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後的心思,實在讓人難以猜測。
姚文治等人,現在也是心亂如麻,現今朝中遭遇這樣的大變故,說是動搖國本也不為過。
不過,姚文治等人也沒什麼要質疑的,此時卻忙道:“請娘娘吩咐。”
慕太後知道現在的自己有些衝動,發生這樣的變故,不管如何也是先看看劉璧有什麼要求,以保趙王,太皇太後等人的安危。
可是現在的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她心痛如絞,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陳凱之死了。
她的兒子死了。
殺子之仇,必報。
她決不能放過劉璧這些人,因此她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麵色越發蒼白無血,不過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過於的激動,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悲痛的情緒,一雙霧氣騰騰的眼眸環視了眾人一圈,才徐徐道。
“無論如何,這陳修撰,實在是太可惜了,此次他去迎駕,遭遇了賊軍,定當是奮不顧身,想儘力維護太皇太後的周全,哀家幾乎可以想象,他…………”慕太後儘力用平緩冷靜的語調去說話,隻是聲音,卻依舊還是忍不住的哽咽:“可以想象,他最後定是被賊軍圍住,力竭而死,這……是我大陳的忠良。”
這時候……太後竟隻顧著說陳凱之。
四個學士心裡紛紛猜疑起來。
難道太皇太後或者是趙王都不要緊嗎?
又或者是慕太後不願意去觸碰真正傷心之處,又或者,太皇太後還有趙王殿下,畢竟還沒有死,現在說他們,終究是言之過早了。
於是眾人耐心的聽著。
慕太後想到陳凱之慘死的畫麵,情緒又開始失控,她費力的吸了吸鼻子,將心裡的難過,以及眼眶裡的淚水都克製住,才繼續說道:“似這樣的忠臣,哀家至今,也還記得他寫過的文章,他立下的功勞,現在,他儘忠戰死,難道我等就可以無動於衷,就可以將他忘卻嗎?”
“有功不賞,這是違反天道的。”
姚文治諸人紛紛點頭:“娘娘說的不錯,有功要賞,有過要罰。”
現在大家都順著慕太後的心思,此時確實不是觸怒鳳顏的時候。
慕太後目光一閃,格外正色的問道:“那麼,如何賞?”
“這……”即便是此時最對陳凱之痛心的陳一壽,此時都踟躕起來,現在情況還不明,急著賞賜,實在很不妥當。
而且,慕太後為何隻關心陳凱之一人,他心裡亂糟糟的,忍不住道:“請娘娘明斷。”
“好。”慕太後壓製著自己心裡的悲痛:“既然你們不說,那麼哀家就親自來說,既然是賞,這陳凱之,他畢竟是國姓,他自幼失孤,可據他所說,他出自潁川陳氏,依著哀家之見,其他的賞賜,未免吝嗇,那麼,就索性將他歸入宗室吧。”
歸入宗室。
所有人的呆住了。
還沒聽說過這樣的賞賜的。
倒是在開國的時候,太祖高皇帝有過幾次賜姓,可那已是很久遠的事了,可現在,卻是將一個姓陳的人,直接歸入宗室。
要知道,大陳對於宗室的管理是極嚴格的,這宗室分為了宗室和宗姓。
為了防止大陳的皇家子孫太多的問題,太祖高皇帝早就旨意,陳氏一分為二,五代內的親,則是宗室,不但朝廷進行供養,而且給予優渥的地位,甚至皇帝可以依仗他們來治理天下。
而五代之外的親,則歸入宗姓,所謂宗姓,隻是陳姓罷了,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優待,當然,往往因為祖上是宗室,多多少少會有餘蔭,可除了這些,就再無優待了。
這樣的做法,其實是避免了一個問題。
這問題便是隨著宗室的人口越來越多,若是人人都享受宗室的優待,那麼這宗室滾雪球一般的發展下去,這還了得。就比如現在,宗室維持在三千人左右,這是五代內的親,而這些人,是真正的天潢貴胄,有的入朝觀政,有的在軍中職事,有的在地方上開府,滲透進了大陳方方麵麵,卻也成了穩固大陳的中堅力量。
可大陳現在的宗姓有多少呢,根據戶冊的統計,有三十九萬人,這些人,也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後,是自五百年前,太祖高皇帝在時,一代代的延續下來的血脈,若不如此劃分,那麼這些人也成了享受供奉的宗室,近四十萬人,隻怕早就將大陳的家底吃個一乾二淨了。
因此到了現在,大陳許多人想起太祖高皇帝的先見之明,若沒有這個國策,大陳隻怕早已不堪重負了。
陳凱之姓陳,且自稱出自潁川,雖然他家的族譜已經不可考,不過想來也不是騙人的,因為天下宗姓何其多,實在沒必要騙人,不過要從宗姓提升為宗室,這……顯然有些不妥,這可是要新建黃冊,入太廟的啊。
就在遲疑之前,慕太後正色道:“此事,哀家就是想問問你們的意思,你們說罷,儘可以暢所欲言。”
姚文治倒是開明:“老臣以為,此事無可厚非,陳凱之既是學候,文章又入天人閣,更為朝廷儘忠職守,想來,若是太祖高皇帝在天有靈,亦不會責怪。”
他率先表態。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若是陳凱之還活著,他定是不敢同意的,可陳凱之已死了,人死為大,他也沒有留下後代,所謂入宗室,並不可能享受到宗室的待遇,至多,也就是尋了他的骸骨,去皇陵周邊的小陵墓裡的安葬罷了,其他的,對朝廷不會有任何影響,而至於宗令府那兒,顯然也無所謂,就權當是一次追封吧,又有什麼關係呢?
活人,是不能和死人計較的。
何況慕太後現在心情沉重,實在沒有反對的必要。
一見到姚文治點了頭,其他的學士也就不好違拗了,紛紛道:“臣等附議。”
慕太後這才終於鬆了口氣,自己的孩子,已是死了,無論如何,自己也該讓他認祖歸宗,現在他屍骸還未尋到,也不能冒昧的相認,可至少,自己先確定下陳凱之宗室的身份,宗室可以給先帝和自己一些安慰。
她籲了口氣:“那就命宗令府的府正來此吧。”
慕太後的舉止,十分奇怪,似乎對此十分急迫,生怕此事最後落空。
張敬卻十分明白慕太後的心思,他心裡也難受的很,卻不得不忍住,他心知太後是在為自己的孩子,將來的身後事做打算了,成為了宗室,才可以下葬在陵園,到時,甚至太後甚至可以令其安葬在先帝的陵墓附近,而至於相認的事,可以慢慢的來,隻是接下來的葬禮,卻是急不得。
他忙是點頭:“奴才這就去請。”
過一會兒,宗令府的宗正陳武進來,這陳武乃是宗室中的輔國將軍,他先行了禮:“見過娘娘。”
他撇眼看到幾個內閣大學士都在,心裡不禁疑竇叢生,一般情況下,宗室的事,歸宗令府處理,和內閣處理的政事全不相乾,怎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召自己來,有宦官將劉壁的書信傳遞給了他,他打開一看,卻是身子一顫,隨即眼眶發紅,眼淚奪眶而出:“老祖宗,老祖宗……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天哪……”
隨即,他拜倒在地,滔滔大哭。
慕太後冷冷看他:“修撰陳凱之,為護衛太皇太後而死,而今人心惶惶,正該獎勵忠貞之士,唯有如此,才在此國難時讓人知道,為朝廷儘忠,朝廷絕不會涼薄,你說是不是?”
“是,是。”這陳武心亂如麻。
慕太後又道:“哀家有意,讓陳凱之列入宗室,你看如何?”
“啊……”陳武麵色鐵青,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啊,他不禁道:“可是娘娘,陳修撰,已是死了。”
猛地,他醒悟了過來,對啊,他死了。
他既死了,人死為大啊,這個時候,若是自己反對,不但讓太後娘娘不喜,也不免會被人背後戳脊梁骨,這般的不近人情。這畢竟隻是舉手之勞,陳凱之活著,這事難如登天,即便太後逼著自己,自己也絕不敢開這個先河,否則宗室們還不將自己撕了,可現在……卻是大大不同,人都死了,而且陳凱之沒有子嗣,答應下來,怕什麼。他毫不猶豫道:“娘娘聖明,陳凱之十之八九,便是宗姓,定當是太祖高皇帝的後裔,如今他立下大功,生前更是文武雙全,令人敬佩,臣以為,追賜其為宗室,實乃恰如其分。”
慕太後心沉到了極點,卻還是不禁鬆口氣,心裡似乎得到了一點點的安慰,她暗暗下了決心,先是追認其為宗室,等到時機成熟,再將這個兒子認下,無論如何,也不使這個孩子在生前受了委屈,死後還讓人作踐。
“那麼,你立即去預備銀碟,將他收錄入宗令府黃冊,內閣這裡,準備旨意吧,今日,就要頒布出去,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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