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提及到了陳無極的母親。
陳無極不由黯然起來,他的母親真的對自己狠,雖然心裡有些難過,卻依舊打起了精神,陳無極抬眸看著陳凱之,淡淡笑道:“陛下,諸子餘孽,陛下打算以後如何處置?”
陳凱之對上陳無極的眼眸,淡淡說道:“如何處置,就看他們自己了,這不看朕。”陳凱之目中掠過了一縷冷然,聲音格外幽冷:“倘若是屈從於朕,他們或許可以有容身之地,甚至連他們的地位,也並非不可以商榷,可若是生出其他妄想,朕豈能容他們?”
關於這一點,陳凱之沒有妥協。
百家爭鳴,固然是好,可對於大一統的皇權而言,也意味著極大的隱患,倘若肯順從,倒也沒什麼,一旦彆有所圖,或者想要的更多,那麼,所謂的百家爭鳴,不啻是戰亂的根源罷了。
若是他們無法安分守己,想破壞他的統治,那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陳凱之沉吟了片刻,便又開口說道:“這一次你隨朕來此,想必學到了不少東西吧,好好記著,往後,有大用。”陳凱之眯著眼,目光的變得幽深,看著陳無極淡淡道。
“朕有預感,會有一場五百年來,前所未有的一場惡仗,此戰,關係著未來五百年的走向。”
他可不開玩笑的,隻要大變革,便可以決定未來的走向,還有格局,所以現在時刻是非常重要的,沒走一步,都要小心。因此他也希望陳無極可以多學點東西。
陳無極點了點頭,朝陳凱之說道:“臣弟一定好生在勇士營磨礪。不過,惡仗……眼下是不是該去攻打函穀關了,現在皇兄儘誅楊氏,函穀關的守軍……”
陳凱之搖搖頭,朝他笑了:“函穀關已經解決了。”
陳無極一愣,很是不解的看著他,似乎不太明白陳凱之的意思。
陳凱之朝他笑著說道:“許多東西,你還沒有看透。你可知道,朕為何要誅殺楊家嗎?倘若那楊琛當日,當真威脅了朕,使朕不敢貿然對楊家動手,函穀關的十萬賊軍,一定不會輕易歸降。”
陳無極不禁道:“臣弟還是不明白。”
陳凱之麵容的笑意依舊,隻是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冷。
“因為這才是他們的籌碼,楊家人一日不誅殺乾淨,他們就以為,朕投鼠忌器,正因為如此,函穀關的人馬,可能表麵上依附,卻絕不會輕易放下武器,因為他們知道,隻要朕還忌憚他們,他們便可以盤踞在函穀關,以此為借口,繼續和朕耗下去。”
“而朕誅儘了長安楊氏,這便是告訴他們,朕無所謂他們降是不降,他們不降,朕依舊可以自長安和洛陽兩路出兵,夾擊函穀關,使他們收尾不顧,即便付出再多的代價,也定要踏平函穀關。你想想看,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敢不降嗎?”
“可是我聽說,函穀關帶兵的大都督楊雄,也是楊家人……如今陛下儘誅他的族人,他如何還敢降嗎?”
說著,陳凱之的麵上沒有表情,他一字一句的頓道。
“因為他非降不可,即便他自己不降,下頭的那些將軍,還有十萬的官兵,隻怕也已四麵楚歌,再不肯為楊家人去送死了,他若是來降,或許,還可以留一條性命,他若是不降,就算朕不取他人頭,他的部眾,也會將他的人頭送上。關中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正說著,卻有宦官氣喘籲籲的爬上了望風台,拜倒,聲音嘶啞的道:“陛下,可喜可賀,楊雄送上了降表,函穀關十萬兵馬,已解甲歸降,任陛下處置。”
陳凱之麵上沒有多少表情,隻是輕輕點頭:“很好,朕也該去函穀關一趟了。”
陳無極不由喚道:“皇兄,去函穀關?倘若這時去,隻怕……”
他有些擔憂,聲音也開始變得弱了,他是很擔心陳凱之的。
陳凱之卻是朝他搖搖頭:“不必怕,十萬人歸降,可現在軍心還在浮動,朕若是去了,這十萬兵馬,方能安分下來,除此之外,朕也該回洛陽,收拾一下局麵了,所以,自孟津出發,順水南下,火速趕去洛陽,再帶洛陽兵馬,前去函穀關吧,至於這長安的兵馬,現在卻一兵一卒都不能調動,這裡的人手本就吃緊,還要防範未然,隻有徹底解除了函穀關的武裝,關中方是真正的大定,無極,你隨朕前往。”
陳無極覺得有時候陳凱之的心思實在難測,他苦笑:“臣弟遵旨。”
次日的清晨,陳凱之和陳無極會同數十個親衛已至孟津港。
這裡依舊還有水戰之後的痕跡,那戰船的殘骸被衝擊上了河岸,水裡,更不知還有多少具浮屍。
順水而下,比逆水行舟要容易的多。
而陳凱之雖是貴為天子,可畢竟卻是‘泥腿子’出身,所以也不需什麼鑾駕,對於守成之君而言,排場和皇權的威儀關係的是天下的穩定,可對陳凱之這樣的人而言,統禦天下的手段,靠的是他的威嚴和懷柔。
他坐在船首,看著兩岸的事物瞬間劃過,轉眼,便至洛陽水域,待下了船,直接命人取了陳凱之的令箭前去驛站取了快馬,一路直奔洛陽。
其實這一路往返,雖是匆匆,可沿途所見所聞,陳凱之見多的卻是滿目瘡痍,即便是號稱是安定繁華的大陳,可能在史筆之中,誇耀著所謂的盛世,可更多的卻依舊還是窮困,尤其是離開了洛陽和長安之後,這一路的集市,多是衣衫襤褸之人,數十年間,廟堂上持續的爭鬥,以及越來越頻繁的天災,造成了大量的流民,各種關於山穀和林中的盜賊傳聞,更是甚囂塵上,這還是京畿之地,據說許多偏遠之地,更是觸目驚心。
陳凱之卻覺得沒有一絲輕鬆,打馬前行,至次日的傍晚,洛陽城的輪廓已在眼前。
眼看著,這洛陽城便要關上城門,這說明,洛陽依然也在執行宵禁,想來,自函穀關的消息,還沒有傳來,陳凱之等人快馬上前,此時城外還湧出許多想要入城的百姓,可守兵們卻急著要關上城門了,一時之間,人聲嘈雜,衛兵手持著鞭子大喝:“鬨個什麼,關城門了,朝廷有旨,酉時三刻已過,關閉九門,任何人不得出入,誰再敢越過雷池,便當亂黨處置。”
這進城的人,有商賈,更多的卻是尋常百姓,大多是在城外營生,夜裡必須歸家,想到因為遲了一步,所以需在城外留宿一夜,自是還想再努力一番,有人道:“求官爺高抬貴手,日頭還早,小人們入城,也不過一時半刻功夫,耽誤不得事。”
衛兵們便大喝著要打人,吵鬨不休。
陳無極在陳凱之身後,他從前本就被人欺負過,此時露出怒容,正待要上前對那衛兵動手,陳凱之卻是攔住他,隨即上前,心平氣和對這衛兵道:“我等要入城。”
衛兵一看陳凱之等人,起初正想開口要罵,可見陳凱之腰間的學劍,還有身後侍衛們個個虎背熊腰,甚至還有人穿著禁衛方才有的內襯,頓時泄了氣,忙道:“不知大人是誰?”
一個禁衛上前,取了一個禁軍的腰牌,衛兵見狀,便沒有再多問了,側身讓陳凱之等人進去,陳凱之本要走,卻還是駐足,道:“這些百姓,也一概準他們入城吧。”
“這……”衛兵有些猶豫。
陳無極怒不可遏,好在這衛兵還算有眼色,最終高呼道:“入城,入城,統統入城。趕緊,隻限半柱香。”
於是人流中傳來歡呼,陳凱之等人則是當先的進了門洞。
待入了城,陳無極不由低聲牢騷:“皇兄,這些衛兵如此仗著朝廷,刁難百姓,皇兄為何無動於衷,臣弟倒是想給他們幾個耳刮子。”
陳凱之一笑,道:“這是你站在百姓的立場,可站在衛兵的立場,他們並沒有錯,既然上頭有令,夜間宵禁,這個時間點,就需關上城門,倘若是不關,豈不成了抗命不尊,若是再這般深思下去,若是因為城門沒有按時合上,若是恰好函穀關的賊軍沒有平定,他們派出一支遊騎來襲城,那麼,又會如何?”
陳凱之歎了口氣:“所以啊,朕自然知道你憐憫沒有入城的百姓,可這些衛兵,卻不過是遵守命令的尋常小卒罷了,他們若是抗命,少不得還要被打軍棍呢,這世上之事,萬萬不可簡單的來看,哪裡有這麼多的是非和黑白呢,說到底,這天下充斥著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矛盾,所以,這將來才是治天下的矛盾,因為這世上,絕不會有兩全其美的政令,一個政令下去,有人得到好處,就肯定會有人有所損失,你看到了這一幕,心裡惱怒。可朕看到了這一幕,惱怒卻也有一些,更多的,卻是一聲歎息,為政難啊,想要儘力使這樣的事少一些,就更加難如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