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過關了(4更求月票)(1 / 1)

陳凱之的話很簡明易懂,他坦白了,他有私心,他想升官。

將心比心,若吳學士是陳凱之,多半也會如此想,難怪這個小子要主動請纓了。

這不是胡說八道,這就是真相,合情合理的真相啊。

吳學士深吸了一口氣。

梁侍讀還在哭,哭得成了淚人一樣,現在他又開始矢口否認了,拚命地賭咒發誓,甚至忍不住道:“大人,下官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下官的孫兒都快七歲了,下官自然該在兒孫麵前做一個榜樣,是這陳凱之,太陰險了……”

他提到了自己的孫兒,是因為他知道,吳學士也有一個孫兒,恰好也是七歲,他希望如此,能夠得到吳學士的惻隱之心,人情世故的事,梁侍讀早就爐火純青了。

隻是可惜……梁侍讀失策了。

一個人再如何的有城府,可千算萬算,總有算漏的時候,這一次的性質,其實已經從一個好心辦壞事,或者說一個糊塗蟲辦砸了事,直接上升到了挑釁吳學士權威,甚至到了卑鄙無恥,陰謀構陷,家傳上官命令的性質了。

梁侍讀越是這般哭告,吳學士就愈是暴怒。

隻見他的臉色沉得可怕,再梁侍讀可憐巴巴的訴說著的時候,他似乎再沒有了耐性,突然暴起,直接抄起了案牘上的硯台,狠狠地朝梁侍讀砸去。

啪……

一聲沉悶聲響起,這硯台有幾兩重,直中梁侍讀的額頭。

梁侍讀想要躲,可已經來不及了。

額頭猛地遭受了重擊,他啊呀一聲,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今日他顯然出門沒有看黃曆,倒黴的事一件接一件,此時額上如長了角,頓時紅腫起來,可現在,他已顧不得這疼痛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最後一丁點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梁超,到了如今,你還有什麼說辭?老夫從前那般抬愛你,哪裡對不住你?你呢……”吳學士怒氣騰騰,麵目帶著幾分猙獰,目光透著想殺人的冷意:“真是想不到你竟是一個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你看看你,身為侍讀,哪裡有半分侍讀的模樣?平時就是油頭粉麵,不知所謂,你做的好事,真以為人不知嗎?”

厲害了,我的吳大學士。

陳凱之站在一旁,一臉懺悔的樣子,心裡卻忍不住佩服這位吳大學士,他已知道,梁侍讀完了。

尤其是那一句哪有半分侍讀的樣子,油頭粉麵的評語,其實才是重點。

所謂油頭粉麵,完全可以用多個角度來看,說好聽,這叫愛安靜,注意自己的儀容,可說不好聽,就是油頭粉麵了。本來這隻是私人的事,翰林嘛,誰不注重自己的儀容呢?

樹靠一層皮,人活一張臉啊。

可人就是如此,當討厭你這個人的時候,那你的任何一點細節,都將成了汙點,所謂看見你前麵,就討厭你後麵,因為討厭你這個人,所以你吃飯慢一些是矯情,吃飯快一點叫上輩子餓死鬼投胎,吃飯多一些叫飯桶,吃飯少一點叫癆病鬼。

反正不管你做什麼都是錯的,沒有一點是對的。

梁超在吳大學士心中的印象,便是這樣,已經毫無任何挽回的希望。

“大人,恕罪。”梁侍讀雖是痛得頭暈眼花,巍巍顫顫的,可整個人顯得非常不安。

“恕罪?”吳學士背著手冷哼了一聲,餘怒未消的樣子,卻是淡淡道:“到了如今,請罪也已遲了,明日開始,你就不必來當值了,大理寺會去尋你,你……走吧。”

一聽大理寺,梁侍讀頓時如遭雷擊,臉色發白如死,輕抿著顫抖了唇角。

大理寺管轄的,都是王公貴族以及官員的犯罪啊,他原以為自己最壞的結果是罷官、降職,可萬萬料不到,是直接問罪。

他驚恐萬分地磕頭如搗蒜道:“大人……”

吳學士則是非常不悅地揮揮手,聲音不帶一點溫度地道:“出去!”

外頭早有幾個差役,聽到了命令,便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毫不猶豫地將不斷求饒的梁侍讀架了出去。

陳凱之隻冷眼看著這一切,毫無惻隱之心,這不是他天生狠毒,於他而言,梁侍讀若不是這個收場,還安好的在翰林院,遲早有一天,梁侍讀必定會背後給他使絆子,說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就被這梁侍讀整得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梁侍讀隻怕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了。

所以害人終害己,彆沒事就想害彆人,指不定自己先遭殃了呀。

他在心裡歎息了一聲,若換了今日,自己是梁侍讀,得到的也是這個下場,隻怕梁侍讀一定心情很是愉快吧。

可陳凱之心裡沒有愉快,他隻當解決掉一個麻煩和隱患,何況接下來,吳學士該來‘處置’自己了。

公房裡清淨了不少,吳學士已是坐下,接著厲聲對陳凱之道:“平時要多讀書,不要亂用典,你雖年輕,卻也該曉得分寸,須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劈頭就是一頓痛斥,陳凱之聽到吳學士的痛責,反而心裡鬆了口氣。

過關了。

自己真是幸運了,沒被責罰,不過責罰也比直接得罪人好呀。

吳學士的這一句痛罵,雖然看上去極嚴重,可陳凱之卻知道,讓自己多讀書,不要亂用典,要曉得分寸這些話,還屬於教訓的範疇,一個人要教訓另一個人,說明對這個人還是抱有一定期望的,否則,真要灰心冷意了,直接甩甩手,理都懶得理你,畢竟二人的身份過於懸殊了。

陳凱之心裡輕鬆下來,誠懇地道:“是,下官知錯。”

此刻吳學士憤怒的情緒方才緩和了一些,便道:“年輕人心有所圖,沒什麼不好,誰願意一輩子做個小翰林呢,可心思要放在正途上,閉門思過吧,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待詔房,你暫不必去了,去文史館,三個月後到老夫這裡來,若是當真改了過,再回待詔房去。”

文史館在翰林裡的地位,比待詔房自然是差了不少,陳凱之的師兄就在那兒,陳凱之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發配去那裡的一天。

不過……顯然吳學士是留了餘地,讓陳凱之有了三個月回去待詔房的可能。

陳凱之對於這個處罰,其實很是滿意,雙手抱拳作揖道:“多謝大人。”

吳學士揮揮手,歎了口氣,顯然,他要頭痛的是,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了,不過也是緩了片刻的神,他便道:“你下去吧,噢,有個叫鄧健的,可是你的師兄?”

陳凱之心裡說,師兄厲害了,連翰林大學士也知道他,這翰林院,上上下下一百多個翰林官啊,再加上書吏、文吏,足足六七百人,大學士還記得一個修撰,這已是很難得了。

陳凱之忙道:“回大人,正是。”

吳學士卻是冷冷地道:“你去告訴他,他若是再敢在文史館裡和人打架,老夫就讓他滾出去,現在的翰林院,真是愈發的不像話了,亂象頻出,若非是看在他苦讀詩書,才得以金榜題名,費了半生的努力,才進了翰林的份上,老夫早就將他開革了。”

臥槽……打架……

這師兄平時,也就是好吃一些,好像也沒其他什麼毛病,想不到已經成為了翰林院裡的壞典型了,陳凱之心裡忍不住想著,忙道:“師兄為人正直,想來……”

“你顧好你自己吧。”吳學士似乎一點也不願再聽下去,他朝陳凱之再次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去吧。”

陳凱之看吳學士已經沒了耐性樣子,便隻好道:“好吧,大人,下官告辭了。”

直到吳學士點了頭,陳凱之方才如蒙大赦的出來。

外頭依舊是風雨大作,卻不知什麼時候,暴風和驟雨竟將翰林院裡的一顆杏樹吹折了,壓在了那房脊上。

幾個書吏在房下急得團團轉,生怕壓垮了屋瓦,便冒雨搬了梯子來,想將那半根樹乾抬下來,屋裡的幾個翰林則探出了腦袋,正在指揮著。

可這幾個書吏在暴雨下,雖是上了屋,卻是抬不動,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渾身濕漉漉的,很是狼狽不堪。

陳凱之見狀,便冒雨上去,一步步上了扶梯,小心翼翼地上了屋脊,幾個文吏忙道:“小心。”

陳凱之笑嗬嗬地道:“你們管好自己。”

這是複刻了吳學士對自己的警告,如今全數還給了這些書吏。

這倒下的半顆樹分量不輕,本就是參天的大樹,橫在屋上,許多瓦片都被壓碎了,淅瀝瀝的在往下頭的屋裡漏水。

翰林院的建築裡,什麼都不多,唯獨這書籍卻是極多,一旦漏雨,或是壓垮了屋梁,裡頭的許多文檔還有書冊可就毀了。

陳凱之在雨中搓了搓手,試著挪了挪樹,這樹頓時發出了可怕的嘎嘎聲,隨即無數瓦片落下。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主乾,口裡道:“過來搭把手。”

幾個書吏連滾帶爬地順著屋脊而來,一齊用力,終於這樹杆挪到了屋脊的邊沿,隻聽嘩的一聲,隨之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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