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府表麵上是獨立的存在。
可懷義公子心裡自知,固然諸國對衍聖公府禮敬,這也隻是表麵上,他們所要表現的,不過是對聖賢的敬意罷了。
因此,即便是懷義公子,也必須知道,各國之中,都有某些人是惹不起的。
至少不能將他們無視,而在大陳,太皇太後就算其中一個。
懷義公子麵帶猶豫之色,他想著這張不可示人的臉,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冷笑:“走,入宮,吾正想看看,這陳凱之最後會是什麼下場。”
這樣一想,心情倒是愉快了許多。
那一巴掌,讓懷義公子銘記在心啊,現在看人倒黴,不失為一樁壞事。
他隨即出了王府,外頭早有車駕等候,懷義公子上了車。
待到了宮門,便見這裡烏壓壓的跪了不少讀書人,每個人顯得情緒激動,嘴角喃喃有詞的說著什麼。
不用細聽,懷義公子也知道眾人在說些什麼,眉宇輕輕一揚,露出得意的笑,旋即他便優雅,從容的下車。
他一出現,頓時人群洶湧,不少人高山仰止的樣子,紛紛一睹懷義公子的風采。
懷義公子隻恨自己的臉淤青腫大,卻還是麵帶微笑,經過幾個學候身邊時,用意味深長的眼眸看了那幾個學候一眼。
這幾個學候會意,微微朝懷義公子頷首點頭。
公子乃是未來的衍聖公,此時若能為公子效力,對於他們在學中的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懷義公子隨即與他們擦身而過,由接引的宦官領著至萬壽宮,腳一踏進去,心裡大抵都了然了。
殿中之人,懷義公子俱都認為,而許多人也看向懷義公子,不少人麵帶驚詫之色,顯然,是被懷義公子的臉所‘震驚’了。
這懷義公子怎麼受傷呢,而且臉腫得跟包子似的,很是難看呢。
懷義公子有些無地自容,卻還是故作瀟灑的模樣,眼角的餘光落在陳凱之身上,目光一冷,便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隨即到了殿中,朝太皇太後、太後作揖:“學生見過二位娘娘。”
太皇太後眼睛則是放在懷義公子的臉上,不過隨即,她又雍容大度的將眼眸微微撇開一些,麵色自然,沒有令懷義公子尷尬:“哀家請你來,隻為一事。”
懷義公子彬彬有禮,笑著問道:“不知何事?”
太皇太後的目光則是落在陳凱之身上。
現在,懷義公子來了,陳凱之,你也該有所交代了吧。
陳凱之朝太皇太後行了個禮,隨即道:“娘娘,臣有幾個問題,想問世公子。”
“你問。”太皇太後頷首準許了。
陳凱之方才旋身,看向懷義公子。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懷義公子惡狠狠的瞪了陳凱之一眼,卻很快,收起這眼神,麵容依舊帶著笑意,淡淡開口道:“不知陳學候,有何見教。”
他的態度慵懶,心裡卻是嘀咕,這陳凱之想乾嘛,事到如今,他還不怕嗎?
誰也不知,陳凱之到底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這個家夥,死到臨頭,竟還如此的淡定嗎?
陳凱之看了懷義公子一眼,這眼神很是赤裸裸,因為分明是奔著懷義公子麵上的傷口看的,隨即,他一字一句的道:“公子受傷了?”
懷義公子的心底,已是卷起了滔天怒火。
你也有臉問?這傷,分明就是你陳凱之帶來的。
你還在這裡故作鎮定。
真是神經病一樣的人,明知故問,有意思?
他心裡雖怒,卻不屑的樣子看著陳凱之,今日不是上次,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陳凱之敢如何?
“嗯。”他很平淡的回答。
陳凱之一副沉痛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取笑懷義公子:“那麼公子,這傷哪裡來的?”
這已經到了不要臉的地步了。
陳贄敬和陳入進暗暗對視一眼,仿佛上次夜晚時的一幕就在他們的眼前。
懷義公子羞憤不已,陳凱之的話,等同是在揭傷疤啊,無恥!
這簡直是在挑釁他。
簡直過分到了極點。
懷義公子心裡已經是怒火滔天了,可他卻不敢直接發泄出來,而是冷冷的看著陳凱之,他想要回答,猛地,卻嗡嗡作響。
似乎連陳贄敬、陳入進二人,也意識到了什麼,麵上立即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見懷義公子支支吾吾,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其實大家都有一個疑問,懷義公子哪裡來的傷?
他是千金之軀,即便是跌撞,也不會是這樣的傷口,這分明是被人打的。
那麼,誰敢打這位懷義公子?
這洛陽城裡,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打貴賓?
而懷義公子的反應,就更加奇怪了,他竟變得有些支支吾吾起來,眼神中開始出現了疑慮。
陳凱之見懷義公子不答,似乎早已想好了似的,隨即便再次追問道:“公子,學生在問,世公子這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懷義公子心裡已是五味雜陳,無數的念頭冒出來。
摔得?
這太牽強了,隻怕誰也不肯信。
你陳凱之打的?
這……這不能說……自己此前,對陳凱之有極高的評價,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何況,一旦說了此事,一切都要泄露出去,自己跪在陳凱之的腳下,自己如狗一般,被陳凱之踩著。
他是誰,他是世公子,是未來的衍聖公,是聖人之後,為天下人敬仰,倘若揭露出這些,那麼……自己就要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成為衍聖公府的恥辱,這樣說,固然可以置陳凱之於死地,可是自己,也全完了,自己的父親,本就疼愛自己的兄弟,若是今日說出這些,不但有辱門楣,這世子之位,恐怕也徹底不保。
那麼,如何解釋呢……
懷義公子畢竟沒有想到,來這宮中,是為了這個問題。
一時間,他竟是發現自己走進了死胡同,好似怎麼說都不對呢。
現在想要尋一個既可使人信服,又可遮掩過去的借口,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他竟開始有些慌亂,六神無主起來。
尤其是陳凱之笑吟吟的看向自己,懷義公子看著這張堆笑著,看似和睦的臉,心裡又不免憤恨,各種情緒混雜一起,竟是啞口無言。
陳凱之見懷義公子沉默著,嘴角輕輕一勾,突然開口說道:“敢問世公子,世公子臉上的傷,可是諸子餘孽的手筆嗎?諸子餘孽早將聖公和世公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於是對世公子進行了刺殺,幸好,世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總算是僥幸躲過,不過很不幸,雖躲過了殺招,可臉上,畢竟還是留下了傷患。”
諸子餘孽……
這仿佛一下子,給懷義公子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當他無法解釋,根本無從去辯解的時候,這四個字,卻一下子令懷義公子動心了。
沒錯,就是諸子餘孽。
若是諸子餘孽所傷,這就很好解釋了,諸子餘孽本就是衍聖公府的死仇,他們動的手,完全可以使人信服。
而這四個字最令懷義公子動心的是,若說自己是被陳凱之揍了一頓,然後跪在地方跟死狗一般求饒,這固然是徹底葬送了他自己。可若是說,自己遭受了諸子餘孽的襲擊,想來,天下的讀書人立即會義憤填膺,而懷義公子,不但不會遭人唾棄,不會成為衍聖公府的恥辱,反而能得到無數人的同情和同仇敵愾。
這將大大的增加自己的聲望,不錯,就是諸子餘孽!
懷義公子心裡打定了主意,連忙道:“不錯,就是諸子餘孽,是諸子餘孽偷襲了我,幸賴吾有祖宗神靈保佑,才化險為夷。”
好解釋啊。
陳贄敬和陳入進二人在一旁,眼神又是相互碰撞。
他們很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是……此時能揭穿嗎?
不能。
因為他們就算站出來,說這是陳凱之的手筆,可世公子絕不會承認,連當事人都不承認,這就是汙蔑,何況,一旦拆穿,非但會被懷義公子矢口否認,甚至還可能和衍聖公府決裂,陳贄敬顯得無奈的搖搖頭。
不過,當懷義公子口稱這是諸子餘孽動手時,殿中已是嘩然了。
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難怪懷義公子送了書信,前去鴻臚寺,口口聲聲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了。
堂堂懷義公子,在大陳的天子腳下,居然遭到了襲擊。
而且還是諸子餘孽們動手。
這怎麼得了。
幸好這懷義公子沒事,若是有個什麼,他們大陳該怎麼跟天下人交代。
此刻許多人已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倘若不是懷義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死在了洛陽呢?
若如此,一切都無法挽回,整個大陳上下,俱都要成為恥辱了。
太皇太後皺眉,她不禁厲聲道:“諸子餘孽膽大至此,竟行刺了懷義公子?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公子的護衛呢,為何沒有人保護?”
她這一震怒,頓時令許多人膽顫。
這也太大膽了,甚至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這樣的貴客,說被刺就被刺,洛陽難道是諸子餘孽的茅廁,想上就上,想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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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說我水,其實真的一丁點都沒水,老虎反而更喜歡寫那種簡單一點的劇情,因為寫得快,不需要費心。事實上,每一個故事都必須得有縝密的思考的,至少要做到儘力沒有一點遺漏,所以圍繞著故事,必須得不斷的把人物的心理還有各種細節描寫出來,否則,那就不是故事,而是公式了,哎,越是被人罵的章節,其實恰恰是最需要費心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