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組必須要加油了。這個項目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隻要成功,就是有可能得諾貝爾獎的項目,最低最低,也是能與人工合成牛胰島素相比肩的……”穀強在實驗開始之前,為組員們鼓起了勁。
他以前是不這樣的,也就是感受到了來自王良才組的威脅,才變的如此認真。
穀強嘴上說著“不多說了”,實際上卻是囉哩囉嗦的說了許多。
實在是項目太重要了,以至於穀強的壓力也積累了起來。
“哥幾個都沒有在CNS上發表過論文吧。”穀強絮絮叨叨的道:“你們知道楊教授是怎麼打下這麼大的家業的吧。”
穀強指指實驗室裡的四周,道:“說到底,離子通道實驗室,就是從楊教授發表了CELL以後開始的。”
關於楊銳的學術經曆,彆說是實驗室內部的研究員了,就是外麵的人都快耳熟能詳了,但是,大家依舊聽著穀強說。誰都愛聽成功故事,尤其是在枯燥的實驗過程中,有人和你說話就不錯了。
說起來可笑,實驗室裡雖然不能說是熱鬨,但怎麼都不能算是冷清了,人來人往再正常不過了,可要說聊天,就真要看實驗室本身的氣氛了。
學者木訥者不少,原本就是不愛聊天的,若是實驗忙碌起來,那更是恨不得十句話捏成一句話說,不說話最好。
許多剛到實驗室的研究生不能適應這樣的環境,怎麼辦呢?
和小白鼠說話唄。
性格強勢或者喜歡悲劇的研究生可以一邊擰動小白鼠的脖子,一邊和它聊天,效果與青春偶像劇裡的說話瓶子一個效果,小白鼠聽過之後就掛了,絕不會泄露你的任何秘密或心理疾病。
性格柔弱或者喜歡喜劇的研究生不願意說話的對象須臾間就掛,那也沒關係,可以選擇與對照組的小白鼠聊天嘛,若是項目好的話,後者能活好幾個月呢。再不濟,還可以選擇大白鼠什麼的,考慮到實驗成本的問題,實驗室裡越貴的東西通常活的就越久,像是月薪1200元的博士生的生存狀況,就略好過月薪800元的研究生——薪水比同事高50%,是何等得意之事。
穀強的課題組最近做實驗都做瘋了,現在逮到說話的機會,都趕緊興奮的說上兩句,尤其是尚未習慣實驗室生活的幾條無名科研狗,更是恨不得“汪汪”的叫出來。
“咱們私下裡說,克隆羊要是做出來了,總論文肯定是楊教授的一作了,但這麼大的項目,分論文寫一年都寫不過來吧,到時候怎麼分配?”穀強慢悠悠的忽悠著,再道:“現在的核心問題,不是大家有沒有論文署名的問題,在楊銳遺傳工程實驗室裡麵,你想要數量,三五年就能喂飽了,可你們說,誰有把握分到CNS的論文?”
大家都安靜下來,看穀強繼續吹。
穀強其實也沒把握分到CNS的論文,但他拿過啊。
發表過CNS級的論文,在80年代的中國,那就是大佬級的存在。他現在要是回山大去,輕輕鬆鬆的拿一個教授的頭銜,破格能破掉不鏽鋼天花板。當然,前提是老校長不記被戴綠帽的仇。
跟著穀強一組的,無論是地方大學調來的,還是海澱區遺傳工程實驗室合並來的,對於CNS都是隻聞其名,沒資格幻想的。
現在有了機會,一個個的神情都專注了起來。
隻要蛋糕夠美味,狗都能畫餅充饑。
更不要說,楊銳手底下的CNS論文流水價的往外湧。
“如今的核心問題,還是課題組的競爭。”穀強終於說到了關鍵點上,一隻腳興奮的踩到了椅子上,做山大王樣,道:“現在的楊銳遺傳工程實驗室裡麵,王思勝,焦陽平,還有陶學林教授,他們做的都是細枝末節。當然,實驗的任何一個部分都是有用的,咱們私下裡說,有用和有用還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眾人配合的笑了兩聲。
穀強繼續道:“做超數排卵的,或者是做預後的,還有準備給羊做產檢的這些呢,基本是拿不到CNS的。咱們這個實驗的核心,就著落在咱們課題組,還有王良才的課題組了……”
說到此處,穀強莫名的有些後悔,當年要是不找這麼強的一個對手就好了。
他以為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強力的助手,哪裡能想到是一個競爭對手。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說,對方如果趕不上自己組的進度,那也就是個查遺補缺的助手角色。
至少到目前為止,穀強組的進度還是最快的。
“王良才的課題組,最近的勁頭很大啊,咱們不可等閒視之。”穀強沉著氣,道:“我們得鄭重對待,還請大家配合。”
課題組的幾個人互相看看,心裡不情願又情願的看向穀強。
王良才的課題組每天起碼工作十三四個小時,王良才直接睡在了實驗室裡麵。所謂的鄭重對待,每個人都猜得到是什麼。
做實驗是腦力活又是體力活,每天工作八個小時都很辛苦了,十三四個小時簡直是超人的負擔。
再說了,誰沒有一點自己的私生活呀,就算大家讀的書多,能力越強責任越重,以至於人生活該累死在為國奉獻的實驗桌前,也得給點傳宗接代的時間,讓後代享用先祖奮鬥來的美好世界吧。
每天苦乾十三四個小時,誰還有本事傳宗接代?
可是,要說不加班,課題組內的研究員又有些不甘心。
難道就將拱手認輸給王良才組嗎?
現在領先的可是他們來著。
這麼一份大好機緣,有可能在CNS署名的資格,就此讓人?
給誰,誰能願意?
“組長,您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好了。”李正義同是被穀強調來的研究員。
從根子上講,李正義和王良才的地位是一樣的,都是借調身份的臨時工。奈何王良才的技術好,生生做實驗做出來了,被楊銳看中,獨自領軍。
李正義給穀強做助手,其實是使得其所,但他還是想證明自己的。
穀強也不求全體同意,點點頭道:“既然這樣,大家就跟我來。”
“咦?”幾個人見穀強是往實驗室外去了,隻能靜靜的跟上。
後院,穀強一馬當先,麵對院牆搗鼓一番,再站起來的時候,就見他的麵前,已經擺好了一隻小小的香爐。
“來,大家都拜一拜。”穀強說著,將一把香分給各人,自己剩下三隻,用火柴引燃,再對著香爐,鄭重其事的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信什麼就拜什麼,啥都不信也沒關係,表達一下尊敬。”穀強說完,深吸一口氣,嗅著燃燒的供香的味道,道:“咱們組的人,以後不論是誰,早上來了以後,先把香點起來,好吧。”
“這個有用嗎?”李正義滿腔的熱情變的古怪起來。
“外麵的工地,為什麼要掛橫幅?什麼大乾一百天,艱苦奮鬥再一月什麼的,寫來是給誰看的?就是給自己看的。”穀強再深深的吸一口氣,道:“香點起來,就是要大家心無旁騖的意思。舉頭三尺有神明,誰要是做實驗的時候再三心二意,小心滿天神佛饒不了你!”
穀強說的如此嚴肅,還又向香爐的方向拜一拜,轉瞬,語氣重歸鄭重的道:“我宣布,本月是穀強課題組的公關月!大家努力吧。”
緊接著,穀強也不管其他人,直接轉身,邁著鄭重的方步,返回實驗室。
“這滿天神佛,還管科學實驗?”有無名實驗狗忍不住吐槽一句。
李正義看著穀強的背影,歎口氣,道:“你們聽過那句話吧,科學無國界,但科學家有祖國?”
無名實驗狗懦懦道:“您的意思是,科學無信仰,但是科學家是有信仰的?”
“我的意思是,科學源自智慧,但科學家是可以是笨蛋啊。”李正義望著香爐上的青煙,陷入了深深的憂慮當中,最後,毅然一拜,轉身返回。
無名實驗狗連忙跟上,訝然道:“您怎麼也拜了?”
李正義咳嗽兩聲:“技多不壓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