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賜學候(1 / 1)

衍聖公已病了五天。

五天的時間,足以摧毀這孱弱的身體。

五天的時間裡衍聖公隻是不停的喊著熱,難受,還有亂扯著自己的衣物,這樣的他跟喪失神誌其實是沒什麼分彆的。

眾人都擔心的要死,生怕衍聖公就這麼的去了。

也虧得幾個大夫隨時候命,悉心的照料,一分一毫都不敢懈怠,這才勉強吊住了衍聖公的一口氣,不然恐怕是一命嗚呼了吧。

當飛馬抵達曲阜時,整個衍聖公府俱都混亂起來。

藥已送來,隻不過送藥的,卻並非是張忠,張忠身子太差了,隻好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卻命快馬先行一步,日夜不停的直抵曲阜。

衍聖公府諸公此時俱都是沉默,他們看著送來的這一包藥,一個個拿捏不定主意,似乎有些不敢給衍聖公服用這藥。

而幾個大夫,對於這藥,也沒有多少的信心,也是持著沉默的態度。

倒是蔡夫人看著這藥,她麵色姣好,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模樣,生的頗為美豔,她乃衍聖公續弦的妻子,而今膝下不過是有個九歲的兒子罷了,此時最急的就莫過於蔡夫人了,一旦衍聖公過世,長公子便要繼承家業,到了那時候,這公府中還有她和兒子的容身之地嗎?

恐怕長公子直接會將她們母子趕出去,她心裡很擔憂,而今大夫們無計可施,她倒是當機立斷:“立即煎藥,給聖公喂服,事情再壞,能壞到哪裡去?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裡?此事,我做主了。”

是的。

她做主了,若是靠著這些大夫,估計衍聖公是好不了,不如就用這藥吧,至少還有一線希望,死馬當活馬醫,總比眼睜睜的看著衍聖公去了,而自己跟兒子無家可歸的好。

因此她緊握住雙手,一雙美目掃視了一臉麵麵相覷的眾人一眼,強硬的開口。

“聖公現在不能在拖了,若是聖公出了什麼事,我唯你們是問。”

大夫們便不敢怠慢了,隻是對這藥,還存著疑慮,從藥來看,他們大致能分清幾味藥,這幾味藥並不是散熱之藥,怎麼可以散熱呢?

隻是如今,他們似乎也是無計可施,於是隻好命人煎藥,整個寢殿裡,世子、蔡夫人、還有衍聖公的幼子,以及七大公、諸大儒俱都來了,濟濟一堂,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著病榻上的衍聖公。

眾人俱都不敢呼吸,等有人將藥喂下,那衍聖公似乎已經熟睡了。

文正公悄悄將蔡夫人拉到了一邊,給她一個極有深意的眼神:“夫人,若是聖公有個好歹,要早做打算。”

蔡夫人卻是蹙眉,嘴角隱隱的動了動,深深歎了一口氣,才低聲道:“少公子還小,如何準備?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聖公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

說著她眼眶竟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聲音也是略帶哽咽,此刻那病榻前的世子則突的朝蔡夫人和文正公這邊看來,蔡夫人頓時警惕起來,斂去淚花,抿了抿嘴,隻和文正公交換了一個眼色。

良久,兩劑藥下去,衍聖公沒有轉醒的跡象,似乎這藥也沒什麼效果。

這時不免有人質疑道:“一個學子,又非大夫,他的藥,真的有用?我看,那急奏肯定有誇大之處……”

正說著,突的,榻上的衍聖公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猛地張眸,一下子翻身坐起,不停的喊著:“熱,冰水,冰水……”

他連叫幾句,忙是有人給他取了冷茶來,他一飲而儘,猛地,他掃過榻前的諸人,麵色變色陰沉起來,而其他人,則是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衍聖公……奇跡般的醒了。

這麼多天來,他一直都是處於昏迷狀態,隻是偶爾發出聲夢囈,現在眾人見他醒了,頓時睜大眼眸看著他,衍聖公隻是很奇怪的抬了抬眼眸,看著眾人,此刻他有些虛弱,見眾人震驚的看著自己,他不由輕輕扯了扯嘴角,無力的說道。

“預備好水,吾要洗浴……”

醒了……

居然醒了!

所有人不禁目瞪口呆。

衍聖公竟是醒了。

在場之人,俱都鬆了口氣,懸著大石頭終於落地了,於是眾人回過神來,忙是說道:“恭喜聖公,賀喜聖公,聖公大病初愈,可喜可賀。”

…………

張忠抵達曲阜的時候,比飛馬遲了兩天,即便如此,他還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當他得知衍聖公身子已經好轉,長長的鬆了口氣。

回到了公府,很快,衍聖公便召見了他。

衍聖公的氣色依舊不好,麵色蒼白如紙,不過行動已經自如,他佇立在大成殿的至聖先師像前,不發一言。

張忠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個禮:“聖公……”

衍聖公回眸,隻輕描淡寫的看了張忠一眼,隨即又回過頭去,看著那至聖先師的畫像,隨即徐徐的開口,像是在說夢話似的:“吾在昏迷時,仿佛看到在西方,有一金星升騰而起,似有暫代東方文昌星的跡象,你說,這是夢呢,還是上天給吾的警示。”他回過頭,深深的看了張忠一眼,似乎想從張忠這裡尋找答案。

張忠忙道:“學下對此並不精通,不過說到天文地理之術,倒是學下在洛陽,得知有一人,便是那位聖公要敕封的方先生,此人神鬼莫測,據說他的預測,無一不中,或許此人可以解開聖公的夢。”

衍聖公臉色緩和一些,眉頭輕輕揚了揚,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他辭了學候?”

“是。”

衍聖公歎口氣,旋即沉吟道:“一個人不要眼前的賜予,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真的淡泊名利,另一種,便是他心裡所要的東西更多,不是學候能夠給予的。”

已經有二十萬兩銀子送進了衍聖公府,而這貳拾萬兩銀子的事,即便是張忠,衍聖公也沒有說。

對於衍聖公而言,反正銀子已經入庫,至於那方先生到底要不要這個學候,都無所謂。

不過張忠說起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讓衍聖公有了那麼一點點興趣。

隻是他現在並沒有興趣去管那個姓方的人,現在他畢竟關心的是自己的身體,因此他不由想到這次救自己的人,竟是主動誇讚起來:“陳凱之的藥,果然很了不起啊。”

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他不由皺著眉頭,困惑的問張忠。

“可是為何,隻有藥,而沒有藥方?”

張忠抬眸看了衍聖公一眼,他心裡清楚,若是惹的衍聖公震怒,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即便殺了陳凱之又如何,此人是絕頂聰明之人,是絕不可能交出藥方的,於是他道:“這是他祖傳之法,而且下藥的手段頗為複雜,並非是一兩個方子的事。”

“他想親借此機會,要挾吾嗎?”衍聖公目光嚴厲。

“不,他絕不敢的。”張忠忙是為陳凱之解釋:“聖公多慮了,他得知聖公危在旦夕,比學下還要急,匆匆的配了藥,忙是請學下派人送來,若不是他,聖公……”

衍聖公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是啊,吾這條命是他救下的,而且……”他似乎若有所思:“以後隻怕還要勞煩他,你來說說看,吾該如何感謝他?”

張忠道:“聖公病重的實情……”

衍聖公輕描淡寫的道:“此事,已經禁言了,知道的人,不會傳出去,陳凱之也是個謹言慎行之人吧。”

“聖公放心,他是絕不會說的。”

“這就好。”衍聖公點點頭。

張忠道:“既然如此,不是這學候還有空缺嗎,不如找一個理由,將這學候賜他,既算是酬謝,也讓他知道聖公的仁德?”

衍聖公似有所動:“用什麼理由為好?”

張忠沉默了片刻:“學下在洛陽時,聽說這陳凱之品學兼優、才德兼備,猶如白璧無瑕的君子,不如……”

“這個理由,是否太牽強了?”衍聖公凝視他。

張忠道:“厚德載物,他雖年輕,卻當得起學下的評斷。”

“好吧。”衍聖公臉色緩和了許多:“隨吾去杏林吧。”

說著,他已快步而出,而張忠亦步亦趨地隨著衍聖公到了杏林。

杏林這裡,諸公們早已跪坐著等候多時,一見到衍聖公出來,紛紛打起精神,向衍聖公行禮。

衍聖公幾乎沒有任何寒暄,直接道:“傳吾的學旨,金陵陳凱之,初為學子,教化四方,是大德之人,即令賜其學候,施令以告四方!諸公……”他掃過諸公的臉:“有何異議?”

這七大公默然無言,紛紛點頭。

“就依此行事吧,吾倦了,爾等退下!”衍聖公打了個哈欠,卻又覺得這樣不夠莊重,便撇過了臉去,他微微皺眉,顯得很不耐煩。

“恭送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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