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播放的正是瑞典和諾貝爾獎的介紹。
這是中國媒體的一向做法,當政府對某個項目的關注度提高的時候,他們就會理所當然的做出節目來宣傳。比如亞運會之前,幾乎沒有國人知道還有這麼個比賽,但在“衝出亞洲走向世界”的口號響起的時候,亞運會的重要性頓時變的令人耳熟能詳了,類似的還有WTO,奧運會,網紅排球和人工合成牛胰島素等等。
諾貝爾獎在86年還遠遠不夠流行,一般的知識分子當然是知道的,但是,電視台的宣傳目標,可不僅僅是麵向知識分子的,他們是要讓大爺大媽,街邊吃一口擼串的流浪漢,都看到聽到這個消息的。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僅是中央電視台,還有中央廣播電視台和《人民日報》等媒體,加入到了諾貝爾獎的追逐當中。在電視台較多的京城裡,換兩個頻道,最多等待半個小時,就能看到一期與諾貝爾獎有關的節目。
觀眾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反正不看諾貝爾獎,就看霍元甲和功夫,要麼就是聽大學問家和來自上@海的隱士們聊氣功。但是,在學者們看來,這樣密集的報道諾貝爾獎,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與有榮焉的。
最起碼,正正經經的報道生物學的電視節目,現在都是鳳毛麟角。
電視裡的人,現在談到細胞,談到人體結構,全談的都不是正經科學。飯廳裡聚集的要是物理學家的話,或許還對氣功保持有一定的興趣——搞物理的滑入哲學深淵不是啥稀奇事了,前有牛頓後有薛定諤,其他玩死了自己的物理學家不可勝數。可生物學家就不是這樣了,誰沒有弄死過幾百隻可愛的小動物啊,要是生物體有本事爆發出神奇的力量,小白鼠你倒是掙破枷鎖踹翻研究員彆被擰斷脊椎啊,小白鴿你倒是強項令一把彆被研究員捂著嘴和鼻子憋死啊,小白狗你倒是從硫噴妥鈉的麻醉中清醒過來掀翻手術台把研究員給放了血啊,結果呢,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天天看電視裡說氣功,還有假借著生物學而宣傳的氣功大師,再看電視台正正經經的介紹諾貝爾獎以及生物學,飯廳裡的生物學家們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不論口頭上是如何的反對楊銳,這一刻,大家是切身體會到了楊銳帶來的好處的。
在此之前,國內的生物學家做的再好,又能得到多少宣傳資源呢?
數來數去,也就是人工合成牛胰島素能帶來一些政治上的影響力,還沒有幾個人能叫出科學家的名字來,再往前數,直接就可以數到童第周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
“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是由地處斯德哥爾摩的卡瑟琳醫學院負責評選的,每年的10月揭曉,並在每年的12月10日,也就是諾貝爾逝世的周年紀念日來頒獎,之所以留下這麼長的時間,是因為諾貝爾獎的曆史悠久,在沒有商業航空公司的年代裡,受獎者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坐船抵達。”
電視機裡,主持人的聲音清晰而甜美,正在不厭其煩,不知道第多少次介紹諾貝爾獎的由來。
伍洪波卻聽的很高興,樂嗬嗬的咽了嘴裡的食物,道:“咱們搞100次的下鄉科普活動,也沒有電視台科普一次有用。”
老方原本也有些高興的,卻不願意聽到伍洪波傻樂的笑聲,於是低聲刺道:“天天講日日講,好像就有人要拿到諾貝爾獎了,最後要是沒拿到,你說得多尷尬。”
“我看也沒什麼尷尬的。”蔡教授道:“諾貝爾獎一年隻有一個,全世界這麼多的科學家,誰敢說自己一定能拿到。就我北大看來,凡是進入最終評獎階段的科學家,都是諾貝爾獎級的科學家,今年或者明年沒有獲獎,不見得未來不會獲獎,未來即使沒有獲獎,也是人中之龍,最頂尖的學者了。我之前還與老劉聊天,說到泡利,泡利25歲做出泡利不相容的理論,獲獎的時候卻已經四十幾歲了,依舊是年輕的獲獎者。楊銳等得起諾貝爾獎,我們北大也等得起。”
“我就不信,你們北大的研究員,甘心自己的經費隻有楊銳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老方索性辯了起來。
劉院士在蔡教授之前,道:“經費的比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經費的總數能不能提高。現在不是吃大鍋飯的時候了,楊銳拿到經費以後能出成績,所以他能多拿經費,其他人能出成績,也可以多拿,北大百年曆史,從來都是以人為本,我們是儘可能的提供好的條件給學者們,並不單純的比較誰拿得多,誰拿得少的問題。”
“調子起的高,不見得做的就好……”
老方剛反駁了半句,卻見電視屏幕刷的一下,從錄播的諾貝爾獎的紀錄片,瞬間切換到了演播室模式。
“出事故了?”眾人齊齊的有此想法,有人還叫了出來。
不是大家要放詛咒,實在是國內電視台循規蹈矩的太久了,幾乎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演播室裡的主持人雖然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看起來最多也就是個二婚三婚的,他並不熟練的擺弄了一下麵前的稿紙,道:“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本台剛剛收到最新消息,由瑞典卡瑟琳醫學院的多名教授學者組成的委員會,剛剛離開了大樓,結束了長達四天半的封閉審議,這意味著,今年的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很有可能在未來幾個小時內頒布。”
“要出結果了。”
“出來了。”
“不行了……好緊張。”
飯廳內,眾多學者像是發情的大公雞似的,內心騷動,興奮來的快,去的也快。
同一時間裡,電視台的工作眾多工作人員,卻是激動的腎上腺素狂噴。
這可是真正的現場直播呢。
放在幾年以後,央視的員工或許已將直播看成家常便飯了,但在86年的當下,直播是確確實實的大事,以至於最大牌的幾位主持人都不願意上陣。
最終上陣的章凡是才工作了五年的小新人——在央視這樣的大單位裡麵,入職五年就和入職五天的待遇差不多,他也是因為出過國,在老外的電視台裡實習過,才有了這次的機會,更是倍感珍惜。
回憶著早前看過的大量資料,章凡露出親切的笑容,道:“每年的諾貝爾獎的頒布時間是不固定的,今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已在10月3日頒布,如今看來,我們即將知曉諾貝爾生理學和醫學獎的獲獎者……此前,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中國生物學家楊銳,與美國科學家史丹利科恩,進入了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的最終名單中,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誰會獲得最後的獎項,但是,無論楊銳是否獲獎,都代表著中國科學界的一大進步……”
此時的飯廳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望著電視機,各有各的心思。
老譚默默的移動到蔡教授身後,用隻有兩人能聽得到的耳語,道:“楊銳怎麼沒來?”
“跑步去了吧,年輕人,閒不住。”蔡教授特意點出年輕一次。
老譚“恩”的一聲,沉浸了幾秒鐘,道:“原則上,我同意三分之二的方案。”
蔡教授笑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我會給楊銳轉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