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的奏疏,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六司會審已經結束,結果也已經宣判,可誰知,陳凱之依舊上書,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這不啻是捅了馬蜂窩。
分明是說,你錦衣衛是對的,其他各部各司,俱都是勾結一起。
於是乎,雪片般的彈劾漫山遍野,各種抨擊錦衣衛的聲浪滔滔不絕。便是坊間,也有人開始起了質疑。
錦衣衛近來固然是得人心,可對於許多百姓而言,他們可能不相信大理寺,不信刑部,不信明鏡司,所有都不信,可這很多部堂加在一起,難道都不信嗎?
慕太後覺得有些頭痛,她已兩三日不曾看過奏疏了,因為這奏疏裡,十之八九,都是關於錦衣衛的,關於錦衣衛濫權,關於屈打成招,關於各種顛倒是非黑白,總而言之,這錦衣衛一下子成了酷吏。
現在錦衣衛成了大陳朝最殘酷的部門,甚至有人懇請廢除這個組織,可想而知,這招了大多的仇恨呢。才能讓這朝廷上下如此多的人都反對錦衣衛。
慕太後現在也是心慌不已,都不知道怎麼保陳凱之才是,隻能一拖在拖了。
這一大清早,她照例,是要入萬壽宮去給太皇太後問安的,進入了萬壽宮,便見太皇太後正在梳頭,不隻如此,梁王竟也跪在這兒,完全一副恭敬的樣子。
慕太後笑了笑,瞥了陳入進一眼,卻蓮步上前,替太皇太後梳妝。
“母後的白發,比從前少了,真是可喜可賀。”
太皇太後揮退了身後梳頭的宮娥,眼眉淺淺一眯,朝慕太後淡淡一笑:“難得,你們都來問安了,哀家倒是真想好好的將養著,多活幾年,可是你看,一大清早,麻煩就來了。梁王,這等小事,你也來報知哀家,哀家早就不問外事了,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她的話,意有所指。
這梁王乃是太妃所生,並非是太皇太後親生的,卻還是乖乖自稱兒臣,忙道:“現在朝野內外都嘩然了,幾個大臣,都上書要請辭,兒臣也是無可奈何,思來想去,這麼大的亂子,非要母後出來說說話不可。兒臣的能力,遠不及趙王兄,雖是輔政,卻是如芒在背,隻好請母後做主。”
慕太後嫣然帶笑,卻聽出了梁王的意思,他有事不來找自己商量,卻事事來詢問太皇太後,一副恭順和拘謹的樣子,什麼事表麵上都不敢拿主意,這不是擺明著既想架空自己,又到太皇太後討乖賣好嗎?
隻是這梁王陳入進雖是包藏禍心,可既把事捅到了母後這裡,慕太後心裡很厭煩,可是此刻她並不能表露出來,隻好道:“是啊,兒臣,也想請母後拿主意呢。”
太皇太後瞥了二人一眼,卻是漫不經心的道:“一邊是六司,另一邊是錦衣衛,雙方各執一詞,爭論的卻是廣安駙馬,廣安駙馬,還是哀家的女婿,這既是家事,又是國事,確實挺為難的。陳凱之堅持著廣安駙馬有罪,既然他堅持了,肯定有他的心思,而六司這邊,像炸了鍋一樣,顯然,也是認為自己既已有了判決,陳凱之的奏疏,就等於是質疑了他們的公正,是嗎?”
“是。”陳入進狠狠點了點頭:“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現在各部各司,都鬨的厲害,其實是氣不過,這陳凱之,完全是一副,好似隻有他錦衣衛最清白,其他的部堂,俱都是官官相護、相互勾結一般,何況,這又牽涉到了廣安駙馬的聲譽,廣安駙馬乃長公主之夫,長公主又牽涉了太皇太後,這陳凱之,既是不將朝廷各部放在眼裡,等同於是指責各部不公正,甚至是包庇駙馬,而且,這還是指責太皇太後和長公主殿下啊,母後,您想想看,換做是誰,也不肯答應,非要鬨出個是非曲直不可啊,陳凱之若是查有實據倒也罷了,偏偏,這家夥,竟是沒有絲毫的證據,這……欺人太甚了。”
這陳入進一口氣說一大串的話,說炮語連珠也不過為了,因此,他一麵說著,一麵觀察著太皇太後的神色,見太皇太後凝神聽著,不禁頓了頓,咽了咽口水,才繼續說道。
“所以,現在許多大臣,俱都彈劾陳凱之誣告,誣告者反坐,不過念在陳凱之有功於朝,就暫且輕饒了他,可錦衣衛,非要裁撤不可。”
這陳入進大抵將事情細細敘述了一遍。
太皇太後聞言不由含笑道:“你看,聽你說的,這雙方,還真是吵得厲害,你們也彆總說,廣安駙馬就代表了長公主,也彆說,指責長公主有錯,就是哀家如何如何,沒這麼玄乎,就是一個案子,這宗案子,似乎誰都不肯服氣,那麼百姓們,如何看呢?”
“問題就在這裡。”梁王陳入進痛心疾首的道:“百姓們大多愚昧無知,而陳凱之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以至這坊間,雖有許多有識之士對陳凱之提出了質疑,可絕大多數百姓,竟還認為陳凱之是什麼陳青天,娘娘,這對駙馬的聲譽,動搖的不輕啊,他清清白白,現在卻無端被人潑了臟水,還有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明鏡司、宗令府、禮部這些部堂,也都被人質疑,說是官官相護,這各部的諸公,都是朝廷的棟梁,就因為秉公而斷,從而飽受百姓的非議,換做是誰,都不肯乾,自然是要反彈的,還有教坊司的黃公公,更是冤枉,被陳凱之潑了汙水,竟是自縊身亡,娘娘,您想想看,黃公公當年,可是在先帝麵前當差過的,後來先帝駕崩,念他勞苦功高,這才讓他掌管著教坊司,這些年來,也算是兢兢業業,彆的不敢說,可論這份對先帝,對母後還有陛下、太後娘娘的忠心,誰及的上,他為了證明自己清白,就這麼死了,可陳凱之呢……”
“好了,好了……你說的,終究也隻是一麵之詞。說來說去,這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好生生的廟堂,結果被你們弄成了菜市口,像什麼話。”
太皇太後一麵說著,一麵搖搖頭,最後,她看了慕太後一眼,才問道:“此事,其實不歸哀家管,你也彆什麼事,都尋到哀家身上,現在做主的是慕氏,有什麼事,你不和她商量著,此事,慕氏你如何看?”
慕太後一直站在一旁,聽著梁王說著陳凱之的種種事跡,心裡不禁冷笑起來,她對梁王很是不以為然,此時既捅到了太皇太後這裡,她稍一猶豫,便格外認真的說道。
“陳凱之想要證實自己不是誣告,會審的六司也想證明自己是秉公而斷,至於長公主府呢,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現在鬨的這樣大,若是不能使臣民們信服,料來,肯定又不知滿城風雨的傳出多少事來了,既然此事牽涉如此之大,那麼不妨,就請母後親自出麵,禦審,問個清楚,事情總會水落石出。”
這似乎是最公允的辦法了。
大家都不服氣,那就讓太皇太後來裁決。
太皇太後聞言,輕輕皺眉:“哀家來裁決?”
這梁王不是覺得眾人有理,覺得陳凱之過分了嗎,那現在這件事情慕太後她不想在爭執下去了,乾脆來個破釜沉舟,於此,慕太後,不由格外正色的說道:“母後出麵最是合適,也隻有您老人家,才能明斷是非。”
太皇太後笑了:“你可不要哄我這老太太高興,好罷,既涉及到了廣安駙馬,那哀家就出麵,擇日不如撞日,明日,將人都請來宮中,且看看,孰是孰非。”她深深看了慕太後一眼:“你說呢。”
慕太後其實對這場禦審也沒什麼把握,不過眼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她點點頭。
梁王陳入進忙道:“母後肯出麵,這就好極了。”
太皇太後眼裡忽明忽暗:“其實哀家也有一個疑問,你們說,到底該信誰呢,哀家是信陳凱之的,可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難道這世上隻有一個好人,六司上上下下,這麼多人,都沆瀣一氣了?不對,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也好,明日且讓他們自己說出個是非曲直罷,哀家有言在先,無論是誣告的,還是最後證實了不公的,哀家都不輕饒。”她突的板起臉來,麵色冷峻:“國事和天家的事,都不是兒戲,誰拿這事開玩笑,哀家是絕不準的。”
她臉色又溫和起來,對身邊的宦官道:“也不要弄什麼大動靜,哀家畢竟不該涉政,就請一些重要的臣工,還有涉事的雙方入宮來吧,不要大張旗鼓,這不是朝議,地點呢,哀家看,不該在正殿,就尋一處偏殿就得了。”說罷又朝梁王和慕太後看了一眼:“你們看,可好?”
二人自然無話,這顯然,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否則,除了讓雙方各執一詞,引起無數的口水和非議之外,沒有多少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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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明天恢複更新,自從從日本回來之後,最近感覺身體很虛弱,記憶力也不行了,再調整一天,明天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