:“是啊,老夫也很是期待。”
…………………………
虎賁營。
在這一刻,營中號角已起。
而虎賁營指揮張昌,卻已是全身披掛,一身戎裝,他按著刀,在將佐們的擁簇之下,迅速的抵達了大營。
大營裡,早有數十個上下武官候命於此。
他們抬頭看著張昌,這位張指揮使和尋常人不同,軍中私下裡有傳言,說張指揮和靖王殿下乃是兒女親家,起初大家都還以為,很快張指揮使便會高升,可到現在,卻一直都沒有動靜。
張指揮使治軍嚴厲,極受軍中上下的擁戴,而現在,他一身明光鎧,手依舊還按在刀柄上,虎著臉,四顧左右,接著,他朝身邊的一個校尉使了個眼色。
校尉立即朗聲道:“太後有懿旨。”
太後……
懿旨……
武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覺得蹊蹺。
太後有懿旨,怎麼會出現在軍中呢?
於是許多人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張昌猛地一拍案牘,厲聲道:“肅靜!”
這一聲大吼,頓時鎮住了所有人,驟然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校尉隨即取出一份手令,厲聲道:“太後詔:當今天子,非先帝骨肉,竊據天下,哀家忍無可忍,今令各部軍馬,速速入宮除賊,來日定有恩賞……”
所有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太後居然下了密旨,讓將士們入宮誅殺天子,這……不就是謀反嗎?
而且,這當真是太後的懿旨,許多人朝那校尉手裡的懿旨看去,一個個麵帶狐疑之色。
今日的事,實在有太多蹊蹺。
不過……似乎這些武官之中,除了一些人覺得震驚之外,卻也有為數不少人,表現的異常平靜,仿佛他們早已知道什麼內情一般。
有人終於忍耐不住了,一個副將厲聲道:“這懿旨當真是宮裡來的,卑下倒是有幾個疑惑,當今陛下,已克繼大統,人所共知,他對待太後,亦是純孝,怎麼就突然,不是先帝骨肉了呢?若不是先帝骨肉,如何能登基?還有,這既然是太後的懿旨,還請給卑下看看,否則,這和矯詔有何區彆,帶兵入宮,乃是萬死之罪,當今陛下沒有任何失德之處……”
“夠了!”張昌突然厲聲大喝,陰冷的看著這副將:“這封懿旨,本將已驗明,確為太後懿旨,怎麼,你們信不過本將?而今,各營都已接到了懿旨,現在是非常之時,大軍必須立即入宮,哪裡有時間,等你在此驗明詔書,這裡……”張昌舉起手,竟是取出了一份公文:“乃是一份兵部尚書簽發的手令,也是命我等立即入宮,現在各營群起,應立即點齊人馬入宮,誰有異議?”
早有不少武官,不知不覺的,朝張昌的身側擁簇而去,顯然……這些人俱都是張昌的心腹。
其他的武官,則個個大驚失色,有人低聲默然無語,有人顯得極為焦灼,先前那副將厲聲道:“指揮大人,非是卑下無禮,隻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察,我劉洪將門之後,數代忠良,豈可貿然隨大人殺入宮中,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還請指揮大人海涵,請將懿旨給卑下查驗!”
張昌隨即竟是笑了,他直接奪過了校尉手裡的懿旨,伸向副將劉洪:“既如此,那麼你看看便是。”
劉洪臉色冷峻,忙是接過了懿旨,垂頭細看,可一低頭,卻發現這哪裡是什麼所謂的懿旨,這上頭,一片空白,一個字跡都沒有,他頓時大驚失色,厲聲道:“你們……這是矯詔,莫非想反……”
反字出口,他的身後,竟已有人自他的後腰狠狠將一柄匕首刺入。
劉洪身子一顫,忙是捂住自己的後腰,身子已站不穩了,便瞪著眼睛:“張昌,我劉洪素來以為你是忠義之士,萬萬料不到,你竟是亂臣賊子,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弟兄們,殺賊啊……”
他口裡雖說著殺賊,可他身邊的一些滿帶疑竇的武官,卻個個噤若寒蟬,竟不敢抬眼。
張昌隻鐵青著臉,冷哼一聲:“現在,劉洪已是看過了懿旨,那麼誰還想看?現在是非常之時,自當行非常之事,若是爾等沒有異議,本將這便點齊兵馬入宮,本將再問一遍,誰有異議?”
眾人默然。
張昌大手一揮:“出發!”
隨即,眾將出營,而遠處,另一處京營,似乎也已傳出嘈雜的聲音,有親兵快步而來:“大人,振軍營已開撥了。”
張昌隻冷著臉:“吹號角吧。”
號角低沉,嗚嗚嗚的作響。
而張昌已翻身上馬,他遠遠看到營的另一邊,集結起來的軍馬,麵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
作為人所共知的靖王親家,張昌心裡卻充滿了憤恨,人人都以為,自己可以嶄露頭角,可是那靖王呢,卻從未給過自己任何的好處,這種心底深處的不滿,早就被楊正所捕捉,所以當這位汝陽王送上厚禮,與他促膝長談,直言不諱的戳破了張昌的難處時,張昌便知道,自己想要出人頭地,便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何況,自陛下登基以來,便有意改革京營和羽林衛,甚至還要對府兵進行改革,陛下所想要實施的,乃是精兵之政,到時,將要裁撤掉天下超過六成以上的兵馬,這倒也罷了,其中針對的,還有大量冗員的問題。
大陳的軍馬雜亂,功勳子弟多,武官也多,以至於各種閒職、實職、勳職遍地,一個營裡,可能武官有百人之多,一旦裁撤了軍馬,不但大量的士卒將會解甲歸田,最重要的是,許多武官,怕都在裁撤之列。
這些日子以來,武官內部,一直都是風聲鶴唳,生怕最終,這裁撤軍馬的刀,會砍向自己。
私下裡的抱怨,自然也就不必提了,這些,劉洪豈有不知。
正因如此,他才敏銳的意識到,這天子,怕是要做到頭了。
而今,汝陽王私下裡聯絡了這麼多人,又有這麼多的軍將惶恐不安,勇士營的主力又不在京師,此時,隻要殺入宮中,那麼……一切都十拿九穩,大事可定。
虎賁營還算精銳,所以很快便已開始集結,浩浩蕩蕩的軍馬湧出了營去。
隻要控製住了武官,這些士卒,倒是不必擔心的,他們本就大多數人渾渾噩噩,眼裡隻有武官,隻要下了令,對他們而言,無論做什麼,都沒有什麼意義。
張昌勒著馬,隨即拍馬而行。
遠處,有斥候飛馬而來,道:“大人,各營俱都出動了,內城那兒,城門也已開了,宮裡那兒,策應之人,也已就位。”
“很好。”張昌此時心潮澎湃,他忍不住想要痛罵那陳凱之。
好好的天子你不做,非想要砸人飯碗,而今人心惶惶,軍將們早已怨聲載道,今日……一切都是你陳凱之自找的。
他見那斥候似乎還不肯走,隨即冷冷道:“還有何事?”
“大人……這……周副將,王遊擊,還有十幾個……十幾個人……悄悄逃了。”
逃了……
張昌眯著眼。
一下子逃了十幾個,其中還有一個,便是那王遊擊,可是自己的心腹,可沒有料到,這個家夥竟是如此膽小。
張昌冷笑道:“這些人,不知天命,多半心裡還念著他們的忠君報效呢,嗬……也不看看,那天子,已將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心裡頭,隻有所謂的勇士營,哪裡將他們放在眼裡,他們既要逃,那就不必理會他們,自管讓他們滾吧,建功立業,也不需這麼多人,傳令,全營疾行,宮城之中,不過千餘勇士營,又有我們的內應,隻要入了宮,大事可定,到時人人有賞,至於周副將這些人,等回過了頭,再收拾他們便是。”
浩浩蕩蕩的虎賁營已是如潮水一般出營,隨即,他們很快與其他諸營彙聚在了一起,這浩浩蕩蕩的軍馬,川流不息,遮天蔽日。
諸多大營的指揮使和都督們開始會和一起,他們大多人激動的麵目赤紅,顯得精神奕奕。
張昌之所以敢反,絕不隻是因為汝南王許諾了諸多好處這樣簡單,他很清楚,這京中駐紮的諸軍,早已對當今陛下心懷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