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被公關(求月票)(1 / 1)

1985年5月1日。

並沒有五一長假的氣氛,楊銳早起蹬著自行車,前往海澱區的委員會開會,沒一會兒,他就融入了茫茫的自行車大軍中去了。

北@京的街道修的寬展平整,正街到處都是十米二十米寬的馬路,即使如此,上下班時間,也幾乎沒有留給汽車穿行的道路,成千上萬名的勞動者,一人一輛自行車,保證馬路再寬兩倍,也能塞的滿滿當當。

楊銳不是第一次騎自行車出門了,但趕著上班時間,陪著上班族的大軍一起出行,還是第一次。

他有些好奇的向左右張望,努力的控製自行車的平衡,不過,好奇心很快就被擁塞的車流給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堵車深深的厭惡。

如果說,坐轎車遇到塞車的煩悶指數是1,坐公交車遇到塞車的煩悶直屬是2,開自動擋汽車遇到塞車的煩悶直屬是3,開手動擋汽車遇到塞車的煩悶直屬是4,騎自行車遇到塞車的煩悶直屬就是4321。

不止楊銳煩悶,身邊的人亦是抹著汗,各種喋喋不休的謾罵。

尤其是身穿各種廠服的工人階級的代表們,更是罵出了節奏,罵出了特色。

前方的紅綠燈看起來很近,閃的卻更快,紅燈仿佛漫漫無期,綠燈似乎一亮就滅。

楊銳眼瞅著起碼還要兩撥人,才能穿過這條十字路口,不禁向四周看看,尋到一位麵善的,沒話找話的瞎聊天道:“您今個是正常上班嗎?這裡每天都這麼堵?”

“平時哪能這麼堵啊,今天不是所有人都出來了嘛。”落後楊銳小半個車身的是位有四個兜的乾部,他早就等煩了,見有人和自己聊天,立即打開了話匣子,道:“平時要是都這麼堵,我得早起半個小時,聽說政府已經在搞限行計劃了,說是給自行車上牌,分單雙號,單號的自行車,雙號就不要出來了,坐公交車,緩解壓力。到時候,估計就不會這樣?。”

“單號的自行車限行了,騎雙號的出來不就行了。”

“你家還買4輛自行車不成?”

“總有人家買得起吧。”

“買得起就騎嘍,不過,平時也沒這麼多人。”

楊銳奇怪的問:“今天不是五一勞動節,人反而多了?”

四個兜的乾部更奇怪的看楊銳一眼,道:“剛上班吧。五一勞動節,什麼叫勞動節,就是要勞動嘍。對了,你這也是單位組織吧,去哪裡?”

剛剛還沉浸在五一長假的概念中的楊銳想了一下,道:“海澱區。”

“做什麼?”

“搞衛生之類的吧。”楊銳隻好胡亂的解釋一條。

“街道衛生?還行,我們今年慘了,承包道旁樹,給樹刷石灰,又臟又累,狗啃的領導,又把我們給賣了。”四個兜的乾部也等的焦躁,亦是忍不住罵了起來。

楊銳失笑:“你要給樹刷石灰,不穿一套乾活的衣服?”

“到了再換,乾活前乾活後還要開會呢,穿身臟衣服也不像樣。再說,也不是所有人都刷石灰啊,總有做後勤的,給領導拎包的,是不是?狗啃的領導……”

有了這位四個兜的乾部起頭,等的無聊的人,自發的舉行了罵領導大賽。

楊銳聽了差不多十分鐘,才終於將紅綠燈熬了過去。

快到委員會的辦公樓,滾滾的車流才分散成形單影隻的環保自行車,楊銳照例將車停進門口的停車棚,背起一個單肩包,就往裡走。

比起其他科研單位的委員會,承擔著更重要任務的GMP委員會明顯高人一等,尤其是有自己的辦公樓,是其他鬆散的委員會無法相提並論的。

辦公樓前照例有藥廠的人等著,見到楊銳,都是熱情的與他打招呼。

楊銳亦是笑著點頭,但並不停留,直奔自己的辦公室而去。

楊銳也是來到這間辦公樓以後才意識到蔡教授一力推選他進入的原因。作為一名沒有單位,沒有深厚的學術背景的全新人,GMP委員會能夠提供給楊銳的,是穩固且不斷積累的權力。

短短的幾周時間裡,楊銳收到的飯局邀請,就是以前的十倍之多。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家再提到楊銳,就已經變成了GMP委員會裡的楊委員,而再沒有人會說學生雲雲。

唯一有點麻煩的,也就是人情往來了。

國內的經濟環境在穩步上升,但要說有什麼行業始終過的非常好,那就是非藥廠莫屬了。

現在的藥品固然是便宜的,可也不是特彆便宜,若是以人均工資來看的話,少的也是有限。不過,對藥廠來說,最重要的部分是公費醫療的比例很高,城鎮居民甚至能做到80%以上的醫藥費報銷,如此一來,藥品的銷量就非常大了。

而且,不同於其他行業,醫藥行業的附加值是很高的,哪怕是半個世紀以前的老藥,比如磺胺,又或者30年前的青黴素,其技術含量和附加值,都不是鄉鎮小廠所能比擬的,再加上理所當然的政策和工業門檻,使得國內的藥廠在經營方麵,始終過的都很舒服。

然而,中國並沒有真正的舒服的企業,藥廠的天敵是衛生部,更是衛生部下屬的各種機構,其中掌握其性命的,就包括剛剛成立的GMP委員會。

與國外相似的藥品生產管理機構不同,國內的GMP委員會雖然是一個顧問機構,權力卻大的驚人,因為沒有哪名衛生部的官員,敢在GMP委員會給出明確的文件以後,給予藥廠以袒護,這種風險是高級乾部們一點都不願意接觸的。

再加上藥品生產的專業屬性,GMP委員會出具的正式文件,向來隻在辦公室裡蓋個章子,就會成為藥廠頭頂的聖旨。

一款藥能不能投產,一款正在生產的藥物能不能繼續生產,一家藥廠的產量能否擴大,一些出了問題的藥廠的錯誤是何種程度的,都需要經過GMP委員會來過濾。

從本質上說,GMP委員會就變成了衛生部官員的保險閥,幾乎所有有風險的決策,都有官員丟到GMP委員會來。

而從GMP委員會的委員們的角度來說,冒一些風險就能獲得巨大的權力,也是很劃算的交易。

除此以外,根據自己的專業和實踐,做出影響許多人生活的重大決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是有些令人上癮。

就連楊銳,都無法控製這樣誘惑。

以至於每周花費10個小時,甚至20個小時在GMP委員會,他都不覺得厭倦和浪費時間。

事實上,自從楊銳進入GMP委員會以後,離子通道實驗室和華銳實驗室的研究員們都是士氣大漲,似乎部分抵消了楊銳付出。

和所有委員一樣,楊銳的專屬辦公室大約有10個平方,放一個寫字台和椅子,再加上一個長條沙發,就沒有多少空間了。

以21世紀的觀點來看,這樣的辦公室堪稱簡陋,可在85年的四九城,這樣的辦公室堪稱豪華,甚至比衛生部的官員們的辦公室還要好。

楊銳將單肩包丟到寫字台上,自門後拖出洗臉架,倒上熱水,就開始洗手洗臉。

洗臉架是一個粗鐵絲箍出來的架子,半人高的位置有一個大圓環,剛好能放進一個臉盆,大圓環後方再豎一個單薄的小鐵架,方便掛放毛巾。做的好一些的,自然是雕花刷漆,做的簡單的,就像是立體鉛筆畫一樣,也無所謂。

楊銳辦公室裡的洗臉架很簡單,但每天早上,都會有人提前給臉盆裡接上涼水,並在洗臉架下方,放一壺熱水。

楊銳到了地方,隻要將熱水兌進涼水裡,就能方便的洗漱。

等他洗完了,也用不著去倒臟水,自然會有藥廠派來的代表,幫樓裡的委員們收拾擦洗。

頭幾天來的時候,楊銳還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待遇,可到了現在,卻已經?些離不開這些藥廠代表了。

畢竟,在沒有自來水、熱水器的年代裡,有人服務,實在是方便太多太多。

楊銳收拾停當,坐到辦公桌後,就用隨身的鑰匙打開桌麵上的文件匣。匣子裡是今天要閱讀的文件,大部分時間,是委員會分配的任務,免不了也有各種政治學習。

GMP委員會是學自西方的模式,委員總數32人,但絕大部分的任務和決定,並不由全體委員來決定,而是由非固定的三人或五人小組來完成。

此舉節省了委員們的精力,又從另一個側麵,增強了委員們的權力。與官員們不同的地方在於,委員們的權力增加了,責任也相應增加了。

官員們能夠輕易用GMP委員會做保險閥,委員們卻隻能用自己的知識做保險了。

咚咚。

敲門聲響了兩聲,就有人推門進來,笑道:“楊委員,我提了點熱水過來。”

楊銳抬頭看了一眼,笑了笑說“謝謝”。

進門的是京西製藥廠的代表馮曼蓉,她的臉上隨時帶著笑,手腳麻利的幫楊銳換了熱水壺,擦洗了本就乾淨的洗臉架,又單手取走了洗臉盆。

一會兒,馮曼蓉再將洗乾淨的臉盆拿回來,並再次擦洗了洗臉架,並在地上輕輕的撒了些水。

地麵是水泥地的,很容易起灰塵。

楊銳再次道謝。

馮曼蓉笑道:“不算什麼,舉手之勞。”

“減輕了我不少工作量。”楊銳笑道:“我現在回家裡,都要不會乾活了。”

“那好辦,我每周一三五都閒著,不如去幫您擦洗一下。我的動作快,二三十分鐘就能弄好。”馮曼蓉給予了極其熱情的回答。

楊銳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也得運動一下。”

“您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楊委員喜歡運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打過網球嗎?”

楊銳訝然抬頭,道:“知道一點。”

“我們廠正好有個網球場,楊委員要是有空,不如過來玩。”馮曼蓉看了楊銳一眼,又道:“我們廠長專門從體工隊請了專業的網球運動員,做教練做陪練都方便的很。”

“這麼厲害。”就楊銳所知,打網球的成本可是低的,不說場地和球拍之類的,就是一口氣準備幾十上百個網球都不便宜,而一口袋網球什麼的,基本是練發球所必備的。

另外,網球在國內的知名度和受眾,比保齡球更少。

馮曼蓉笑著遞上自己的名片,笑道:“不厲害,我們廠長喜歡玩,正好找了塊空地,您有空就給我打電話,我幫您安排,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楊銳接下了名片,馮曼蓉知趣的告辭。

門關。

楊銳想了想,就將文件匣裡所有的文件都取了出來,依次查看送審的單位。

最後一封的抬頭,果然掛著“京西製藥總廠”。

“公關的真快。”楊銳這麼想著,隨手翻開文件。

接下來的三分鐘,楊銳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驚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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