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池坐在上海牌轎車的後座,恨不得將腿翹到肩膀上。
車,他是不稀罕的。
在喬辦的時候,他要用車,那都是一句話的事。小車班的司機更是要殷勤伺候著,因為小車班就在他的管理之下。
但彆說,汽車的後座,他是並不常坐的。
後座首先是留給領導的,就是平時自己出門的時候,胡池也會注意影響,寧可後座空著,都會選擇副駕駛座。
因為他的級彆無論到了哪裡,身在喬辦一天,他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工作人員。
現在,胡池終於是成為領導了。
化藥振興辦公室主任——甭管名字聽起來怎麼樣吧,也甭管離開喬辦時,是否有失落吧,總而言之,胡池對自己的現狀,是無比滿意的。
做官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爽這麼……不對,做公務員,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有這麼一個機會,為人民服務嗎?
胡池望著窗外的人民,心中泛起濃濃的愛國情緒來:我一定要用自己的雙手雙腳,改變這個貧窮落後的祖國。
“小王,再給我倒一杯咖啡,就用老董留下來的速溶的。”胡池親自用雙腿走到了辦公室,並將自己好好的安放到座椅上,親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叫了起來。
秋茶的品質通常要差一些的,就算是龍井,也總是不儘人意。
倒是來自國外的咖啡,很有點高檔的感覺。
“主任,多放了糖的。”秘書小王端著咖啡,放在桌上,又將胳膊下夾著的文件,放在了桌麵上。
胡池打開來,先是掃了一遍目錄,就問:“讓你彙總的外企的信息呢?”
“還在彙總,有七家說要考慮一下,另外有11家正在寄文件過來,另有四家說是想要更多的資料,詢問能不能有其他方麵的合作……”小王說的非常詳細。沒辦法,他現在的老板胡池同誌是做了多年秘書的人,對秘書的要求,不自然的就提高了。
像是剛才,小王要是不主動的留在辦公室裡,惹的胡池主任再追出來,很容易就被不滿意了。
胡池卻是沒心思理會小王的內心OS,反而是微微皺眉,問:“既然有答案,為什麼不形成文件,做到目錄裡去?”
“因為還沒有彙總完成。”小王趕緊說了一聲,忙道:“我現在就去做一個階段性的彙報。”
“這才對嘛,你要考慮到領導有什麼需要?分一個輕重緩急。重要的消息,必須及時報告。”胡池說到這裡猛的停住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名管理秘書的秘書了,而是成為了真正的領導,手裡掌握著或多或少,弄不好就是幾十上百萬名國企工人的前途命運。
胡池同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道:“總之,你要端正起工作態度來。去吧。”
小王趕緊答應了出門,心裡鬱悶的不行。
想死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就變的工作態度不端正了。
但是,彙總資料仍然是要送過去的。
小王將寫了一半的資料迅速整理出來,截取了前麵的部分,又在後麵補上了最新的信息,算是形成了一份簡報,隔了幾十分鐘,再遞給了胡池。
胡池打開來,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小王的心也皺了起來。
“你剛才說有11家寄文件過來?”胡池問。
“是的,我寫在中間部分了。”小王連忙往前走了一步,虛虛的給胡池指了一下位置。
胡池順著看過去,突然覺得一陣辣眼睛,連續看了三遍,才讀出了裡麵的關鍵詞:“同意合資……”
小王依舊是心中帶著危機感,忙解釋道:“是,我擔心他們後麵有反複,所以讓他們寄送正式的申請文件,這樣才能討論具體的合資政策。”
“討論……”胡池的話說的快了,險些一口咬舌自儘了。他立馬站了起來,先吸溜了兩聲,才道:“要什麼申請文件?討論政策,不能當麵討論嗎?”
“啊?”
“你是不是傻啊。”胡池對這個名校畢業的前學生會主席失望之極,道:“有外國企業來主動要求合資,還不請過來,再找記者來報道一下,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奶嗎?”
小王懵懂的點頭,匆忙道:“我立即通知他們過來當麵談。”
“還有呢?”
“我立即去通知記者。”
“恩。”胡池這才放鬆了一些,轉瞬又皺眉喊道:“等等。”
秘書小王趕緊站定了,兩條筒在褲子裡的大毛腿,毫毛微顫。
“這些外企,都是要和北方聯合藥業合資的嗎?”
“是。”
“他們知道不知道北方聯合藥業的情況?”
“您是指哪方麵?”小王其實是不想反問的,但是,情況這種東西,又哪裡說的儘呢。小王大毛腿上的纖毛,已經快要跳起華爾茲了。
胡池氣不打一起出的道:“你就不用腦子想想?北方聯合藥業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一萬多名工人不說,連廠房都沒有建呢,儀器設備更是沒影子的事,這樣子搞合資,竟然還有11家企業來申請?你究竟給他們說了什麼?”
“和我沒關係啊……”小王的聲音都不一樣了,顫聲道:“我什麼都沒說啊,他們都是在問楊銳還有離子通道實驗室,還有北大什麼的。哦,還有戈謝病,我剛去找人查了……”
在沒有搜索引擎的時代,一個生僻的字眼要怎麼才能得到了解呢?
如果手邊沒有合適的工具書的話,基本就隻能靠人了。
秘書小王並不是醫學生,甚至普通的醫生,也不知道戈謝病是什麼東西,他要問到答案,那就非常困難了。
然而,小秘書不知道什麼是戈謝病,胡池是知道的啊。
胡池不禁喃喃自語道:“世界竟然還真的是圍著你轉的啊?”
秘書小王肺都差點從襠裡嚇出來,心情緊張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腦海中一片哀鳴:我也沒乾啥呀,世界怎麼就圍著我轉了。
“小王。”
“啊?啊!”小王全身豎直,腿毛微硬以示尊敬。
“去找楊銳過來……算了,我去見楊銳,你安排車。另外,你做一個整理計劃,看看北方聯合藥業現在的成本有多少。”胡池也是學過經濟學的,知道成本在企業生產中有多重要。
一萬多名工人,給中國的國企來養,已經是不能承受之重了,這裡麵,還有許多國家政策和補貼在裡麵。加上國企的品牌效應,在必要的時候,工資減半甚至隻發三分之一,都是能行的。
北方藥業之前就是如此,采用工人輪班工作乃至於全休班的方式,降低了不少的人工開支。
但是,合資企業是不能這樣搞的。就是他默認下來,國家也是不允許合資企業減半工資的,否則,外企覺得做不下去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爛攤子給誰來搞?
醫療等方麵的開支更是外國企業不能避免的巨額支出。
這些人工成本,藏是藏不住的,若是人數少了還行,若是人數多了,外企也得怕被拖垮吧。
胡池暗自捉摸著,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就現在來說,企業養一名工人,每個月的成本都要到500塊左右了,其中一百多元兩百元的是月薪,另外還得有幾十元的福利費用,最後,給工人們準備的住房、醫療、教育、退休金等各項隱性開支,卻占了大頭。
等於說,一萬多名工人,一個月的開支要在五六百萬往上,一年就是大幾千萬元。
不管人民幣和外彙的彙率如何,這筆錢是企業需要長期負擔的。
但是,不管胡池怎麼不看好,11家企業的合資申請,還是讓他心動不已。
就算最終都沒有談成,這個過程也夠化藥振興辦公室露個小臉了。
胡池從腿毛微顫的小王手裡拿到了文件,匆忙批閱了幾份緊急文件,就下了樓,直奔北大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