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闌人靜的夜晚,突的起火,又突的傳出喊殺,這是不祥之兆啊。
“如何會有喊殺?京內各營,可有調動?”
府尹大人冷著臉色,急切地追問,眉頭深深地鎖在了一起,神情焦慮。
這人道:“並不曾有,若是有,肯定會有消息報來的,何況起了火,明鏡衛已是出動了,若真有警訊,隻怕明鏡衛的人會來,不過……小人記得,勇士營就在學宮裡……”
勇士營……還有救火的五城兵馬司?
府尹大人鬆了口氣,麵色變得輕鬆了一些,可這輕鬆,也是有限。
勇士營膽大妄為是出了名的,難道和五城兵馬司衝突了起來?
他們瘋了,勇士營才三百多人,莫說是五城兵馬司有千餘人,就算人家隻有三百,這五城兵馬司多少還有一些戰力,比這些勇士營的烏合之眾,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現在看來,恐怕勇士營的這些人要遭殃了,不過也罷,對於那混賬般存在的勇士營,實在令人難以提得起同情心。
不過這在學宮起火畢竟不是小事,府尹大人還是急切地道:“立即報入宮中!”
…………
此時,在趙王府裡,一個宦官慌張地走入了趙王的寢殿,驚慌地叫嚷著:“殿下,出事了,出事了,洛陽城內……”
其實這時候,陳贄敬早已被驚醒了,他甚至嚇得渾身冷汗淋漓,因為他已隱隱聽到了喊殺聲。
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太後要下手了?
這個惡婦,莫非是要直接殺了皇帝還有他嗎?若是如此,現在的她倒是可以做到,隻是……
難道她就不怕,天下各州府,還有各路邊鎮勤王?
這天下可是姓陳的天下,這惡婦縱然控製了羽林衛,也不至如此囂張跋扈吧?
可趙王知道,一旦真的是太後動手,自己便絕無生機,心裡則更多的恐懼著皇帝的安全,一聽外頭有宦官來,便連忙從床榻上起來,慌忙地衝了出去,格外著急地追問道:“怎麼回事?”
這宦官邊喘氣邊忙道:“學宮失火,五城兵馬司前去救援,據說……和勇士營生出了衝突。京兆府的劉判官已來傳信了,說是……請殿下小心。”
隻是學宮失火?隻是衝突?
陳贄敬這才知道,原來是虛驚一場,可即便如此,卻還是心有餘悸。
好不容易地定了定神,才皺著眉頭道:“好端端的,學宮怎麼會失火?還有……”
他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雙眸卻靈活地轉動著,思考著什麼,很快他便有了主意,忙吩咐這宦官道:“快命人繼續打探,不過……”
他目光幽幽,突然捕捉到了什麼信息,隨即又道:“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可是王家的小子?”
“是。”
一下子,陳贄敬便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的唇邊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隨之神色完全鬆懈下來,便道:“噢,知道了。”
這時,卻又有宦官來稟報道:“梁王、吳王、鄭王,還有北海郡王殿下到了。”
看來,宗室們都有自己的眼線,一聽到風聲,他們多半是以為太後或者是趙王動了手,既驚又怕,太後若是除掉趙王,他們一個都彆想跑,所以第一時間便趕了來。
“快,請他們進來。”
陳贄敬已經完全收斂起方才的驚色,穩步走到了小廳,命人斟茶,幾個宗室已穿著尨服、蟒袍,係著紫金帶子進來。
梁王幾個,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倒是北海郡王,摩拳擦掌,一臉興奮的樣子道:“到底是誰先動手?”
“胡鬨。”陳贄敬斥責他,一張臉格外陰沉起來,瞪著北海郡王,滿是不悅地說道:“什麼動手不動手,休要胡說。”
陳正道這才謹慎一些,收起了內心的小興奮,小心翼翼地說道:“小侄以為是太後下令……”
“這些話,提都不要提。”陳贄敬搖搖頭,隨即抬眸看到了陳正道的身後正跟著一個人。
那位方先生竟是來了,方先生隻穿著一件半舊的儒衫,依舊神色淡定,深不可測的模樣。
陳贄敬心裡感歎,這方先生倒是真的古怪,如此淡泊名利,且深藏不露,現在到處都是關於他的傳說,為此,陳贄敬倒是很希望方先生能夠成為自己的入幕之賓,若是有了方先生的名聲加持,自己就更順風順水了,誰料這方先生對於任何人的招攬,都隻是漠然以對的態度,隻願在北海郡王府裡,這就更讓人摸不透他了。
可摸得透歸摸不透,禮賢下士的姿態還是要做的,所以每隔一些日子,趙王府都會派人送一些禮物去,而其他各大王府還有一些高官以及勳貴們一看趙王對這位先生如此禮敬,自然也就不敢怠慢了,皆是爭先恐後地送禮,現在幾乎隻要有聚會,有人提起方先生,許多人都以方先生和自己吃過飯為榮。
為何?因為你請到學問再精深的大儒,那也不算什麼,畢竟洛陽城巴掌大的地方,大儒隻有這麼多,誰請不到?可是要請來方先生,就真不太容易了,人家壓根就看不上功名利祿,無論你是宗室,是大將軍,是公侯,又或者是部堂、侍郎,人家看你順眼才搭理你幾句,不順眼,理都不理你!
你能比衍聖公府更牛嗎?人家連衍聖公府的學候都辭了,你這算什麼?
所以陳贄敬本想狠狠訓斥陳正道一通,可看到了方先生,臉色卻是緩和起來,起身走到了方吾才跟前,略顯關心地說道:“先生,夜已深了,想不到先生竟還登門,若是熬壞了先生的身體,豈不是本王的過失。”
可趙王完全不知道的是,其實方吾才也是很無奈,三更半夜,好端端的睡著覺,陳正道卻是興衝衝的在外頭大聲嚷嚷,把人吵醒,說是出大事了,方吾才真想罵一句大個鬼的事,可被這陳正道這一吵醒,想睡也不成了。
陳正道一臉振奮之色,直嚷嚷著今夜有大事,說不準可以趁此機會舉大事,要先來見趙王。
陳正道多半以為,太後和趙王鶴蚌相爭,他這漁翁可以得利,可既然是關係到了舉大事,方吾才想不來都不成了。
隻是方吾才此時依舊犯著困,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可這無精打采,陳贄敬和梁王等人看在眼裡,心裡卻是轉為讚歎,出了這麼大的事,先生竟還能如此的平靜,隱隱有國士之風啊。
方吾才隻興趣缺缺地點點頭道:“多謝殿下掛念。”
依舊令人看起來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完全不在乎此刻是誰在他跟前說話,沒阿諛奉承,討好的姿態,反而顯得特彆的可貴。
那梁王則再也忍不住地道:“到底出了何事,據說……已經殺將起來了……”
陳贄敬卻是笑了笑,隨即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學宮起火,五城兵馬司前去救火,想來是和勇士營滋生了什麼衝突吧。”
梁王眯著眼沉吟出聲:“五城兵馬司既是救火,怎麼會和勇士營……”
他有些不解,因此眉頭竟是深深地皺了起來。
倒是有人略知內情的,便道:“東城兵馬司的校尉,據說和陳凱之頗有一些淵源,或許……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這樣一說,所有人便恍然了。
那吳王本是緊繃著一張臉,此時一下子的放鬆下來,甚至不禁笑著道:“這個陳凱之,本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勇士營……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東城兵馬司有千餘人,還不是頃刻之間將他們殺的片甲不留,隻怕那陳凱之……也不會有好下場吧,死了也是活該。”
方吾才一聽,霎時間,困意沒了,一雙眼眸轉得老快,神色也是隱隱地透著緊張,不過也隻是眨眼間的功夫而已,他又恢複了平常色。
方吾才在心裡想著,這突然之間出什麼事了,難道是有人設下的巧計,要對陳凱之進行報複?
那麼……
不想還好,一想到陳凱之可能有危險,方吾才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急了,頓時有些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他還送了一大批的金銀上飛魚峰呢,這勇士營垮了,陳凱之死了,隻怕這些金銀也不保了。
何況,陳凱之畢竟是自己的師侄啊,這家夥……平時自己總是說帶他去見見世麵,多結交一些好朋友,朋友多一些,敵人少一些,他倒是好,卻不知又得罪了誰!哎,這下糟了。
方吾才的心裡一陣震驚,他的身家都在飛魚峰上,何況又牽涉到了自己的師侄,於是一下子出了神,渾渾噩噩的樣子。
陳贄敬看出了方吾才的異樣,不由好奇地問道:“方先生怎麼看?”
據說這方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還知名理之術,卻不知是不是傳言有所誇大。
方吾才隻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問自己,可此刻他哪裡有心思回答?
他的心思已飄在了飛魚峰那兒,心裡痛惜不已,甚至有點忘乎所以,忍不住脫口而出:“陳凱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