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泰一麵說著,一麵觀察著陳凱之的神色,見陳凱之淡定從容,不由揚了揚唇角,冷笑起來。
“世上的事,沒有一件,是可以瞞得過明鏡司的,你陳凱之便是陳無極,你和太後,害怕事情泄露,所以才假裝一切不知,可事實上,你們早已在暗中謀劃,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陳凱之能夠養精蓄銳,到了那一日,再將你的身世公布於世,奪回你們母子二人所要的一切,是嗎?”
他每一個字,都如刀一般。
一張樸實的臉上,此刻顯露出了重重的殺機,那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更透著戾氣。
“那麼,你來猜一猜看,陳凱之,若是我將此事昭告天下了呢?你可知道,你會是什麼下場?”
麵對王正泰的話,陳凱之無動於衷,而是依舊神色淡淡的坐著,好似他說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你不知道?那好,我來告訴你。”
王正泰再次冷笑起來。
“天下人都認為當今皇上,乃是天下之主,你可知道,這數年來,有多少邊鎮上的將軍,有多少的宗室,有多少的大臣,無論是手握重兵的節度使,又或者是多少獨當一麵手握大權之人,他們為了未來的前途,巴結趙王嗎?京師,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出了京師,多少人,將趙王視若自己的未來的希望所在,正因為如此,所以每日無數的書信,自趙王府抵達天下各處,又有無數的禮物和言辭懇切的書信,送進趙王府裡。”
“更不知有多少人,為了巴結趙王,為趙王做了無數的事,他們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等天子親政的這一天。”
“隻有天子親政,他們就成了自己人,他們的富貴榮華,才可以延續。”
“這就是趙王黨,朝中六成的文武,俱是趙王黨,出了朝廷,到了各處藩鎮、州縣,便足有七八成的人,以趙王馬首是瞻。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倘若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皇子,他們會如何?”
“他們會和趙王一樣,開始變得惶恐不安,任何事,都會有蛛絲馬跡,他們已經是趙王黨,洗不清了;你想想,到時候有多少人,會巴不得你去死,又有多少人,要將你除之而後快。”
“當今天下,無論是宗室,還是將軍,是大臣,他們所求的,從來不是富貴,因為絕大多數人,要嘛已經位極人臣,要嘛早已是富貴無比,他們求的,乃是身後事,十年之後,他們是否還可以延續他們今日的權勢和富貴,十年之後,即便自己死了,自己的家族,是否還可以繼承這個富貴。陛下和趙王,可以給他們這些,因為他們就是趙王黨。”
“可若是,這天下突然出了一個變數,使得趙王和陛下的地位動搖,他們便會惶恐,會不安,會開始變得敏感,他們會瘋了似得,想要將這個隱患,徹底的消弭,他們如此,趙王和陛下,也是如此,無數的宗室,更是如此。他們害怕的是,有朝一日,變數發生,而一個失蹤多年的人成為天子,這是何其可怕的事啊,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誰不懂呢?一旦讓這個人坐穩了江山,無論他們到時如何乞求,如何巴結,也已經遲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這個人,阻止你陳凱之!”
王正泰笑的愈來愈冷:“人心,這就是人心,天下權貴和文武大臣的人心,便是如此。這一點,你陳凱之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不敢揭露自己的身世,這一點,慕太後也十分清楚,所以她也裝聾作啞,可是我知道,你們在等,等這個機會,等你羽翼豐滿,到時,就是徹底攤牌的時候了。”
“可是……”王正泰的麵色開始變得詭異起來:“你們還等的了嗎?當明鏡司掌握了這些的時候,敢問護國公,你還有機會嗎?”
陳凱之一直像在聽一個故事一般,從容的聽著王正泰頤指氣使的揭露一切,可淡定的看著王正泰越來越激動,到現在的失態。
他心裡覺得好笑,這家夥,倒是當真知道點了什麼,隻可惜,他將自己誤認為是陳無極,這……就有點錯的離譜了。
陳凱之好笑的看著他,眉宇微微一挑,淡淡的問道:“意思是,都督要揭發出去?”
“這要看你。”王正泰眯著眼與陳凱之對視,聲音裡透著威脅:“我不知道,那位莊王,到底在打什麼盤算,這才使你能夠重見天日,可是有一件事,我卻很清楚,隻要你揭開了你的身份,你便死無葬身之地了,到了那時,勢必天下大亂,趙王和天子,還有那些宗室,必定要鋌而走險,與你魚死網破,各地都督、將軍、節度使,也將起兵以勤王的名義,誅殺你們母子,陳凱之,你意下如何?”
陳凱之不禁笑了:“意思是,都督想要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合作。”王正泰目光發冷:“若是我為你謀劃,或許,你就有了機會,當然一切前提是,你必須聽我吩咐。”
“做你的傀儡?”陳凱之微微皺眉,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王正泰麵無表情,冷笑著,一字一句的吐出話來:“你還有選擇嗎?”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做了天子,取你的性命?”陳凱之似笑非笑的看著王正泰。
王正泰搖搖頭:“我自有防範。”
陳凱之不由感慨,這個王正泰,竟是想讓自己來做漢獻帝。
此人,看來倒也有野心。
若陳凱之是尋常人,隻怕,便要受他的要挾,任他的擺布,甚至被這個家夥吃乾抹淨,不得不被他徹底吞並掉錦衣衛、勇士營,甚至可能自己暗中的買賣,也被他徹底的侵占,換來的,不過是一個所謂的‘皇帝’名義而已。
這樣蠢的事,誰會做呢?
王正泰當他是傻逼,還是白癡?
陳凱之嘴角揚起了笑意,一雙眼眸迎視著王正泰,一字一句的反駁道:“我若是說不呢?”
王正泰笑了:“那就是死。”
死字出口,帶著肅殺!
陳凱之笑了的越發甚了。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說起來,陳凱之竟有了一絲絲的害怕。
不管如何,自己雖非是陳無極,卻和宮中有所牽連。
自己的身份過於敏感,若是這家夥當真昭告天下,那麼勢必引起輿論大嘩,趙王已經懷疑自己和皇子有關了,想必,很快,天下就要大亂,一旦如此,確實如這王正泰所說,隻怕要天地變色,一場持續的動亂和浩劫就要發生。
甚至……連陳凱之都未必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因為他的囂張跋扈,本身就建立在這秩序之上的,而一旦失去了秩序,就意味著,每一個人除了令對方死無葬身之地之外,沒有任何選擇,趙王會立即撕下一切偽裝準備動手,京營會立即開始嘩變,即便是禁衛,難道能保證完全徹底的忠心於宮中?各地的都督,各地的將軍,還有那些節度使,勢必會趁亂而起。
這絕不是陳凱之願意看到的事。
他看著王正泰,王正泰似乎也看出了陳凱之的猶豫,他的麵上,帶著一副智珠在握的笑容,更像一個勝利者一樣的看著陳凱之,就等著陳凱之乖乖求饒。
其實在來之前,他也不過是猜測而已,他想試探一下陳凱之的反應,而從陳凱之的總總跡象來看,顯然,自己猜對了。
陳凱之長身而起,歎了口氣:“看來,都督這是要非逼著我陳凱之做不願意做的事啊。”
王正泰淡淡一笑:“哪裡,合則兩利而已。”
陳凱之上前,朝王正泰作揖行了個禮。
王正泰見陳凱之作揖,便也長身而起,勝利在握的樣子:“殿下其實不必這般的客氣,我說了,我們是在合作,隻要殿下肯乖乖跟我合作,對我言聽計從,就不必這樣客氣了。話又說回來,殿下與一個叫臻臻的女子,似乎相交莫逆,是嗎?此女,老夫倒是頗有一些興趣,什麼時候,殿下尋個時間,請她來與老夫春宵一度如何?”
他色眯眯的樣子。
可陳凱之很清楚,此人絕不是如此急色之人。
王正泰提到了臻臻,直接揭露了她和陳凱之的關係,這是在暗示陳凱之,你的所有事,他俱都知道,這是在展示王正泰的實力。與此同時,讓臻臻陪侍他王正泰,更多的,像是橫刀奪愛,可實際上,卻是要測試陳凱之屈服到了何種地步,若是陳凱之乖乖就範,那就再好不過,可若是不肯,那麼少不得要再敲打一番。
陳凱之行了禮,笑了:“其實有一句話,我想對你說。”
“嗯?”王正泰詭異的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朝王正泰露出天真的笑容,像一個孩子一樣的純真,不過隻是片刻時間而已,他便沉著一張臉,朝王正泰一字一句道:“王都督知道不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