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沒有出乎任何人的預料。
六司早就審過此案了,而且,已經有了定論。
這六司的人員,是不可能將原來的結論所推翻的。
而這些六司的大臣,其實遠不是醜角這樣簡單,有不少人,在當年可都是以清直而得名。
他們的話,難道都不可信?
太皇太後看著武陟等人,心裡似乎也覺得不可能這麼多人眾口一詞,唯一的可能,就是陳凱之這邊有什麼紕漏。
莫說是太皇太後,便是慕太後,雖知陳凱之是自己的兒子,可本心而言,她也有些不信。
不管怎麼說,這六司的大臣們都是朝廷肱骨,甚至有很多大臣都是大陳朝的中流砥柱之人,他們不可能聯合起來陷害陳凱之的。
此刻姚文治默默坐著,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蘇芳的目光一直沒離開明鏡司的那位僉事朱明身上,他和明鏡司的矛盾已經日漸擴大,眼看著,就要到最後關頭生死相見的時候了,此時他隻是若有所思。
陳一壽低聲咳嗽,也有所疑慮。
而成嶽則是笑了,這件事,幾乎可以有所定論了。無論陳凱之如何辯解,都無濟於事了。
太皇太後深深歎了口氣,旋即目光落在陳凱之身上,徐徐開口說道:“那麼,凱之,你來說說吧,該你說了。”
陳凱之行禮,隨即便格外鄭重的說道:“娘娘,臣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當初,是臣和他們交割了人犯和公文,這些都有記錄。”
“什麼公文?”太皇太後眯著眼,目光深沉的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道:“人證物證。”
太皇太後側目看了武陟等人一眼:“果真有公文嗎?”
“有,還有幾個人犯。”武陟當機立斷的點頭:“臣帶來了。”他從袖中取出一份供狀,隨即道:“這份供狀,是一個叫張懷初的人所供。”
太皇太後朝宦官使了個眼色,便有宦官將這供詞取給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草草看過,不禁輕輕點頭:“裡頭倒是有鼻子有眼睛,確實是招供了。”
武陟卻是笑了:“這也是臣要彈劾陳凱之,要彈劾錦衣衛的原因,這份供詞,確實沒有錯,而且,張懷初還簽字畫押了,可是……臣等交割人犯張懷初的時候,這張懷初全身上下,傷痕累累,身上受創三十九處,娘娘,這是嚴刑逼供,張懷初實在熬不過刑,不得不招而已。而這張懷初,現在依舊還重傷在榻,因為不便將他抬入宮中來,所以娘娘可能不能親自詢問,不過,據他所稱,這些供詞,都是錦衣衛嚴刑拷打之後,威逼著他簽字畫押的。娘娘,這是何其可怕的事啊,一個良善的百姓,隻因為得罪了錦衣衛,因為陳凱之想要栽贓陷害,便遭來無妄之災,打的不成人形,若是遲去一步,怕是現在,性命已經難保了,此事早就傳出去,以至人人自危,因此,臣以為,這些口供並不算數。”
武陟咳嗽一聲,他並不顯得激動,反而顯得很理性,慢條斯理的說著:“至於陳凱之和錦衣衛所言的與駙馬勾結的黃公公,娘娘想必早已得知了吧,他不堪受辱,已經上吊自儘了,臣這裡,倒是有幾份口供,都是教坊司裡的上下人員所供稱的。”
說著,他又取出幾份口供,經宦官交給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垂頭看了,這邊聽武陟繼續道:“這些人,都認為黃公公平時兩袖清風,對於教坊司女子的管理,從沒有疏漏,每一個教坊司中的人員,生老病死,俱都記錄的很翔實,沒錯,教坊司因為多是欽犯子女,所以死得確實多了一些,這三年,死了的女子,有七十九人,可她們俱都是戴罪之身啊,許多人,受不得這突然遭來的罪責,有人鬱鬱而死,有人畏罪自殺,這都是常有的事。娘娘若是不信,這口供之後,還有曆年教坊司死者的人數,陳凱之說黃公公將教坊司的女子送給了廣安駙馬,那麼這幾年的死亡人數一定出入極大,可娘娘仔細看,十年前、二十年前,乃至於三十年前的死亡人數,都和這幾年相當。難道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教坊司裡就有黃公公,外頭還有廣安駙馬嗎?難道從前的教坊司公公,也偷偷將人送了出去,那麼,送給了誰?”
“所以,從這一點看,陳凱之這是汙蔑,是誣告,可恥!陳凱之的為人,臣不敢隨意斷言,可曆朝曆代,哪裡沒有酷吏,酷吏從何而來?不過是希望借用嚴刑峻法,上可以邀寵,下,則可以借此來排除異己,此等行徑,教人心寒啊。”
太皇太後聞言眉頭已經皺得越來越深,目光也是變得深沉,似乎在思考,在琢磨這武陟的話。
沒錯,從死亡率而已,這幾年和數十年前出入都不大,都是很正常的‘死亡’率。
難道數十年前,就有人做這等事了?
陳凱之心裡想,教坊司偷偷將貌美的女子偷偷賣出去,想來定是許多年就有的潛規則,甚至可能從太祖高皇帝時期,就有這樣的事。現在,倒是正好被人拿來做文章了。
可他依舊還在等,不過,這六司顯然是做足了功課,幾乎他們提供的一切證據和供詞,都幾乎找不到一丁點的紕漏,而這武陟,更是冷靜,說話又是清晰無比,果然是老刑名,不愧是專門負責刑名的大理寺卿。
武陟見太皇太後在琢磨自己的話,不禁頓了頓,旋即又格外鄭重的說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臣等還是生怕錯怪了護國公,正因為如此,還馬不停蹄,親自提審了四季坊的所有女子,這些女子,大多在四季坊中以賣笑為生,她們之中,無一人和教坊司有關,這裡……”他又從袖中取出數十份黃冊,這些黃冊,顯得很破舊,甚至有些發黴了。
“這是她們的戶冊,每一個人的來曆,都在黃冊之中,有名有姓,父母為誰,何時被賣,家裡有什麼人,無不是一清二楚,那麼敢問娘娘,既然每一個女子來曆都很清楚,那麼,陳凱之所言的那些教坊司女子,又到了哪裡去了呢?四季坊的恩客,都調查過了,他們都說過,平時接客的,確實都是這些女子,並沒有其他的生人,如此來看,陳凱之所言的教坊司女子,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武陟說罷,目光冷冷的瞪了陳凱之一眼,旋即繼續泠然說道:“臣等身負皇恩,何況是如此大的案子,牽涉到了皇親國戚,又是六司會審,怎麼敢疏忽怠慢呢?除此之外,為了徹底的查清事實,臣等還查過公主府的賬目,陳凱之口口聲聲,說四季坊和公主府有關,這才有了從教坊司裡得來欽犯子女,可公主府的賬目之中,卻並無四季坊的賬目,也就是說,四季坊跟長公主府,並無一分半點關係。”
“自然,這個叫張懷初的人,他確實是駙馬的外甥,可是娘娘,外甥雖算是近親,可是外甥開了青樓,就一定和自己的二舅有關係嗎?這樣說來,臣也有一個外甥,他運氣好,高中了進士,在都察院中任職,那麼……是不是就說明了臣的外甥所謂的進士出身,是臣在科舉中舞弊的結果?臣還有一個不成器的侄子,因為實在沒出息,便也做了一些買賣,那麼,是不是他的買賣,就是臣的產業?若如此,那麼臣可就發跡了,但凡是五服之親的產業,便都是臣的,臣的三親六戚,足有數百人,合七十餘戶,臣豈不是可以直接將他們的田產、宅邸都搬到自家的名下?”
這武陟竟有詼諧的一麵,一番話可謂是於情於理,生動無比,因此說到這裡時,許多人不禁笑了。
現在這陳凱之怎麼翻身呢?
他誣陷皇親國戚,甚至是使用酷刑,逼打犯人,這樣殘忍的手段,太皇太後豈能容忍呢?
果真這太皇太後的麵色有些難看,一雙眼眸微眯著,深深的注視著陳凱之。
梁王見機會來了,便感歎起來道:“是啊,臣就更了不起了,若臣的五服之親……”
呃……說到這裡,他意識到自己失言。
梁王是宗室,他的五服之親,包括了無數的郡王、親王,便連皇帝都包括了,怎麼,你還想將陛下、親王、郡王的東西也放到你的名下?
不過……這些話,卻很有道理的。
武陟突的臉色一凜,一字一句的頓道:“臣等奉旨署理此案,每一個細節,都不敢出任何的紕漏,而這些,都有口供,有證詞,甚至有賬簿,有黃冊,還有一百七十九人的人證,而現在,陳凱之不但汙蔑廣安駙馬,更是冤枉臣等,使臣等留了一個官官相護之名,敢問娘娘,這是何罪?要不要處置,又當如何處置為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陳凱之雖是宗室,難道他犯了法,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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