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原以為自己智珠在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可現在,卻發現,這一切都已脫離了自己的軌道。
陳凱之腦海裡,不自覺的掠過了一個畫麵。
這個手裡掌握著四千五百萬兩紋銀,幾乎可以堪稱當今天下第一大商行,且還獲得了各國海貿特許,掛著四國相印,下頭有數萬,乃至數十萬職員,甚至可以合法的在海外擁兵,建立據點,效仿楊家那般,進行貿易,甚至被武裝起來的商團首領,居然是方師叔那樣的……呃……大忽悠……
最重要的是,瞧現在各國的態度,無論是燕國還是越、楚,都是一副非方先生不可的態度。
各國不可能和大陳一條心的,畢竟各國都有各自的利益,他們雖然願意和大陳共同建立聯合商行,更緊密的聯合起來,一起吃著火鍋唱著歌,在未來,甚至聯係更加緊密,可並不代表,他們願意讓占有最大股份的陳凱之,決定一個對大陳利益最有利的人選。
而在他們看來,似乎方先生這個人,既是陳人,至少保證了中立性,可他又似乎和大陳朝廷不太和睦,而幾乎每一個人居然都產生了幻覺,覺得方先生和他們私交最好。
也就是說……隻有方先生,才是最大的公約數,三國俱都極力讚成,這就是六成的股份,占據了絕大多數,即便是陳凱之,想要反對,也無濟於事。
陳凱之汗顏了。
心裡搖搖頭,第一個念頭就是,方師叔會貪汙嗎?
好吧,得看緊一些,所以,理應在這商行之外,設立一個各國聯合的都察機構,還是以防萬一為好。
陳凱之便笑了笑:“哎,既如此,朕便是想要反對,怕也不成了,隻是不知,方先生……肯不肯屈尊。”
“這個容易。”似乎一下子,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似乎因為有了方先生這個交集點,大家彼此開始有所認同。
燕成武深信方先生和自己交情深厚,絕不相信方先生會妨礙大燕的利益。
而越國國君也相信,方先生是個至善的君子,定會不偏不倚。
楚國皇太子似乎也深信這一點,他覺得此行自己雖是擅自做了主張,可即便是將消息報回了國內,自己的父皇也會對自己現在的決定認可,這使他精神百倍,似乎隱隱希望將來得到父皇的褒獎。
最古怪的就是,竟連那衍聖公,直接被排除在了四國聯盟之外,使衍聖公心急如焚起來。
他確實是最焦灼的,衍聖公的存在,一方麵,是因為其為讀書人的精神領袖,畢竟,直接流淌的乃是至聖先師的血脈;而另一方麵,卻來自於這天下的格局,因為各國均勢,彼此猜忌,所以才有了衍聖公府超然的地位,任何一國想要控製衍聖公府,都可能招致五國的猜疑,甚至是群起攻之,這也是衍聖公府權力的基礎。而一旦四國聯合,這既使蜀國和西涼開始危如累卵,這二國本就偏居一隅,麵對這四國聯盟,甚至極有可能,有朝一日被四國瓜分也未可知,所以,這二國是最不願意看到當今局麵的,除此之外,憂慮的便是衍聖公府了,倘若四國聯盟,弄出了一個聯合商會,那麼掛著四國相印的聯合商會之長,否則會漸漸的取代衍聖公的職責,成為在四國之中進行斡旋的人選呢,到了那時,衍聖公府在各國居中調停的職責,也就漸漸失去了。
可聽說接替的人乃是方先生,衍聖公卻是鬆了口氣,他似乎對這位方先生也是聞名已久,雖然方先生沒有接受衍聖公府的學候之位,可此人似乎絕不是那種離經叛道之人,此人畢竟還是讀書人,而且還是德高望重的讀書人啊。
“既如此,那麼就暫定了,至於其他的細則,再請各國相商,諸位遠來,大陳作為東道主,豈可不儘地主之誼,朕已設下酒宴,還請燕兄、蘇兄以及項賢侄不吝賞光。”
陳凱之一笑,一顆心,算是放下,隻要各國的天子表了態,那麼大致的方針便算是確定了,接下來,便沒有了他們的事,傷腦筋的事,自是讓下頭的人去辦吧,而大家在一起,喝喝酒,寒暄一番,彼此加深友誼,即可。
燕成武身子不好,陳凱之所以格外囑咐:“燕兄若是覺得身子不適,可以暫時回去休息,來日方長。”
燕成武倒是顯得很高興,打擊楊家,同時也可消除倭寇的隱患,同時入股聯合商會,未來若是當真有機會如陳凱之提出的願景一般,那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而大燕的投入,也不過五百萬兩紋銀而已,商會之長的人選,也正合他的心意,這一趟,雖是遇到了波折,卻也是不虛此行。
“無妨,愚兄去陪坐吧,酒怕是不能喝了。”
陳凱之點頭,眾人其樂融融,自是擺駕,在這學宮的後院,自然早就有人預備好了一切。
在陳凱之招待的同時,已有一個宦官小心翼翼的到了陳凱之身邊,低聲道:“勇士營已在沿岸布防,燕軍也已控製住了,他們尊奉大燕皇帝之命,暫時歸陛下節製,不過……並沒有楊氏艦隊的身影,想來……是船隊已經收到了風聲,那楊正奇知道事情泄露,所以……”
陳凱之頷首點頭。
楊氏船隊神出鬼沒,他們在汪洋之上,陸地上的人,根本無法察覺他們的蹤跡,現在到底這艦隊到底是撤去,還是盤桓在附近的島嶼虎視眈眈,眼下還不清楚,不過至少暫時而言,濟北還是安全的。
陳凱之對宦官道:“傳令下去,繼續加強加倍,要萬萬小心。”
“遵旨。”
酒過三巡。
因為心裡了卻了一件大事,陳凱之倒是喝了不少酒,竟是半醉,待賓客們散去,陳凱之索性便在這學宮暫住,他帶著微醉的沐浴更衣之後,正欲就寢,卻見晏先生在遠處候著,陳凱之便站在廊下,朝晏先生招招手。
晏先生上前:“陛下醉了?那麼,臣就不打擾了,明日再說。”
陳凱之搖搖頭:“不必,朕現在還算清醒,來人,給朕斟茶醒酒吧,晏先生,裡頭坐。”
晏先生便笑了笑,進了寢殿,二人分賓主坐下,晏先生才道:“陛下,這聯合商會之事,就這麼定了?臣倒是認為,這聯合商會,咱們大陳,可是吃虧不少啊,三千萬兩銀子,卻隻換來了四成的股權,哎……臣自然清楚,陛下高瞻遠矚,自有計較,可還是覺得,至少也該多占一些才是,陛下難道沒有看到,各國天子無不是興高采烈,此番大陳讓出的利益,畢竟太大了。”
陳凱之卻是笑了:“誰說大陳吃虧了?”
晏先生一愣:“莫非陛下另有計較?”
陳凱之道:“這商貿之事,是萬萬不能看眼前之利的。好,朕來問你,現在聯合商會進行商貿,首先,他們要在哪裡進貨?”
晏先生一呆,他仔細想了想:“若要進貨,隻能在濟北,濟北而今已是商貿中心,天下特產,無所不有,乃各國通衢之地。”
陳凱之便笑了:“既然如此,那麼這商會,隻能設在濟北,是不是?”
晏先生頷首點頭。
陳凱之又道:“他們自濟北大量的進貨,再出海去貿易,那麼朕來問你,濟北這林立的工坊,是否生意就更好了,咱們所收的商稅,是否就更多了?天下的商賈,就更加不得不來這濟北做買賣了,因為從前,他們還可以在彆處小打小鬨,可如今,麵對這更大的商機,他們能不來嗎?”
晏先生若有所思起來。
陳凱之隨即又笑:“既然總部設在這裡,他們還要購船是不是?造船局,朕不是已經建起來了?現在正在開始試製戰艦和商船、貨船,現在聯合商會建起來,勢必對船舶的需求極大,朕這花了銀子的造船局,將來還愁沒有銷路,隻怕是船塢的船還未出來,就被訂購一空了。那麼,這對濟北的造船業,是否巨大的利好,朕要造鐵甲艦,就必須花費重金研製,招募天下所有的能工巧匠,而造船局將來能夠盈利,這就意味著,天下最好的匠人,都將齊聚在濟北,為朕所用,他們將改進無數的技術,攻克無數的難關,而這些技術,最終,也可以惠及其他工坊,所以,你看看,朕有沒有得利?”
晏先生不禁一笑:“陛下果然看的遠。”
陳凱之笑了笑:“這還不隻呢,你想想看,聯合商會要進行大規模的貿易,甚至要向海外開拓,這就必須用上大量的銀錢,不但要用銀錢去購買,還需用銀錢來販賣,濟北錢莊的銀票,豈不又可惠及?朕甚至相信,未來商會的交易,都將是用銀票來進行,而他們到了海外,也會將這些銀票,推廣至海外中去,不隻如此……隨著商會的建立,各國之間,這銀票也將大規模的普及,天下人的交易錢幣,俱都出自濟北錢莊,在朕手裡,朕……怎麼會虧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