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才師叔吃過了茶,似是清醒了一些,看著陳凱之,迷茫地道:“凱之?你怎會在這裡?”
陳凱之隻好解釋一通。
吾才師叔卻是捋須,並不見羞愧,反而淡淡道:“噢,倒是難為了你,師叔呢,今兒正好和朋友在這附近吃酒,怕是吃醉了。”打量著陳凱之,風淡雲輕的樣子道:“這府試就要放榜了,你可有把握嗎?”
“這……可說不好。”陳凱之悻悻然道。
吾才師叔微笑道:“沒有把握,其實不打緊的,你要知道,朝廷最著緊的是會試和鄉試,唯獨這府試,就沒這麼多規矩了,凱之啊,我的兄長是個古板的人,隻怕沒有給你交代一些府試的路數吧,須知這做人做事呢,卻不能學我那兄長,他名為大儒,可又有什麼用?”
陳凱之聽了他的話,極為反感,卻懶得和他爭,隻敷衍了他幾句。
吾才師叔又呷了口茶,接著皺眉,顯是嫌這茶有些劣質,便將茶盞放下:“其實我在府學裡有幾個朋友,這一次凱之沒有把握,這不打緊,我去和朋友們打一個招呼,總會讓你中榜的,哎,誰讓你是我的師侄呢,這是應有之義。”
陳凱之心裡說,現在府學裡的圈中的試卷都已經呈上提學那裡去了,還府學裡認識朋友呢。
見陳凱之不為所動,吾才師叔卻是不滿地挑挑眉,又苦口婆心地道:“這是為了你好啊,若是不中,又要等上兩年,兩年之後又兩年,人生有幾個兩年呢?放心,事關凱之前途,師叔一定會出力的,不過……凱之啊,這走關係,沒錢可不成,花費不小,當然,這個銀子,師叔出了,不就是百八十兩銀子嗎?為了凱之的功名,有什麼舍不得的?不過……師叔近來手頭有些緊,你彆怕,不是叫你拿百八十兩銀子,隻拿十兩銀子我,其他的,師叔為你籌措,而今人心壞了呀,想要辦事,沒錢是寸步難行的。”
陳凱之就差翻白眼了,師叔,我像個笨蛋嗎?
好吧,陳凱之不得不承認,自己長得很年輕,又喜歡裝出人畜無害的模樣,被人誤以為是個容易上當受騙的傻小子,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這套路也太低級了吧,就算上輩子自己忽悠黑叔叔,都不屑用呢。
陳凱之不願戳破他,畢竟是恩師的兄弟,恩師對自己其實還好,總不好直接打師叔的臉,陳凱之便一副木訥的樣子,默不作聲。
吾才師叔見他這個模樣,還以為自己隻差臨門一腳了,便道:“好了,凱之,功名這樣的事,可不是輕易用錢能買來的,你不要磨蹭了,要來不及了。”
陳凱之道:“可是師叔,若是到時不中呢?”
吾才師叔瞪大眼睛:“我的關係硬得很,怎麼會不中?好吧,即便不中,我退你一半銀子就是。”
給你十兩銀子,中了,你便全拿;不中,你得一半,這真是一本萬利啊。
吾才師叔不斷催促,陳凱之終於不耐煩地深吸一口氣道:“多謝師叔的好心,隻是可惜……”
“可惜什麼?”
陳凱之很認真的樣子,從薄唇白齒裡了吐出兩個字:“我窮。”
吾才師叔愣了,久久不語,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是啊,他窮,什麼解數都沒用了。
他顯得很不愉快,便起身道:“噢,那師叔走了,你錯過了這個機會,到時可彆相怪。”
他正待要走,目光卻落在了案牘上的幾本書上,接著冷冷一笑,怒道:“凱之,你看這樣的書?”
手裡一指,卻是周差役送的《嬌妻如雲》《庶子風流》。
陳凱之有點懵了,這幾日忙,來不及收拾起來,恩師倒是讓自己燒了,可是陳凱之還是有些舍不得啊,這時代的書都挺貴的,印刷成本高啊,那去買了,還能換回點吃飯的錢呢。
吾才師叔卻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又是搖頭,又是失望:“真真豈有此理,你這樣也能中試,那就見鬼了。身為讀書人,那四書五經不看,卻看這等荒YIN的書,師叔好氣啊,你……你麵壁反省吧,哼,這些書,師叔沒收了。”
說罷,直接將幾本書一卷,怒氣衝衝地揚長而去。
沒……沒收了……
陳凱之來不及送這吾才師叔,他突然發現自己智商不太夠用了,這個師叔……怎麼看著都有點……
這真是太不客氣了吧!
到了第二天一早,陳凱之去方先生那兒讀書的時候,等學得差不多了,方先生正待要問陳凱之琴曲的事,才見吾才師叔打著哈欠進來。
方先生皺眉道:“吾才,日頭上了三竿,怎麼才起來?”
吾才師叔看了陳凱之一眼,道:“兄長,我昨夜讀書到了天亮,清早隻打了個盹兒。”
方先生便露出幾分心疼的樣子:“讀書固然要緊,身子也要兼顧。”
“是。”吾才師叔點點頭。
陳凱之懶得去戳破吾才師叔的事,便起身要告辭。
吾才師叔卻是笑吟吟地道:“凱之啊,我清早聽說,你府試的時候,考著居然沒了墨水,是嗎?不要泄氣,吾輩讀書人,學聖人的道理才是最緊要的,功名隻是錦上添花,考不中就考不中吧。後日就要放榜了,到時師叔帶你去看榜。”
陳凱之看了一眼方先生,心裡也是有些期待張學正他們怎麼處理自己這件事,無論如何也得給自己一個交待吧!
他正想著,卻見方先生板著臉道:“這榜有什麼看的,不看也罷。”
陳凱之自然猜得出,恩師這是是怕他觸景傷情。
吾才師叔卻是搖頭道:“話不可這樣說,看了榜,見了彆人高中,才可激勵自己嘛,這是盛事,不可錯過。”
陳凱之心裡想,我本來就是要看榜的,隻是……跟這師叔一道去看……心裡搖搖頭,隻不溫不熱地道:“再說吧。”
………
到了六月十二這天,陳凱之清早起來,剛剛洗簌,便聽外頭有人大聲道:“凱之,凱之……看榜去。”
往外一看,隻見吾才師叔和幾個人正負手站在籬笆外,陳凱之隻得出去給他見禮。
吾才師叔笑吟吟道:“再過一個時辰,府學門口就要放榜了,凱之隨我去看。”
接著又將陳凱之給其他幾個人引薦:“這是我的師侄。”
這幾人一看就是閒漢,其中一個,陳凱之倒是認得,是經常在附近歌樓裡流連的。
他們便個個笑道:“原來是方先生的弟子,我們也是如雷貫耳,陳生員,你好,此番祝你高中。”
吾才師叔彆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我來的遲了一些,若是早來江寧,凱之倒是必中的,不過這一次卻不好說了,諸位賢兄,你們不要這樣抬舉我這師侄,這會使他驕傲的。你們是不知,前幾日,我覷見他看雜書,哼,我狠狠批評了他。”
眾人一聽,便都尷尬地笑了。
陳凱之吐血,臥槽,我還見你去**呢。
當然,自己是晚生後輩,也不好在外人跟前指摘他的錯誤。
吾才師叔接著與閒漢們話彆,就領著陳凱之去看榜,那樣子,就如鬥誌昂揚的公雞一般。
吾才師叔對這個師侄其實心裡是頗有怨氣的,他走了幾步:“據說你交了白卷?”
“啊……”陳凱之想了想,道:“也不算交了白卷吧,寫了二十幾個字。”
吾才師叔目瞪口呆,一種明顯臥槽的表情,隨即嚴厲地道:“你啊,糊塗,若是早幾日給師叔銀子去疏通,交了白卷也是不打緊的,但是你……愚不可及,嗬……肯定是落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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