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嶺鉛鋅礦公司的參觀之後,河東省的國企算是摸到了一些楊銳的脈,各種申請也就接踵而來了。
同時,楊銳的大舅二舅也被刺激了起來。
段家在河東省企中頗有些根脈,平日裡,他們從中獲取消息,得到營養,到了楊銳起來之後,他們就得有所回饋了。
楊銳自然很是支持。國企是很封閉的係統,如果不是有段家的關係的話,僅僅是楊家的力量,並不足以楊銳在河東省內馳騁縱橫,也就是所謂的強龍和地頭蛇的關係。
段家人的職位都不高,像是他的大舅段華,拚死拚活多年,也就是副處級的乾部,但是,段家的關係網代表著地頭蛇的身份,也是楊銳與河東省內的國企之間的緩衝帶。
楊銳自己是不會接受國企眾的遊說的,但是,國企們若是通過遊說楊銳周圍的人再來遊說他,楊銳倒是不太反對,也反對不了。
全世界的政治體係千多年來都是這樣運作的,而華銳製藥廠的闖入,也已經影響到了河東省的政治體係。
楊銳在短短的兩個星期裡,又批準了兩個墊付機器的申請,旋即宣布窗口關閉。
其他小工廠再懊惱也是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家工廠,大模大樣的用著進口機器,生產價值比他們廠子還要高的配件。
更令人羨慕的是,楊銳所言的客戶,還真的出現了,而且一次就出現了三個,全都來自於香港。
三名港商組成的團隊,把省府都給驚動了。
河東省是內陸省,內陸到前幾年連來旅遊的境外人士都沒有,出入境處冷清的一個月都辦不了幾個業務。現如今,全國對外交流的程度都在加深,比10年前是強多了,可要說境外投資,仍然是非常少的。
華銳製藥廠的投資,對河東省來說,是一次巨大的震動,而三名港商對國企的采購,又是另一種震動了。
或許在楊銳等圈外人的眼中,投資總額1800萬美元的華銳製藥廠,與三名總資產都沒有1800萬美元的港商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是,在河東省府的眼中,兩者其實是差不多的。畢竟,他們不能隻追求質量,還是要追求數量和性質的。
華銳製藥廠投資河東省,固然是天大的喜事,“港商”“組團”“慕名而來”同樣是大喜事一件。
這種時候,港商本身的規模如何,還不是由著他們自己吹噓。
為了做好迎接工作,省府甚至組織了一個專門的接待小組,提前兩天抵達機場,等人到了以後,直接用小車運到省府招待所,關起門來宴飲。
等楊銳反應過來的時候,三位港商已經在省府裡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了。
楊銳帶著甘虎特意選了早上來領人,就見三人圍坐在招待所的葡萄園裡,一人麵前一個小爐子,一邊烤火一邊溫酒,喝的渾身冒汗。
“甘經理來了,楊顧問,嘗嘗咱們杞鎮產的黃酒,用當令的枸杞釀的,清目醒腦……”省府的副秘書長也是接待小組中的成員,說起來比楊峰同誌的級彆高了幾層,此時卻仿佛鄰家大叔似的,穿著老棉襖,圍著路子吃熏肉。
“早上就喝酒,真能醒腦嗎?”楊銳是真的懷疑啊。
來訪的港商祝鵬嘿嘿嘿的一笑,說:“枸杞能補腎呀,腎好,腦子怎麼能不清楚。甘經理,楊總,來一杯?”
楊銳頓時對精蟲上腦這個詞有了懷疑,好奇之中,也嘗了一口,倒是挺醇厚的黃酒滋味,一點都嘗不出醒腦的功能。
“譚秘書長,咱們是不是出發去工廠了,看過了工廠也好簽約。”甘虎提醒了一聲,再耽擱下去,幾家配件廠開始積壓貨物就不好了。
譚秘書長總算不是太糊塗,連忙答應,道:“那我去安排車輛,三位,咱們今天去看工廠?”
“好好好,今天去看。”祝鵬嗬嗬笑著,這?天被高官顯貴們伺候著,他也是身心俱爽。
譚秘書長打開門吩咐了兩聲,自有人去跑腿。
一會兒,幾個人就坐上了省府的小車,奔著東嶺先去了。
一行車隊,從年味濃鬱的省城平江,一路穿過蕭索的河東大地,再到年味濃鬱的東嶺市,繼而來到工作的熱火朝天的東嶺鉛鋅公司冶煉工廠。
自靠近東嶺鉛鋅廠之後,就完全看不到城市中的鬆散與繁華了。
在一片平房組成的東嶺鉛鋅公司的廠區內,一個閒人都沒有,早前看到的垃圾堆和汙漬,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廠房雖然還是舊的廠房,但重新噴漆了之後,倒也稱得上整潔二字。
而在廠房之內,各種機器的噪音,組成了獨特的……噪音——雖然楊銳很希望自己能夠理解工業音樂之美,然而,老舊的機器和並不恰當的減震降噪措施,遠遠不足以得到哪怕是一點點傾向於音樂的聲音。
楊銳在車間裡隻呆了幾分鐘,就迫不及待的趕了出來,反而是香港來的三名商人,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車間。
“你們也要想辦法解決噪音的問題,實在不能解決的,該換設備的就換設備。”楊銳和任總站到一邊,語氣中有些許的歉意。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產,旁的不說,聽力肯定是要受到影響的。
任總卻隻是搖搖頭,道:“我們的技術科一直都在忙活生產,要等產量穩定了,才顧得上噪音。其實噪音不算什麼事。”
“怎麼能不算事,這個噪音也太大聲了,尤其是車間後麵,我看都比得上飛機場了。”
任總笑一笑,卻道:“楊總,您知道我們今年過年的時候,給工人發的年貨是啥嗎?”
楊銳愣了一下,問:“是啥?”
“一雙勞保手套,一條毛巾,一隻肥皂。”任總抬頭看了楊銳一眼,道:“本來應該是年初發的勞保用品,我們提前兩個月,當年貨發給工人了。”
楊銳沉默幾秒鐘,道:“我知道你們情況不太好,沒想到這麼嚴峻了。”
“我們的情況算好的,總歸還在生產呢。”任總很自然的道:“我們今年是沒有欠工資的,獎金也有發,雖然少了點,三塊五塊的,總歸是沒斷過,就是年末了沒錢,省下了一筆。停工的廠子,才算慘呢。”
楊銳無言以對。他其實知道東嶺鉛鋅礦的情況不好,也是因為這樣,他才選定了東嶺鉛鋅礦工廠接受這套鋁箔生產線。
他卻沒想到,東鉛的情況已經如此嚴峻了。
“雖然如此,勞動保護也是要重視起來的,不能過兩年有錢了,結果大家的耳朵都壞掉。”楊銳不願意談太沉重的話題,又道:“有什麼需要,你們就打報告過來,換一些老舊的設備和配件都可以。”
任總微微點頭:“謝謝楊總。”
“你可彆謝我,生產線是我買來的,沒想到舊成這樣。”
“不,楊總,您不要這樣說,我們是真的感謝您。”任總麵對楊銳,語氣無比的認真與鄭重,再次道:“謝謝您。”
楊銳歎一口氣,輕輕拍拍任總多肉的肩膀,心中默默的說:希望有一天,我們再也不用為了一條老舊的生產線,感謝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