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院長張嘴結舌,不能理解的看向楊銳,心道:你真當教授是能批發還是怎麼的。
朱處長更是忍不住的提醒道:“楊主任,楊教授,沒有這麼申請教授的,每年咱們有多少個名額,那都是上麵給分配下來的。退休一位給一個,除了戴帽子下來的,沒有多出來的。”
“一個都沒有多的?”楊銳問。
“一個都沒有多的。”朱處長肯定的道。
楊銳嗬嗬的笑兩聲,道:“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做出了G蛋白偶聯受體的清晰構象,又做出了G蛋白偶聯受體的晶體結構,還做出了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以我對世界生物學界的了解,這三個項目,每一個都是諾獎級的,不說換三個諾貝爾獎吧,換三個教授的頭銜都換不到?來,你告訴我,這個教授晉升的門檻究竟有多高?”
“我不是這個意思……”朱處長見楊銳不高興了,聲音一下子變的微弱起來,趕緊求饒道:“楊教授,我不是說你們不該做教授,要是我有決定權,一級教授我都願意給,咱們這不是沒有這個名額了嗎?”
在學校裡,行政官員其實比專注於學術的教師有權力的多。但是,這種權力架構得是橫向的位置相似的才行。楊銳如今都已經攀到學術高點了,不僅在中國生物界是頂尖的,在世界生物界也是有名有號的,不提他有什麼背景和豐功偉績,僅此一點,朱處長就得小心伺候著。
楊銳卻不因為他的態度好就覺得高興,豎起一根手指道:“穀強獨立發表三篇頂級論文,在G蛋白偶聯受體的項目中,是我的先鋒大將,立有奇功,值一個教授的頭銜。”
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道:“許正平是多年的副教授了,在離子通道實驗室兢兢業業的工作了三年時間,保質保量的完成了我安排的任務,如今各項條件都滿足硬性要求,值一個教授的頭銜。”
第三根手指豎起:“蘇先凱獨領G蛋白課題組,銳意進取,是離子通道實驗室裡第一個接觸G蛋白偶聯受體項目的研究員,為離子通道實驗室在該領域達到世界領先水平,立下了汗馬功勞,他也有頂級論文在身,值一個教授的頭銜。”
楊銳數人頭似的數名字,又將範振龍、田兵、焦陽平、王思勝和蘇帆點了出來,最後擺出一個八來,道:“我的人做出了世界級的成果,就要有世界級的待遇。劉院長,您說說,我的要求過分嗎?”
算上已經是教授的滿海、馮俊明和陶學林,離子通道實驗室竟是一副要全員教授的節奏。
以行政官員的思維來看,楊銳的要求當然過分了。
沒有實驗室有資格全員教授,這樣的組合也不健康。
紡錘形的結構向來號稱穩定,實驗室是其實也一樣。
太多拿主意的大佬不是好事,太多跑腿的無能小弟也沒什麼鳥用。
骨乾型的中間層是最重要的,像是穀強、範振龍等人,之前都是離子通道實驗室的骨乾成員,是他們一手一腳的將楊銳的設想執行下來的。
否則,光憑楊銳一個人,G蛋白偶聯受體這麼大的項目能玩幾年。
但是,劉院長是有智商的,同樣橫向比較一下離子通道實驗室完成的項目的水平,彆說全員教授了,全員院士都有資格。
楊銳也是如此判斷的——第三世界國家的院士,有幾個能全程參加諾獎級的項目的,有幾個能全程參與3個諾獎級項目的?
如果楊銳現在將離子通道實驗室拉出去,全員出國的話,全球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大學,估計都舍得10個教授的頭銜。就是哈佛和耶魯這樣的大學,都能給出類似的條件。
相比G蛋白偶聯受體項目,動輒幾千萬美元的開銷,10個教授的頭銜又算得了什麼。今年以來,全球在G蛋白偶聯受體項目上,花費千萬美元的實驗室,起碼是兩位數的。
得到成果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得到世界級成果的,一個都沒有!
楊銳之前是沒有想到此點,現在想到了,就必須為手底下人爭取這個利益。
否則,彆看離子通道實驗室現在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似的繁華,手底下的研究員說跑就跑了。
任何世界頂級的大學,如果能用一個教授的頭銜,外加正常薪金水平,挖角一名全程參與過G蛋白偶聯受體項目的研究員,想必沒有幾所大學和研究所能忍得住。
這裡麵的利益太大了。
不扯學術目標,僅僅是節省下來的經費,都要以千萬美元來計算。
他們所能帶來的寶貴經驗,是其他實驗室要用海量的資金堆砌起來的。錢學森為何能被稱作是價值5個師的男人,因為他在馮卡門的噴氣推進實驗室裡已經燒掉了超量的資金,而馮卡門為什麼敢在噴氣推進實驗室用海量的資源來燒遠程火箭和空氣探索,因為他已經在古根海姆氣動力實驗室燒過風洞了,而在燒出了名貴的風動之前,馮卡門在亞琛工業大學的氣動力研究所,燒了超不多14年的經費,才儲備了大量的經驗。
錢學森等於跳過了前麵的所有步驟,他固然還是需要購買相應的儀器設備,做許多的重複實驗,但其數量和成本已大大降低了。
這項工作,換成另一名非馮卡門係的學者,是做不來的。
再嚴密的實驗記錄,也記不下學者們腦海中的每一個思緒。
一支成功的科研隊伍,就像是一支奪冠的球隊似的。
成功和奪冠一樣,都是具有屬性加成的,那種瀕臨成功的觸感,那種麵對成功的戰栗,那種在最壓抑的時刻對自我的壓抑,是不能用數據來衡量的。
弱小的奪冠隊伍,會在成功之後,成為豪門的菜市場。
弱小的科研隊伍,一樣麵臨著成功後的被肢解。
80年代的中國的封閉性,給了楊銳極大的轉圜空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無視所有研究員的訴求。
世界名校的教授頭銜、一年數萬乃至於數十萬美元的薪酬、世界最好的研究和生存環境……
楊銳能夠用於競爭的,隻有榮譽、未來、故土和愛國的羈絆了。
他是不可能在離子通道實驗室開出數萬美元的薪酬的,數萬元人民幣都不可能,80年代的京城的誘惑力,也遠遠不能與紐約和東京相提並論……
哪怕實驗室裡的研究員們,不在乎所謂的榮譽,不在乎所謂的頭銜,不在乎所謂的金錢,楊銳依舊要給他們。
他是做科研的,不是做生意的。
站在中國科研世界的高峰上,楊銳依舊是一名學者,是一名研究員,是一名科研管理者,而非管理科研者。
然而,中國畢竟不是一所大學,學術界和經濟問題,又總是不免與政治問題掛鉤。
劉院長不好駁楊銳的麵子,卻是難的臉都皺了起來,半天道:“不管你的要求過分不過分,我做不到啊。”
楊銳搖搖頭:“世界上沒有做不到的事,隻看有多難做而已。”
“難做到近乎做不到。”劉院長長歎一聲。
楊銳“恩”的一聲,道:“聽您這麼說,倒是讓我想起,我最開始決定啟動G蛋白偶聯受體項目的時候,其他人說的話了,他們都說G蛋白偶聯受體的項目,是難做到近乎做不到的項目。”
楊銳抬頭看向劉院長,道:“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如今已經完成了世界級難度的項目,劉院長,咱們院的行政官員,能不能也公關一個世界級難度的項目出來。”
“什麼?”
“大學之所以偉大,不僅僅是它的學術偉大,而是它有一個偉大的機製。”楊銳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說道:“我夢想中的北大,我渴望加入的大學,不僅僅是學術上的偉大,而應當是整體的偉大。我們不僅可以完成困難的研究,也可以完成困難的政治目標……”
朱處長和童處長猛然抬頭,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兩人身後,更是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卻是不知什麼時候,有工作人員悄悄的來到辦公室外,偷聽起來。
他們同樣被楊銳激的難以自已。
“楊銳,其實……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劉院長終究是年長一些,他早就過了熱血上腦就去扯橫幅的年紀,依舊是勸道:“你把時間放緩一點,也就沒這麼難做了。”
“離子通道實驗室三年拿8個名額,你們就會覺得容易嗎?”楊銳嗤之以鼻道:“還不如集中起來,公關一堆教授的頭銜回來呢。”
劉院長被楊銳說的無言以對。對大學來說,教授就是最高榮譽了,同時配套的還有許多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待遇,糧票有多少,肉票有多少,住房麵積有多大,采暖報銷多少平,能不能坐飛機買軟臥,生病了報銷什麼藥,住單人病房還是四人病房,甚至在圖書館可以借多少本書,都有區彆。
多少學者到退休了,仍然博不到教授的頭銜,規模隻有一點點的離子通道實驗室,彆說三年拿走8個名額,8年拿走三個名額都算是不錯了。
就穀強、蘇先凱等人的年齡和學曆,論資排輩起來,20年後給他們教授的頭銜都不算晚。
從這個角度來想,楊銳提出的解決方案,還真的是最佳解決方案。
否則,以後年年月月評職稱的時候,都得乾一仗不可。老教授或者老副教授們的情緒要照顧,還得給北大其他部門的年輕講師和助教們留出上升空間,另一方麵,也不能讓做出世界級成果的離子通道實驗室缺乏榮譽感。
劉院長急的摳腳,眼睛亂看。
幾秒種後,劉院長就用懊惱的眼神,盯住了穀強:“哎,你怎麼突然就提出這麼個要求來。”
實在想不出主意,劉院長恨不得遷怒全世界。
穀強像是剛撕壞了沙發的哈士奇,縮縮脖子,躲到了楊銳身後。
楊銳笑笑,道:“大家在乎的,就應該是給最好的學者。穀強在乎教授,韋興思在乎教授,你們在乎教授,那蘇先凱、許正平他們就有資格得這個教授,讓他們熬時間才能晉升,我覺得不合適。劉院長,這件事就拜托你,拜托各位了。”
楊銳向周圍拱拱手,得到一陣亂哄哄的回應。
朱處長和童處長,尤其是周圍年輕的行政工作人員,卻不像是劉院長想的那麼多,他們多少有些受到楊銳的熱血演說的影響,一個個的都有做一番大事的念頭冒出來。
80年代就是做大事的年代,全中國人都想要做事業,做大事。
這裡沒人知道怎麼批發教授,全中國也沒人知道。
但是,正如楊銳所言,全中國也沒人做出G蛋白偶聯受體的清晰構象,全中國也沒人做出G蛋白偶聯受體的晶體結構,全中國也沒人做出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
劉院長重重的歎了口氣,再瞪一眼穀強,他不怪楊銳提出要求,他隻怪穀強引起了事端。
穀強回頭向韋興思呲牙,他不怪劉院長遷怒,他隻怪韋興思長的讓人討厭。
韋興思早就看呆住了,他對國內的科研環境也是有了解的,卻沒想到能夠見到今天這一幕。
比起楊銳成為教授,離子通道實驗室全員教授,僅僅是這個概念,就令人驚歎了。
韋興思將楊銳說過的名字默誦了一遍,暗想:如果真的成立的話,離子通道實驗室將有12名教授了,算上他們帶的學生,至少在規模上來看,已經是有世界頂級實驗室的架構了……恩,算上自己的話,就是13名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