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也算是浩大。
也由此可見,這趙王的聲勢有多大,他的黨羽又有多少呢?
太皇太後冷著臉,卻是笑了,她微眯著雙眸凝望了一眼陳贄敬,嘴角輕輕一挑,目光看向那些跪下的大臣人,旋即慢悠悠的道。
“趙王果然不愧有賢王之名,你看看,這麼多人為你說好話,這麼多人,為你求情,這滿朝文武,為你唱讚歌的,隻怕超過了半數,更遑論是這京師之外的地方文武了。”
說著,她的目光轉到陳贄敬上身,娥眉輕輕一挑,訕笑著。
“哀家真是佩服呀。”
陳贄敬心咯噔一跳,頓時感覺不妙,因此他連忙道。
“兒臣慚愧。”
“其實……”太皇太後眼角的餘光瞥向陳凱之,隨即又慢悠悠的道:“哀家怎麼會不明白呢?當年,哀家是怎麼鏟除你叔王的?你還記得嗎?”
她一字一句說出十幾年前的舊事,頓時讓人心裡一凜。
這些話,本不該說的,這是大忌,畢竟這是宮變,是骨肉相殘的事,正因為如此,朝廷才對此,忌諱莫深,可如今,太皇太後卻是娓娓動聽的道出來。
使人心寒的同時,更讓人心顫。
許多親曆者被召喚出這個記憶,他們隻記得,那一天在天黑之前,一切如常,甚至太皇太後和陛下還召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宗王,對他們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
可天色一暗,所有的大臣都被連夜召集起來,在洛陽宮外等候,緊接著,禁衛出動。
那一夜,淒厲的喊聲衝破雲霄,等到黎明曙光的亮起來,大家方才得知了消息,幾個宗王,全家上千口,一夜之間,儘是死了個乾淨,一條狗都沒有留下。
這手段很是殘忍,這手腕厲害讓人佩服。
太皇太後收起目光,娥眉輕輕蹙了蹙,才歎了口氣:“可是,你們隻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啊,當初要剪除那些人,你們知道,為何哀家這樣輕易嗎?”
城樓上,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俱是默默的垂著頭,聆聽著。
太皇太後嘴角掠過一絲冷笑,目光微微閉了閉,徐徐睜開的時候,嘴角笑意立即隱去,一雙眼眸又掃視了眾人一圈,才淡淡道。
“很簡單,因為文武大臣們的明日,攥在先帝手裡,先帝畢竟已經登基,畢竟是天子,那些自稱是皇叔的人無論如何弄權,可誰都明白,今日攀附他們,等到先帝漸漸掌握了大政,就是他們人頭落地的時候,所以許多文武大臣,心裡還是向著先帝的,他們……是在為了自己明日而謀劃啊。”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陳贄敬身上,語氣變厲。
“所以哀家一聲號令,區區幾個宗王黨羽,立即摧枯拉朽,隻需派一個宦官傳達旨意,無論他們從前是什麼人,無論他們從前擁有何等的權威,無論他們有多少的黨羽,一夜之間,人頭落地,徹底輸個一塌糊塗。”
說到此處,所有人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仿佛,風更冷了。
太皇太後卻又冷笑:“今日的情形,又哪裡不是如此呢,自己的兒子,哀家不自知嗎?趙王沒有這麼賢明,可是人人,都將他看做是賢王,這是為什麼?這是因為,他的兒子,而今已是九五之尊了啊,無數人趨炎附勢,心裡明白,未來遲早還在趙王手裡,所以很多人心裡,又有幾個,心裡又慕氏,更有幾個,心裡有哀家呢?”
她的聲音格外嚴厲。
原本,這些都是秘而不宣的話,可經她這樣一說,所有人都恐懼起來。
眾臣紛紛道:“臣等不敢。”
陳贄敬身軀一震,他方才確實露出了殺機,隻是這掩在肚子裡的陰謀,自是秘而不宣,可現在太皇太後直接將它搬到了台麵上,卻令陳贄敬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心中不由一慌,他忙是拜倒。
“兒臣萬死。”
太皇太後收起目光,嘴角微微一挑,依舊保持著笑意,隻是這笑,格外的冷,格外的讓人心顫。
“所以,若是有一天,這趙王,也要效仿十幾年前的哀家,隻怕,哀家和慕氏,十之八九,俱都要一夜之間死絕了吧,是嗎,趙王殿下?”
陳凱之聽在耳裡,也真是服了太皇太後,這樣的話,她居然都說了出來,如此的直白,沒有絲毫的掩飾。
可隨即,陳凱之心裡卻佩服起來,太皇太後突然說出這個,理由隻有一個,她感受到了趙王的某些小心思,畢竟,天家無情,可與此同時,她如此赤裸裸的道出來,反而讓趙王和他的黨羽們措手不及了。
什麼是陰謀。
陰謀是見不得光的,是在台麵之下的。
許多人,許多事,隻有在見不得光的情況下,他們才敢做,隻有在台麵之下,他們才敢布置陰謀,這樣他們方才會有安全感,方才有此膽子。
可太皇太後,卻將一切都曝露在了陽光之下,那麼,陰謀就不再是陰謀了。
至少,陳凱之感受到了陳贄敬的顫栗,還有方才為陳贄敬求情的這些大臣們,一個個恐慌的樣子。
陳贄敬也是很慌,猜不透這太皇太後的心思,因此他忙道。
“母後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兒臣萬死也不敢的,國朝以孝治天下,母後將兒臣當成了什麼人,兒臣就這般不忠不孝不義嗎……”
太皇太後卻是神秘一笑,隨即道:“嗯,或許是吧,其實,哀家也知道你不敢,不過是想起一些舊事罷了,其實……哀家即便老糊塗,也不至……會被人輕易撼動,這些話,隻是一些感慨。”
“是,是。”陳贄敬一時無言,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可陳凱之,卻仿佛是感受到了什麼,隻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繼續保持著沉默。
太皇太後隨即道:“今日乃是對陣,既然是對陣,那麼,總會有死傷,巴圖王子已死,胡人與我大陳,已經徹底決裂,現在誰還想要交好胡人?”
陳贄敬忙道:“母後說的是,眼下,確實……不過,現在陳凱之惹來了麻煩,依兒臣所見,理應對胡人南侵,要有所防備。”
太皇太後頷首:“讓兵部拿出一個章程來吧。陳凱之,扶哀家下樓。”
陳凱之點點頭,他上前,伸出手,太皇太後將手搭在他的手肘上,便不理會其他人,徑直下樓。
慕太後不禁若有所思,心裡有所詫異,一雙目光追隨著陳凱之,太皇太後的身影而去,她忍不住在心裡想著。
莫非……母後也知道了陳凱之的身份?
陳贄敬卻是恨恨的瞪了陳凱之一眼,此時,卻顯得沮喪起來。
而留在他身後的人,那些王公大臣們,固然心思複雜,可尋常的軍民,卻頓時爆發出了喝彩。
胡人是異族,今日一戰,實是讓人大開眼界,至此,大家才真正重新認識到了勇士營。
太皇太後徐徐下樓,卻將身後的人甩開,雙眼看向身旁的陳凱之,突然問道:“你可知道,方才哀家為何要說那些話?”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陳凱之微微一愣。
其實,陳凱之原以為,此時太皇太後會鼓勵自己幾句,畢竟,勇士營剛剛大獲全勝,足以讓太皇太後心裡產生某些念頭。
此時,陳凱之已經漸漸能摸透太皇太後的心思了,現在太皇太後如此問,陳凱之卻不敢藏著自己的心思。
“娘娘這是想要震懾趙王。”
太皇太後連忙失笑著搖頭:“他是哀家的兒子,哀家為何要震懾他?”
陳凱之反而稍有猶豫,這太皇太後的心思太難猜了,不過很快,他微微頓了頓,隨即道:“因為娘娘害怕了。”
太皇太後眸子一冷,直直的注視著陳凱之,似乎在等他說一個所以然。
太皇太後淡淡道:“此話何解。”
“以太皇太後的睿智,若是覺得趙王起了什麼心思,假若此時,太皇太後有辦法能製住他,最好的辦法,便是麻痹住他,對他寬厚,和敘這母子之情,等到時機成熟,再一擊必殺,使他再無威脅!可一旦太皇太後察覺出了趙王生出了其他的心思,卻沒有辦法製衡他,因為誠如太皇太後方才所說的那樣,現在不知多少人,想要做趙王的黨羽,他本就非賢人,可無數人,稱讚他為賢王,這……是因為文武大臣們都瞎了嗎?
陳凱之一麵觀察著太皇太後的麵色,一麵娓娓道來。
“不,依臣看來,並不是如此,隻是因為,也如太皇太後所言,文武大臣們不過是在未雨綢繆而已;太皇太後真正的實力,無法使他抗衡,方才才說出那一番話,其本意,想來就是威懾住趙王,如此一來,那趙王,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太皇太後越是說這些白話,他心裡反而越是忌憚。”
“這……叫做空城計,明明城中無兵,卻大大方方告訴彆人,那本欲攻城的人,反而怕了,認為這背後,定有什麼陷阱,娘娘,這是臣的淺見,甚是可笑,娘娘聽了,隻當笑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