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天變了(1 / 1)

這裡,乃是衍聖公府的大成殿。

陳凱之固然尊貴,甚至上至衍聖公,下至學公和學官們,都對他敬畏有加。

可無論如何,陳凱之乃是客人,再尊貴的客人,也絕不是主人。

可是……

陳凱之竟說出請坐二字。

這種場合,這樣身份的人,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絕不可能像尋常的百姓一般口無遮攔的。

殿門靜候的學公和學官們,顯然也知道,陳凱之斷然不是因為興起,所以才說的‘胡話’。

因此,這‘請坐’二字,分明是有意而為之。

文正公臉色一沉,他看到聖公有些無措起來,此時有些發急,出於家臣的責任,他忙是上前入殿,道:“皇帝陛下,臣孟旭,見過。陛下遠來,乃是尊客,聖公與吾等俱是歡喜不勝,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隻是……臣以為,主客有彆,陛下……”

他正搜腸刮肚,儘力想用不太刺激陳凱之的話,來闡述自己的觀點,維護聖公的尊嚴。

可這時,陳凱之突然厲聲道:“朕隻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曲阜本就是大臣的州縣,今以此地供奉至聖先師,何來的什麼主客,朕乃大陳之主,億兆臣民之王,卿既以客待朕嗎?”

文正公一愣,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詞彙了,一時竟是詞窮了。

陳凱之冷冷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在理會,而是冷聲對衍聖公道:“坐下!”

坐下二字出口,這衍聖公兩腿發軟,竟是戰戰兢兢,他可沒有文正公這般的硬氣,從前陳凱之還是郡王時,他便怕的緊,今日陳凱之就在麵前,想到當初陳凱之的各種陰狠,哪裡還敢違拗,啪嗒一下,整個人便跪坐在了冰涼的地麵上。

文正公看的目瞪口呆,竟是無言以對了。

這聖公都選擇了屈服,自己還能說什麼?若是在說什麼,就顯得自己一點規矩都沒了,因此他隻能站在一旁,當做沒事的人一樣的。

陳凱之麵南負手而立,冷冷開口說道:“孟卿退下吧。”

文正公心裡哀歎,他對聖公的表現,實是有點兒失望。

可此時,陳凱之令他退下,聖公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文正公終是歎了口氣,行了禮,退回了殿外。

陳凱之方才看向衍聖公,挑眉問道:“聖公,可知大涼之事?”

“吾……吾已知之。”衍聖公期期艾艾的開口說道。

陳凱之頷首點頭,再次問道:“聖公對此有何看法?”

衍聖公一愣,不知陳凱之的意思,因此眉頭不禁一皺,不安的道:“大涼國……”

陳凱之突然打斷了衍聖公道:“大涼國師篡權,人儘所知,此人對君不忠,心懷不臣,禍亂大涼朝綱,更非孔孟門下,於朕而言,此人可謂大奸大惡,與諸子餘孽,沒有任何分彆了。”

衍聖公還沒發表自己看法呢,陳凱之方才還客氣的問一句你有什麼看法,結果直接對此事下了定論,衍聖公還能說什麼,他也很為難啊,可此時卻忙道:“陛下所言甚是,吾以為,此人大奸大惡……”

陳凱之正色道:“那麼聖公當下學令,號令天下讀書人共討之。”

衍聖公敬畏的看了陳凱之一眼,他眼角的餘光瞥向殿外的學公們,卻忙不迭的點頭:“吾正有此意。”

陳凱之臉色緩和下來許多,語氣也是溫和了不少。

“聖公果然是至聖先師之後,是非分明,朕心甚慰,朕欲至濟北,召各國以及大陳皇子錢盛會盟,不知聖公可肯同去嗎?”

“吾……”衍聖公一點兒也不想去,他哪怕是一秒鐘,都不願和陳凱之打交道,在他的記憶裡這陳凱之就是魔鬼,他一點都不想和陳凱之待一起。

可陳凱之‘盛情相邀’,這陳凱之給他的恐怖印象,實是太深,不過,他還是想要拒絕,於是心裡想著理由。

可這時候,殿外有人道:“陛下既相邀,聖公自當赴會。”

眾人一時錯愕。

是什麼人,竟敢幫衍聖公先下許諾,於是眾人看去,卻是學候張忠。

陳凱之抬眸,看了殿門的張忠一眼,笑了笑,接著看向衍聖公。

衍聖公心裡很氣惱,可這個時候也無可奈何,隻得點頭:“張學候深知吾意,吾定當前往。”

“擇日不如撞日吧,正好朕今日還要啟程,不妨同去,有聖公相陪,朕這一路,倒也免去了寂寞,朕與聖公也算是舊識了,是不是。而且,朕還聽說,近來,有諸子餘孽活動頻繁,聖公與朕前往,也免去了賊子侵擾。還有……”

陳凱之這一次,似乎是早有準備,他掃視了四周,淡淡道:“這曲阜,護衛太少了,朕會調一支軍馬至曲阜,保護著讀書人的聖地,一切錢糧,俱都由大陳朝廷應付,聖公勿憂。”

此言一出,頓時嘩然。

結合陳凱之方才的態度,現在突然又要調一支軍馬進入曲阜,這態度……已是不言自明了。

這大陳皇帝,竟是轉眼之間,想要打破這曲阜的平衡,一旦如此,就等於是大陳想要徹底的控製曲阜,進而控製整個衍聖公府,野心昭然若揭啊。

那文正公不禁皺眉,忍不住又進殿,正色道:“陛下,此前各國早有約定,衍聖公府的護衛,由各國各自抽調護衛若乾,負責曲阜安全,陛下若是調兵擅入曲阜,這有違當年的約定,何況,陛下如此,勢必造成各國之間對大陳的……”

陳凱之麵色一下子不善起來,冷冷的開口說道:“你竟敢這樣的口氣對朕說話。朕如此做,也是好意,從今日起,天下就已要大亂了,你還以為,這是當初嗎?何況,你口口聲聲,說什麼約定,既有約定,當初衍聖公府還有約定,說是各國若有不臣之臣,衍聖公府當聲討,那麼,朕來問你,大陳的太皇太後,勾結諸子餘孽,禍亂朝綱時,衍聖公府在哪裡?那大涼國師,分明就是妖僧,蒙蔽大涼天子,執掌大涼國政二十年,誅殺皇族子弟,殘害百姓時,衍聖公府,為何不聲討?朕知衍聖公府如此碌碌無為,乃是因為,衍聖公府並不敢得罪各國,生怕因此,而樹敵。可若是不聲討,那麼,又如何維護禮法,朕如此做,也是為了防止禮崩樂壞下去,從此之後,衍聖公府的背後,就是朕,就是大陳朝廷,是百萬大陳帶甲之士,有朕保護,衍聖公府便可以更加有力的維護綱紀禮法,不使天下陷入禮崩樂壞的境地了。”

聲聲質問令文正公無法回答,陳凱之見他回答不出來,繼續說道。

“至於卿口口聲聲,說什麼各國,各國若有什麼意見,可以來尋朕,若使他們以禮待大陳,大陳自與他們永結秦晉之好,可倘使他們也如卿家這般,無故頂撞,朕亦不惜刀兵相見,好了,就如此吧,聖公,時候不早,隨朕出發。”

那文正公,包括了殿門口諸多學官,有人詫異,有人心裡翻江倒海,幾乎每一個人都意識到,天變了。

原先平衡的格局,現在徹底的崩塌,而這平衡的局麵一旦開始失衡,那麼第一個坍塌的,竟是衍聖公府。

大陳皇帝此舉,這是分明有挾聖公之意。

若是從前,各國肯定發難。

而今日,大陳天子如此不客氣的宣稱不惜刀兵相見,這就意味著,大陳可以為了派兵入駐曲阜,而不惜發動戰爭。

結合現在陳凱之有意乾涉大涼國政的問題,再結合更早之前,陳凱之以數千精兵,直接平定了關中,十萬關中軍,如被摧枯拉朽一般,不過短短一月功夫,便如案板上的魚肉。

這位大陳天子,顯然對於現在的天下格局,已經十分不滿,而且,已經打算徹底的打破現有的格局。

他召集各國至濟北會盟,表麵上,是為了大涼的事務,可現在細細思來,隻怕……更像是想要奠定一個規則,或是建立一種新的關係。

學公們一個個駭然的相互對視,唯有那張忠,卻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意思。

他能繼續留在衍聖公府,靠的就是陳凱之這個後台,對他而言,若是陳軍進入曲阜,對自己未必沒有好處,反正自己是死心塌地的,將來陛下肯定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衍聖公低垂著頭,戰戰兢兢,他哪裡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頓時雙眼通紅,想要據理力爭,效仿文正公一般,惡狠狠的駁斥陳凱之,可他抬眸之間,卻見陳凱之麵上不容置疑之色,他的腰間,那炳學劍,還穩穩當當的懸掛在腰上,劍鋒雖是斂藏,卻依舊給衍聖公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不禁又想到了洛陽的那段恥辱,這陳凱之可不是人,他是吃人的魔鬼,若是自己反駁,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終於,他那骨頭又軟了下來,隻是腦子裡混沌的在想,指望著各國能夠主持公道,隻是在心裡祈禱著自己可以早點脫離陳凱之的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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