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穿著披肩,自然也清楚,這是雙贏的結果。
至少,從陳贄敬麵色鐵青的模樣可以看出,太皇太後雖未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可對陳凱之的每一句話,卻都如一柄劍,狠狠的紮在他的心口。
這明顯的是在打他的臉,相信此刻的趙王肯定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陳凱之朗聲道:“臣……謝恩。”
太皇太後隻朝他點點頭,旋即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鳳眸微微一轉,看了眾人一眼,她笑了:“關於這些亂黨,若隻是從逆的,可以從輕發落,天色愈來愈寒了,京裡內外,這麼多流民,多少人在挨餓受凍,他們要滋事,這也怪不得他們頭上,可是錦衣衛和明鏡司,對於真正的亂黨,卻要絕對的打擊,任何主犯,一經察覺,俱都格殺勿論。都……明白了嗎?”
陳凱之重重頷首道:“臣,遵旨。”
太皇太後朝陳凱之滿意的點頭,方才道:“現在明鏡司都督一職,還有空缺,而今是非常之時,不能再空缺下去了,哀家聽說,長安府的知府張任為人謹慎,辦事很是穩妥,既是非常之時,就讓張任接任明鏡司的都督吧,他現在雖位卑職淺,卻也是可造之材。”
一錘定音,自然沒有人反對。
太皇太後笑了笑:“本來,無極要還朝,這本是好事,可誰料,竟發生了民亂,這宮裡原本的喜慶,算是徹底的衝淡了。”
她隨即又道:“還有,昨夜平亂有功之人,俱都要賞,禮部,拿出一個章程,哀家要親自過問。”
“遵旨。”禮部尚書出班。
太皇太後眯著眼,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眼,才繼續淡淡開口說道:“既然民亂已經彌平,那麼也不要鬨出什麼大動靜,不要讓百姓們恐慌,九門要照常的開啟,其他人,都各司其職,這不是什麼大事,這世上,終究也沒有這麼多亂黨,不要怕,百姓們若是怕,朝廷就更該氣定神閒!”
她正說著,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進殿之後,拜倒:“不……不好了。”
不好了。
一聽不好了,所有人都有些驚慌起來,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太皇太後卻是淡淡道:“說罷,怎麼了?”
這宦官道:“孟津傳來消息,孟津的軍中,發生了嘩變,有兵丁要造反。”
孟津嘩變……
太皇太後臉上一冷,卻依舊平靜。
可許多人心裡卻是震驚了。
孟津啊,這可是自長安進入洛陽的必經之路,這個時候,傳出了嘩變,這消息不言而喻,顯然,事關重大。
要知道,無極皇子就要還朝了,根據種種跡象而言,無極皇子走的必經之路,便是孟津。
一旦孟津軍中嘩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似乎……這一切都好似是預料好的一般。
陳贄敬麵無表情,這一次雖是吃了天大的虧,可無論如何,似乎事情都在朝自己所布置的發展,他沒有敢去看母後的表情,因為他很清楚,固然母後已經疑心這都是自己的布置,可是……這又如何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無極,你畢竟已經多活了十幾年,現在去死,自也不虧。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陳贄敬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而今鬥爭已經到了明麵,再不必有什麼遮遮掩掩。
所以他默不作聲。
而滿朝文武,卻各懷著心事,有人心裡隱隱叫好,有人透著擔憂,這種擔憂,未必是因為那位無極皇子,畢竟……無極皇子已經失蹤了十數年,而今天子已經登基,他的地位本就尷尬,有良心的人,也不過顧念著先帝的舊情罷了,其他的……實在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所擔心的是,事情顯然不是這樣簡單,昨夜發生民亂,今日麼孟津嘩變,是誰有如此巨大能量,能夠推動這一波波的事。
很明顯,從昨天夜裡的種種跡象來看,一切的鬥爭,已經徹底的擺在了台麵,再不似從前那般,所有人都遮遮掩掩,每一個人都投鼠忌器,假裝的維護著朝廷的所謂穩定。
昨夜如此,今日如此,那麼明日呢,明日又會發生什麼,沒有人清楚,大家隻知道,接下來便是神仙打架,各自痛下殺手,而廟堂上的自己,何去何從,還能夠明哲保身嗎?又或者,能夠幸免嗎?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
太皇太後娥眉輕輕一挑,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淡淡問道:“是嗎?竟有這樣的事,無極……正好今日會抵達孟津。”
此言一出,大家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陳贄敬沉穩的站出來,他麵上冰冷,此時似乎已經撕破了麵皮,已經再無所顧忌了:“母後,無極既危在旦夕,兒臣願領兵,立即去孟津。”
他口裡這般說,卻是直視著自己的母後。
母子之情,在今日,徹底的撕破。
太皇太後則凝視著他,其實她何嘗不清楚,昨天夜裡發生的事,還有今日所發生的事,這既是有人在搞鬼,又何嘗不是有人是在示威呢。
你看,隻需轉眼之間,京裡就可以發生一場規模不小的叛亂,轉眼之間,孟津說嘩變就嘩變,那麼,自己的這個兒子,還有多少底牌沒有揭出來,又還有多少的手段?
太皇太後卻將這些心事,俱都藏在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樣子,不過她沒露出悲傷之色,而是開口道:“遲了,一切都已經遲了。今日午時,若是哀家猜的不錯,無極就會抵達孟津,而孟津有七千軍士,卻不知嘩變了多少,現在即便領兵前去,也已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慕氏……”
她側目看了慕太後一眼。
慕太後早已和陳凱之交換過眼色,她心知,自己是該表現出一點身為人母的舔犢之情,慕氏頓時眼眶一紅,哽咽著開口說道:“兒臣希望去孟津一趟。”
“不可,你一個婦道人家,去那裡做什麼?”太皇太後注視著慕太後,從嘴角冷冷的迸出話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無極乃是有福之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慕太後很是難受的掩麵,卻不敢在多言。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事到如今,哀家已經無能為力了,那就等,等著吧……”
她起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擔心,道:“哀家乏了,忙碌了一夜,這把老骨頭,哪裡還經受的住什麼,退吧,都退了吧。”
她一揮手,竟是揚長而去。
留下無數人麵麵相覷,竟是不知所措。
這無極皇子現在陷入了如此的險地,可太皇太後竟如此無動於衷,這又是什麼節奏。
慕太後心情平複了不少,可麵容裡依舊露出焦灼之色,卻是道:“眾卿們散去吧,陳凱之,你留下。”
這一次讓陳凱之留下的理由很充分,太後娘娘乃是一個母親,作為母親,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兒子’又陷入險地,自然需要找自己的心腹商量。
陳凱之留了下來,隨駕至坤寧宮,寢殿裡,慕太後長長鬆了口氣,她忙是一把牽住陳凱之的手,慈和的道:“你……真是令母後擔心,母後差一些,以為你昨夜當真要謀反。”
陳凱之搖頭:“兒臣自知輕重,無論是趙王背後的人,還是太皇太後,俱都不簡單,兒臣這點人馬,又算得了什麼,能保住自己就已不錯,請母後放心,兒臣一切心如明鏡的。”
慕太後頷首,似是放心一些:“這兩日,都想你入宮來,想多看看你,昨夜你一宿未睡,想來辛苦,本不想將你留下,可思來想去,還是和你議一議才好。”
她立即打起精神,心知一味的敘這母子之情,並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現在她自覺地如臨深淵,心心念念的想為陳凱之謀劃,她道:“你今日察覺到母後的反應了嗎?”
陳凱之頷首:“早已察覺到了。孟津嘩變,其實早在兒臣預料之中,想來,母後也已經預料到了吧,既然如此,太皇太後怎麼可能沒有預料呢?昨夜的民亂,加上今日的嘩變,是趙王殿下在示威,我左思右想,太皇太後如此鎮定,舉重若輕,似乎不急不躁,對此事,如此漠視,會不會是太皇太後……也想示威呢?”
慕太後峨眉微蹙,隨即舒展開來:“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太皇太後放出無極將從長安至洛陽的消息,本質上,就是在等趙王的反應,而趙王的反應越多,母後越是歡喜,因為……她也想立威,隻是……她如何立威呢?”
陳凱之笑了:“那就等著看,這是一場好戲,正好可以試一試太皇太後和趙王各自的深淺。”
慕太後若有所思:“不錯,作壁上觀,母後這個人,實是有太多猜不透的地方,哀家從前最忌憚的是趙王,可現在看來,趙王不足為慮,倒是哀家覺得,趙王背後,定有人指點;而這母後,更是難測,卻要小心提防。”
………………
可憐的腦細胞,死光了,月票都沒有,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