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表情輕鬆的看著達爾貝科,而他內心,則並不像是表情那樣輕鬆。
他寫的文章,實際上是脫胎於達爾貝科曾經的演講的。
達爾貝科的原文《癌症研究的轉折點:測序人類基因組》,原本是在86年的3月,發表於《科學》雜誌,這篇文章,基本可以看做是後基因時代生物學的共產主義宣言。
文章如此之厲害,吸引了無數人的關注,除了與達爾貝科的身份有關以外,也是因為他的文章提出的觀點非常重要。
楊銳並不知道達爾貝科此時是否有成文,是否有相同的想法,而相同的想法是引起共鳴,還是引來逆反,楊銳也說不清楚。
不過,雖然吸取了達爾貝科的文章靈感,但論文是楊銳重新寫就的,也加入了自己的想法,並不擔心被達爾貝科看出來。
唯一的問題在於效果。
如果能夠得到達爾貝科的讚同,進而獲得他的支持,成為測序中國人基因的主持者,這就是萬金難換的機會,可以說,楊銳要真正擁有一間世界頂級的實驗室,全看有沒有機會做這種世界頂級的項目。
科研界是很現實的,不是說做出了諾貝爾獎成果的實驗室就能成為世界頂級的實驗室,因為很多諾貝爾獎級的研究,並不需要高級的實驗室。
要成為世界頂級的實驗室,首要條件還是硬件,有硬件才能吸引到世界頂級的研究者,其次,就是要有世界頂級的項目——所謂世界頂級的項目,就是頂花錢的項目。
比如阿波羅登月計劃,要催生多少個世界頂級的航天實驗室。
比如南極考察站和北極開發,又能催生幾個世界頂級的凍土、海洋實驗室。
相比之下,沒有頂花錢的項目的實驗室,再強的學者也是發揮不出作用,比如中國的沙漠實驗室,除非來一個塔裡木盆地大改造的項目,否則,再好的學者和硬件條件,也難以做成世界頂級的實驗室。
雖然不用世界頂級的實驗室也能做出世界頂級的研究,但科研人會因此而放低實驗室的要求嗎?
永遠不會。
用低級的實驗室做出高級的成果是多艱難的事啊,要用一個形容詞來說的話,根本就是“傳奇”。
這就好像是陝北窮山溝裡的孩子,要考上清華的難度一樣,有可能考上嗎?當然有可能,傳奇每年都可能發生。
但誰願意要這樣的條件?誰想當這樣的傳奇人物?那都是無可奈何的被動選擇。
科研人最希望擁有的,永遠是更好更好的實驗室。
如果能夠擁有世界最好的實驗室,出世界頂級的成果,不是更簡單?
就比如歐洲的大型對撞機,隨便丟幾隻物理係的阿貓阿狗過去,抄一點數據出來,登《自然》和《科學》或許是有些難度,可要弄個SCI10.0的期刊,還是輕輕鬆鬆的。
SCI10.0是什麼概念,截止2010年,不管是本科生還是研究生,拿一篇這種文章去找工作,全國的高校和研究所都會敞開大門的,不說想進哪裡就進哪裡,但隻要對方有招人名額的,九成能成功。
至於研究所和高校內的研究員,有一篇SCI10.0的文章,評職稱就一定是一路暢通了,破格的條件都足夠。
有這樣的研究條件,再有相應的研究經費,才是科研猿最期望的棲息地。
楊銳也是一樣,人體基因組計劃是一個長達15年,甚至能繼續持續下去的項目,加入其中,對於實驗室的好處不言而喻。
如果說公司最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現金流,實驗室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斷花錢的項目,當然,是要物有所值的項目才行。
達爾貝科默默的讀了一遍楊銳的文章,繼而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楊銳給自己文章的意思,要想用的話,就得支持楊銳的要求。
拿走人家的思路而不給許諾這種事,他現在也不好意思做,再者說,何必如此呢。
想了一會,達爾貝科問道:“這篇文章你發表了嗎?”
“還沒有,我計劃送去《自然》。”楊銳頗有心機的回答。
嚴格說來,這篇文章更像是倡議,雖然有理有據,而且闡明了癌症和人體基因組計劃的關係,但也就是一篇綜述的水平。
綜述上期刊,向來都是比較難的。
像是《自然》這樣的期刊,更是隻刊登大牛的綜述,甚至數期不刊登綜述都很正常。
正好,楊銳現在已經有點超越普通牛的架勢了。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他當年鉀離子通道的論文,引用都有超過6000了,等同於普通學者全職業生涯的數百倍的量,PCR現在拿到了諾貝爾獎提名,更是強悍至極。
單論科研界的地位,楊銳目前的品級倒是做不到想發什麼文章就發什麼文章,但也是有可能在《自然》發表綜述的。
達爾貝科微微點頭,道:“我覺得發表在《科學》更恰當。”
“我沒有在《科學》上發表過文章,所以之前都考慮了《自然》”楊銳一步步的拉著達爾貝科往自己既定的路線走。
達爾貝科其實聽出了楊銳的意思,也就跟著道:“我和《科學》的編輯是很熟悉……你願意和我聯署此文嗎?唔,還需要一些修改。”
“當然沒問題。”楊銳心裡險些樂出花來。
這篇文章,有沒有達爾貝科的署名,區彆是巨大的。
如果沒有達爾貝科的署名,楊銳就是發表在《自然》上,最多也就是被人冠以“有識之士”之類的名頭,而要是有了達爾貝科的署名,這就等於在基因宣言上簽字了。
就像是美國的國父們,在獨立宣言上聯署大名一樣。
“那我們來看看如何修改吧。”達爾貝科也是個實乾派,直接在楊銳的辦公室坐了下來,開始工作。
這樣的倡議性質的宣言,看起來容易改起來難,必須斟詞酌句,對於英語文法水平相當於哈利波特的楊銳來說,這部分的工作,他幾乎插不進手去。
達爾貝科很快就將文章改的麵目全非。
楊銳一無所謂,高端論文還經常找專門的執筆人呢,這在國際科研中很常見。母語不是英語的人,要想在CNS上刊登文章,不仔細的打磨語句是不行的。
這與普通期刊是截然不同的,更不要說,倡議書性質的文章,本身就是依靠文法來聯接的。
差不多三個小時左右,達爾貝科才改出一版較為滿意的,看了一遍,又圈了幾個單詞,道:“我建議,我們擴大聯署的範圍怎麼樣?”
“您有人選嗎?”
“詹姆斯沃森怎麼樣?”
“DNA雙螺旋的發現者?”楊銳瞬間震驚。
在生物學領域,牛人是非常多的,尤其是活著的大犇,或許比活著的物理和化學大犇加起來都要多,比數學大犇就更不用說,後者的牛係部落成員隻有生物部落的零頭。
但不管是在生物學領域排名,還是在整個自然科學領域排名,詹姆斯沃森都是頂尖的牛人。
這樣的人物,可以用一個專有名詞來形容——牛魔王。
身為一名科研人,一名生物專業的學者,無論楊銳念多少遍“誌存高遠”,對牛魔王級的沃森,還是極為心虛。
楊銳不由問道:“您的意思是,邀請詹姆斯@杜威@沃森一起聯署文章嗎?”
“對的。”
“他願意嗎?”
“我想有很大的機會。”
“我依舊可以聯署嗎?”
“當然,沃森很喜歡你撰寫的《基因組學》,他曾經說過,你隻要睡在家裡,總會等到諾貝爾獎的。”達爾貝科笑笑,道:“也許再過幾十年,人們會對三名諾貝爾獎獲得者聯署的文章,有一些興趣吧。”
楊銳表示,這是自己被拍過的最爽的一次馬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