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說著,竟露出了倦意,嘴角勾了勾,露出幾抹冷笑。
“這世上,原來可以無中生有至此,可以有人沆瀣一氣至此,哀家恨啊,恨隻恨哀家活的太久了,活的越久,那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當初那些樸質、忠直敢言,那些人,現如今,早已不見蹤影了,你們知道,哀家看到了什麼嗎?看到你們,就如看到了一麵鏡子,你們在哀家麵前,如此的正氣凜然,如此的樸實無華,可看看吧,看看鏡中的你們,一個個麵目醜陋,仿佛滿身膿瘡的怪物,惡心,惡心!”
說到惡心的同時,太皇太後狠狠的拍案而起。
她從方才的憂愁和疲倦,轉而突然變得淩厲,這老太太,仿佛一柄出鞘的劍,渾身殺氣,她聲音變得尖銳,即便是這尖銳的聲音也難掩心裡更大的憤怒。
“這就是你們,這就是欺上瞞下,這就是手眼通天的你們,倘若不是廣安駙馬自陳其罪,你們就要陰謀得逞,哀家在你們心裡,就是一柄刀,是你們借來殺人的刀,可怕啊,真是可怕啊,好嘛,你們將哀家當做一柄刀,哀家就做這一柄刀,哀家倒也想起來了,哀家也是殺過人的,哀家十幾年前,可以殺人不眨眼,今日,也可以!”
“娘娘……”周瑾老淚縱橫,此時心裡恐懼到了極點,也是悔恨到極點,這個廣安駙馬真是個坑呀,可是他不能說旁人坑,隻能哀聲求:“娘娘恕……”
“夠了。”
太皇太後憤怒的打斷周瑾的話,此刻她已是直接舉起自己的鳳頭杖,直接朝周瑾的麵上戳去。
嗤……
這一杖,直接戳中周瑾的眼睛,突如其來的暴擊,便聽周瑾啊呀一聲,雙手捂住眼睛,可遲了,眼裡血水流出來,他發出嚎叫。
“住口!”太皇太後厲聲一喝,現在的她是氣壞了,她難以想象,這六司是大陳朝就公正的部門,如今竟是這麼的不堪,竟是敢說彌天大謊,竟是敢忽悠她。
她氣得發抖,一雙眼眸冷冷的注視著周瑾,咬著牙,怒氣騰騰的。
“還有臉求饒。”
這巨大難忍的疼痛,隻聽到了太皇太後的話,周瑾竟是一下子,竟是失聲了,他渾身瘋狂的顫抖,眼裡依舊鮮血淋漓,泊泊鮮血,自他指縫裡流出,可他咬著自己的牙,隻是渾身抖動,卻沒有了一點聲音。
此刻整個大殿也是靜得可怕,隻有太皇太後的聲音響徹四周。
“是啊,你們全然忘了,還真以為哀家久在後宮,所以你們就沒有了敬畏之心,你們以為,哀家漸漸開始吃齋念佛,就可以任你們這般卑鄙無恥的在此放肆嗎?你們想錯了,先帝在天有靈,景皇帝也在天有靈,哀家是未亡人,得守著他們的基業,得留著他們的江山,你們……可以去死了,來……”
她閉上了眼睛,最後幾個字,她的語氣陡然變得很輕很輕。
這輕聲細語,實則卻是冷漠,一種心如止水般的冷漠。
武陟等人已是嚇了一跳,這等於是今日在此的六司大臣,俱都一網打儘啊。
他們忙是看向梁王,希望梁王能夠為自己說說話。
便連那明鏡司的朱明,也是恐懼至極,忙道:“娘娘……請……”
梁王陳入進已是嚇呆了,他哪裡敢說什麼,隻是瑟瑟發抖,眼眸都不敢抬,隻是在心裡咒罵著,這廣安駙馬真是害死人呀,真是將他們這火人都給害了。
此刻外頭數十個侍衛聽到了動靜,已是匆匆進來,將人拿住,這滿殿,俱都是哀嚎和求饒,可太皇太後麵色紋絲不動,一雙眼睛宛如古井,等六人被拖了下去,她抬眸,淡淡道:“錦衣衛……”
陳凱之微微一愣,忙道:“臣在。”
太皇太後漠然的,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斬草要除根。”
陳凱之頓時明白了,這一次太皇太後真是怒了,這些人都得死了,他並沒露出得意之色,而是頷首道:“臣遵旨……隻是……”
太皇太後道:“隻是錦衣衛雖是負責緝拿之事,可隻是堤防宵小,而這些人,俱都是高官,他們的族人,也都不是善茬,所以你想要討要旨意是嗎?”
陳凱之道:“是。”
太皇太後依舊保持著冷漠的神色,格外鄭重的說道:“會有旨意,隻不過,不會是這樣的旨意,而是會有一封詔命出來……”她看了慕太後一眼,又看了一眼嚇得大氣不敢出的梁王,緩緩坐下,冰冷的道:“從今日起,錦衣衛列入親軍,隻對宮中負責,直駕侍衛、巡查緝捕,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事,外臣不法,隻需報備宮中即可。”
若說從前的錦衣衛,相當於是警察局,那麼現在的錦衣衛,則直接成為了中情局了。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錦衣衛直接擁有了和明鏡司同等的職權,大陳王朝,將擁有兩個直屬於宮中的親軍。
陳凱之要捉拿官員大臣,不需跟任何人打招呼,再不會出現,陳凱之拿了廣安駙馬,接著宗令府的人直接跑來要人的場麵。
陳凱之正色道:“臣遵旨!”
他眼眸裡,似有某種鋒芒在儘力的收斂,陳凱之的聲音略顯的有些激動,他心裡默默的想:“終於大功告成了,真是不易啊。”
接下來,將是錦衣衛成為親軍的第一仗,那便是抄家滅族,既然太後已說了斬草除根,那麼,就絕不可能讓這些人的親眷還活在世上。
可太皇太後對這六人的處置,卻是嚇了廣安駙馬一跳,廣安駙馬頓時涕淚直流的求饒:“母後,母後……臣萬死,臣有萬死之罪。”
他這罪,可大可小,往大裡說,這是欺君罔上,不過……他畢竟又是請了罪,此時他心裡惶恐,就怕母後盛怒之中,連他一道宰了。
他太清楚這個丈母娘是什麼人了,翻起臉來,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無論是誰!
因此他竟是怕的瑟瑟發抖,嘴角微微蠕動著,支支吾吾的開口。
“兒臣以後再也不敢了,兒臣一定好好思過……”
太皇太後似乎不願多理會廣安駙馬,隻是輕輕瞟了他一眼,便將目光轉開,朝陳凱之喚道:“陳凱之。”
陳凱之道:“臣在。”
太皇太後道:“錦衣衛拿人,偵辦他的案子,到時,再報到哀家這兒來。”
陳凱之道:“遵旨。”
這廣安駙馬江小白這才長長鬆了口氣,至少眼下的性命算是保住了,隻要他能保住命就好了,其他的他管不了。
太皇太後緩緩站了起來:“這朝廷,已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哀家在長安甘泉宮的時候,就聽說,現在的吏治已經敗壞,可萬萬沒想到,竟已到了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慕氏。”
慕太後方才深深看了一眼陳凱之,有些恍惚,可很快打起精神:“兒臣在。”
太皇太後拉長著聲音道:“你得管一管了。”
“是。”
太皇太後隨即看了姚文治一眼,姚文治忙是拜倒:“這是老臣的疏失。”
太皇太後冷麵的點了點頭:“知錯就好,就看改不改了。”
她露出深深的疲倦,手指,卻是點向了案頭上的筆錄、供狀:“這個世上最有意思的地方,便是黑可以變成白,白的,也可以變成黑的,更有意思的是,某些人,可以結黨,以為隻要抱團在一起,便有恃無恐了,這結黨,早已有之,也不是不可以,成了一黨,可以共榮華嘛,可是啊,一個不好,就可能得一起跟著去死了。”
她冷笑:“哀家乏了,也該回萬壽宮了。”
早有宦官攙住她,太皇太後走了幾步,就在有人覺得鬆了口氣的時候,太皇太後突然駐足,回眸,目光落在梁王陳入進身上。
陳入進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忙是拜倒在地:“母後……母後……有什麼吩咐。”
太皇太後死死的盯著他,仿佛這露骨的眸光,要一眼將陳入進看穿。
陳入進更是惶恐,身如篩糠,渾身已是被汗水打濕了,以至他不敢抬頭,隻是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太皇太後懶懶道:“梁王啊。”
“啊……”陳入進忙是應了一聲。
“要一點臉吧。”太皇太後淡淡道。
“臣……兒臣……母後明鑒,此事,和兒臣一點關係都沒有,兒臣…冤……冤枉啊,兒臣才剛剛輔政,許多事,多有不察,所以……所以……”
太皇太後冷笑,已是不願意聽陳入進的解釋了,任宦官攙著,移步而去。
這陳入進方才直了身子,一屁股癱坐,仿佛自己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他渾身上下,依舊還彌漫著恐懼,此時竟不由有一點兒慶幸,慶幸自己輔政不久,多少可以避嫌,否則,可能自己也要被搭進去了,趙王兄還好,他犯了天下的錯,那也是太皇太後的嫡親兒子,而自己,雖是叫她母後,可畢竟……隻是庶子,是嬪妃所生,是絕不可能法外開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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