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吃齋飯,陳凱之和鄧健的眼睛很習慣性的,都亮了。
陳凱之心裡想,來這裡最大的收獲,想必就是如此吧。
於是那法海禪師打頭,眾香客紛紛站起來,陳凱之急不可待地想要動身,鄧健卻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袖子。
陳凱之不解地回眸,當與師兄的眼眸觸碰,隻見他淡淡的樣子搖了搖頭。
一下子,陳凱之恍然大悟,這頓齋飯是跑不了的,得端著架子,而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陳凱之方才顯得不急不躁起來,等眾人紛紛站起,隨法海禪師動身,師兄弟二人才慢吞吞的起來。
倒是那法海禪師,故意駐足,等著陳凱之,邊道:“陳施主,白馬寺的齋飯,也算是遠近馳名,陳施主乃是天人榜的新秀,貧僧若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陳凱之頷首道:“禪師盛情,學生已是極感激了。”
這法海禪師點點頭,隨即,便領著眾人到了一處齋院。
隻見這裡一個個飯案已是準備好了,陳凱之和鄧健同案而坐,鄧健在旁低聲道:“凱之,待會兒切莫狼吞虎咽。”
陳凱之覺得師兄在侮辱自己,是想要報平時自己搶他飯菜之仇,便不理他。
等齋菜上來,頓時一股誘人的菜香撲鼻,最先上來的,卻是晶瑩剔透的豆腐,看似是尋常的家常小菜,卻顯得極精致。
那法海禪師滿麵紅光地道:“此菜叫美玉無瑕,用的,乃是長安肴山所產的水豆腐,昨天夜裡製出,連夜,用快馬送來,除此之外,諸位施主是否發現這菜中竟無醬料,因為所用的乃是無雜味的精鹽,是從金陵所采買,而熬豆腐的湯,乃取用多種珍貴藥材,用了三日熬製而成,可強身健體,諸位施主請用。”
陳凱之不禁為之驚訝,他真是不想不到一道小小的豆腐湯,竟是如此珍貴。
他拿著勺子,輕輕嘗了一口,果然味道與彆處不同。
緊接著,一道道齋菜上來,法海禪師亦一一介紹,這些齋菜,無一不是精品,所選的食材,皆是珍貴無比。
鄧健吃得有滋有味,可偏偏還得遵守他那端架子的原則,反而顯得難受的樣子。
陳凱之一開始還有所顧忌,到了後來,便索性放開了,習慣是改不掉的,人活著本就不容易了,連吃頓飯都扭扭捏捏的,那還有什麼痛快可言?
這頓飯,陳凱之吃得還算舒坦,這寺廟招呼倒是周到,飽飯之後,接著便有沙彌開始為眾人斟茶。
陳凱之呷了口茶,更感覺愜意無比,忍不住的想,其實做和尚也挺好的啊。
他所坐的位置,正靠著齋房的牆壁,這牆後,理應是一處長廊,偶爾會有小沙彌斟茶經過,陳凱之的耳目過於靈敏,以至於這裡的一切,自是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此時,似有幾個小沙彌自牆後來嘀嘀咕咕著說話:“方才那個少年郎,便是天人榜的陳舉人?真是年輕啊。”
“那位施主,看上去不像是惡人,可為何法海師叔卻說此人欺世盜名,大奸大惡呢?”
哦,說的陳舉人不就是他嗎?
陳凱之聽到這裡,不禁留心起來,一麵不露聲色的喝茶,一麵繼續靜聽。
隻聽另一小沙彌道:“據說是他的文章,可能要給寺裡惹來大麻煩,朝中已有人打寺中的主意了。”
“既然寺裡不喜他,可禪師為何還要給他下佛帖呢?”
“你這便不知了,師叔乃是負責接引的主僧,專與洛陽裡的貴客們交往,此人畢竟是新晉的天人榜俊彥,這可是百年也不出一個的才子,請他來寺裡,也可使寺中增色不少,若是再能題一幅字,說不定香客來的就更多了。”
“原來如此。”
陳凱之麵上微笑,心裡卻一下子明白了。
隻是這等事,他早已習以為常,見得多了,就沒有那麼容易有大反應了。
他依舊是一副平淡的樣子,輕輕抬眸,卻見法海禪師正與那位戶部的李巡官攀談,相談正歡。
一旁的鄧健,自然聽不到外頭的閒言碎語,所以隻顧喝茶。
眼看時候不早了,那法海禪師笑容可掬地道:“齋飯和茶水簡陋,讓施主們見笑了。”
邊說,他微微側目,似乎注意力放在了陳凱之的身上,而後徐步走到了陳凱之的麵前,行了禮,道:“陳施主,貧僧,其實有個不情之請。”
陳凱之微笑還禮道:“還請禪師見告。”
雖是知道了這法海的‘險惡用心’,陳凱之卻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仿佛那些背後的事,他全然不知。
法海笑道:“陳施主年少有為,才高八鬥,今日乃是佛誕之日,可施主肯屈尊而來,寺中上下,亦是與有榮焉,陳施主若是能趁此佳日,在寺中題字一幅,貧僧定是感激不儘。”
果然,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還真是請自己題字了。
現在陳凱之的身價,隨著天人榜,已經水漲船高,這法海是個極聰明的人,趁此機會,讓陳凱之這樣的人物為這寺廟題字,確實可以大大提高白馬寺的聲望。
這白馬寺,雖是第一古刹,可畢竟早不如當年了,當年洛陽城獨此一家寺廟,可現在呢,各個寺廟早已遍地開花,這白馬寺雖有第一之名,可終究還是不如從前。
陳凱之眼裡帶著笑意,道:“題字?這……隻怕不妥吧,學生才疏學淺,何德何能。”
法海禪師卻是道:“陳施主實在是太過謙了,還是請施主賜一副墨寶吧。”
他提了倡議,其他的香客,也都來了興趣。
不管怎麼說,陳凱之是大才子,這畢竟是有天人閣進行認證的,誰敢不服天人閣?
此時,大家都起了好奇之心,這位陳舉人,會題什麼字呢?
於是眾人紛紛道:“是啊,陳舉人何必謙虛,法海禪師乃是有道高僧,他這般請你,豈可拒絕?”
又有人道:“陳舉人就應下吧,我等也正盼一睹陳舉人的風采呢。”
那李巡官笑了笑,也上前來道:“陳舉人萬萬不可自謙,怎好讓法海禪師失望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凱之此時就算想要拂袖而去,怕也不可能了。
何況吃人嘴軟,不寫點什麼,似乎也說不過去。
陳凱之便笑了笑道:“禪師話說到這個份上,學生隻怕卻之不恭了,不過學生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見陳凱之答應下來,法海禪師一副高僧的模樣,毫不猶豫地道:“不知陳施主所請為何?”
陳凱之麵上淡泊的樣子,心裡卻在想,你特麼的背後腹誹我,還讓我給你題字?
人人敬你有德高僧,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之徒罷了!
陳凱之的心裡這樣想,麵上卻是不露聲色,笑道:“既然禪師瞧得起學生,可學生在想,若是當真題字,也請禪師莫要嫌學生的字不好,這所題之字,理應懸於山門才好。”
這句話,就不太謙虛了。
眾人心裡想,大才子就是大才子啊,剛才的謙虛,隻是意思意思而已,人家可是高傲得很呢!題的字,非要掛在人家山門,這叫什麼,這才叫身份,否則這字豈不是白題了?
有才之人,恃才傲物,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這一點,大家倒是都可以理解。
而且,說實在話,陳凱之要求自己的字懸掛在山門,其實要求並不過分,他畢竟是登過天人榜的人,放眼天下,又有幾個可以比肩?
法海禪師卻是有些猶豫了,他自然知道陳凱之的分量,說到身份,他隻是個小小舉人,可此人倚著天人榜,這天人榜的分量,就不是白馬寺所能比擬的了。
見法海禪師踟躕,陳凱之則笑道:“請禪師放心,學生既受禪師所請,怎可不儘力而為?所題之字,定是蘊含佛理,為白馬寺增色的。”
他下了這個保證,這麼多尊貴的香客聽了個清楚,而且又是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這倒是讓法海禪師放心下來。
此人的才華橫溢,所寫的的東西,既又蘊含佛理,再加上他這天人榜俊彥的身份,懸掛於山門外,其實也不是壞事。
法海便含笑道:“既如此,那麼貧僧便做主了,陳施主的題字,一定能讓人大開眼界,屆時,自當懸於山門,好教香客們一睹陳施主的文采。”
他也下了保證,陳凱之倒是一點都不怕他反悔,畢竟在這裡的香客,都是有身份的人,白馬寺若是出爾反爾,往後還如何在洛陽立足?
陳凱之點點頭道:“請賜墨寶。”
法海禪師饒有興趣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朝小沙彌吩咐了一聲,心裡卻頗為得意,這個小子,其實挺好哄的,請他吃一盞茶,一頓齋飯,便得了他的墨寶,可對白馬寺,則是得了莫大的好處。
不過想到陳凱之這個小子那一篇入天人榜的文章,又令法海禪師有些鬱悶,等那小沙彌取了文房四寶來,法海禪師朝陳凱之一禮:“請。”
香客們此時興趣更濃,紛紛圍攏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