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學林並不是G蛋白偶聯受體的超級粉絲——不用懷疑,地球上是有人會為了某個科學領域而瘋狂的。就像是有人迷戀超級計算機迷戀的瘋狂,有人癡迷黑洞癡迷的瘋狂,有人耽溺微生物耽溺的瘋狂一樣。在G蛋白偶聯受體的王旗之下,天生就是有跪拜者的。
但是,陶學林並不是見到王旗就走不動路的那種男人,他看見粉紅色的發廊也硬的起來。
陶學林願意放棄自己的實驗室,放棄努力得來的“老板”身份,而加入楊銳麾下,看中的更多是PCR的潛力。
PCR的能量,實在是太過於恐怖了。
僅僅兩年多的時間,PCR儀已是遍布全球實驗室的存在了。
上一個風靡全球的儀器,還得追溯到X光儀,再往前,就是顯微鏡了。
而不管是哪一種,那都是能得諾貝爾獎的存在。
身為北大生物化學實驗室的負責人,陶學林比其他人看的更遠更清楚:
PCR最強悍的時刻還沒有來到!
不久之前,老外才用PCR證明了“人類走出非洲”,算是在人類學和社會學方麵放了一顆大衛星,可那才是哪到哪呢,不說彆的,就是再進一步,在生物分類學方麵,PCR就能有大作為。
以前的時候,生物分類都是根據性狀來分類的,比如花蕊長的和花蕊短的就可以是兩類,三葉草和四葉草就可以是兩類,然而,那都是不確定的,通過PCR儀,輕鬆的檢測DNA,才是生物分類的最佳方式,說不定就能證明,花蕊長的也許就是花蕊短的浪@蕩版,三葉草也許就是四葉草的欠草版。
陶學林是沒有機會再加入PCR的團隊了,但是,通過PCR儀,他看到了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前景。
那恐怖的前景……
有朝一日,或許用不了幾天,當PCR成為離子通道實驗室席卷天下的利器的時候,離子通道實驗室將成為何等的規模,成就何等的偉業?
到了那一天,楊銳舉起的王旗之下,又將是何等的赫赫威嚴?
陶學林是60年代末的中國大學生,可他也是出過國的,他知道國外的實驗室是如何看待中國實驗室的,他也知道中國實驗室和國外的實驗室之間,是怎樣的差距。
早些年,陶學林去東歐考察,就已經明白,中國水平和世界水平之間,還是有著巨大的鴻溝的,準確一點的說,他當時就發現,中國實驗室的水平是比不上東歐實驗室的水平的,而東歐實驗室的水平,據說是比不上蘇聯實驗室的水平的,而蘇聯實驗室的水平,據說是比不上西方實驗室的水平的……
簡單的推論,讓陶學林做出了決斷。既然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目標是世界級的實驗室,那放棄一個北大生化實驗室,卻能加入到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中去,不僅不吃虧,還可以說是賺翻了。
至於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是否能成為世界級的實驗室,陶學林覺得,隻要PCR能夠揚名立萬,就已經綽綽有餘了。
第三世界國家也是可以有世界級的實驗室的,看看埃及、突尼斯之流的國家就知道了,因著自然資源、曆史資源或者學者資源的不同,第三世界國家偶爾也會放衛星的,隻不過,越是第三世界國家,資源的競爭就越激烈。
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若是能夠成為世界級的實驗室,集聚效應之下,陶學林不覺得生物化學實驗室的老板身份,還有什麼吸引力。
這一串的推論的基礎,都是建立在PCR的強大和G蛋白偶聯受體的發展順利之上的,要說單薄是有些單薄的,陶學林卻覺得可能性很大。
與之相比,楊銳的年齡和學曆,反而不是什麼大問題。
北大的天才多了,楊銳是天才,又有什麼奇怪的?
第二天一早,陶學林拾掇拾掇,連生化實驗室都沒有先去,就到離子通道實驗室報道了。
他不是那種特彆在乎臉麵的人,沙啞的嗓音曾經令他在讀書期間備受嘲笑,然而,讀書時期最重要的終究是成績,當他考上縣一中的時候,同鄉的同學就很少再提這個茬了,當他考上北大的時候,縣一中的同學已經對他頂禮膜拜了……
陶學林很早就知道,成績才是決定自己是否受嘲笑的關鍵,麵子,自然也是成績帶來的。
就像是現在,又有哪個同事會因為嗓音而嘲笑自己嗎?
陶學林望著離子通道實驗室的招牌,就像是望著一麵獵獵作響的旗幟似的,凝視許久,才走了進來。
“陶教授,你來了,你好你好。”楊銳做出求賢若渴的模樣,站在實驗桌前。
陶學林露出微笑,用手提了下褲袋,笑道:“您叫我老陶就行了,學林也成。”
“我叫你學林吧。”楊銳不客氣的選了個方便的,對方加入離子通道實驗室,不是為了客氣來的,他也不是找人來爭權奪利的。
“挺好的。”陶學林回答了一句,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問:“我應該做什麼?”
雖然不是特在乎麵子的人,陶學林還是希望迅速的進入工作狀態,而不是與楊銳的聊天。
許正平此時走了過來,笑道:“陶教授來了,你要不先給我搭把手,熟悉一下情況,再決定怎麼參與?”
這是許正平和楊銳商量好的內容。陶學林看看楊銳,就點頭,道:“那沒問題,我上手應該挺快的,對了,我能自己選課題嗎?”
“隻要不與其他人重複就行了。”楊銳對陶學林本人的興趣一般,轉頭就問道:“你的學生們呢?”
“我讓他們下午來報道。”陶學林總不好讓學生們看到他投奔楊銳的模樣,雖然的確是這麼一件事。
楊銳點點頭,看了一下手裡的單子,道:“那我就把你交給許教授了……”
“沒問題,您做您的事吧。”陶學林帶一點兒京城腔,動作利落的跟上了許正平。
許正平身子微側,就向陶學林介紹了起來:“我們現在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牛視紫紅質蛋白……”
兩人說著話,就從楊銳眼前消失了。
相比楊銳,焦陽平和田兵就更加振奮了。
兩人用眼神略作商量,焦陽平主動向楊銳道謝。
楊銳不等他說兩句,就擺擺手,道:“不用給學生代課,又不是減少了工作量,隻是將工作時間花在了實驗室而已,對了,我要你們倆驗證一個想法。”
楊銳說著,在紙上寫了兩句話,遞給二人。
之所以寫在紙上,是為了避免口述的不完整性和記憶錯誤,尤其是那些複雜的名詞,就是科研人員也不一定總能記述正確。
另一方麵,創意和想法在科研中也是很重要的,正規實驗室也是傾向於留檔的。
焦陽平和田兵湊在一起看,就見紙麵上寫道:在受體中插入可溶性蛋白片段,驗證是否能夠提高受體的穩定性。
G蛋白偶聯受體的觀測,最主要的阻礙就是穩定性。
采用牛視紫紅質蛋白,是因為它穩定且便宜。
至於其他的方式,也有無數人嘗試,不過,確實的辦法,目前是一個都沒有。
焦陽平和田兵略有懷疑,但也並不奇怪,反正,實驗室老大提出構想了,手底下人驗證就行了,成功就證明成功,失敗就證明失敗,如此而已。
楊銳看著兩人接受,反而略有些忐忑。
天才般的想法,在初期並不總是鋒芒畢露的,也許要到很久以後,才被人發現其中的智慧光芒。
楊銳看了一眼參觀中的陶學林,心道,這估計就是你今年最後一個輕鬆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