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遠比楊銳想象要積極。
這年頭,就沒有哪個部門不想和國外合作的。沒辦法,人家強你那麼多,你不積極學習,又怎麼跟得上對方?
而且,全國這麼多部門,你不跟著學習,彆人跟著學習了,結果自然是不學的落後。全靠自己,這種故事想想是挺熱血沸騰的,血冷了以後,全都是個死。
不論是社會管理,經濟發展還是科學進步,一切新東西的獲取,學習都是最簡單,成本最低的。
美國人是沒地方去學了,隻好漫山遍野的灑錢,以期得到好一點的結果,中國如果也閉門造車,能落得前蘇聯的結局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東京大學號稱是亞洲第一的大學,在80年代,亦是強的過分,北大生物係早就眼饞的要命了。
楊銳這邊剛剛收到信,晚飯還沒吃,劉院長就破門而入了。
“楊銳,你可真是咱們的福將啊。”劉院長握著楊銳的手,激動的抖一抖,再問:“加藤教授的信呢?”
楊銳歎口氣:“咱們怎麼也說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高校了找合作對象,多少應該挑選一下吧。”
“挑選?那要有的挑才行啊,現在啊,劃到碗裡的都是肉。”
“我上次開會收了不少名片,幫您聯絡一下彆的學校不好?”
“你要能聯係到最好,如果再有一個比得上東京大學的,我找校長給你請功,但這一次,人家加藤教授親自寫信來,你也不能放過了。”
楊銳無奈的笑:“你這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碗裡的肉還不是自己的,鍋裡的更不是自己的,楊銳,能不能喂到咱北大的嘴裡,全看你了。”劉院長珍之重之的道:“你今天是咱們北大人,三十年以後,五十年以後,還是咱們北大人,你得為咱們北大,為咱們生物係多考慮。”
劉院長說的冠冕堂皇,感人肺腑,楊銳隻當耳旁風吹過,笑笑道:“日本的大學,實在是封閉的一塌糊塗。再說了,日本大學的教授都很不好打交道的,頤指氣使不說,上下級還非常分明。咱們和他們打交道,誰主誰次?先說好,我不給他乾活。”
楊銳一方麵是不願意和日本人打交道,另一方麵,也確實是閒日本人麻煩。
劉院長也知道這點,苦笑道:“主次問題,咱們的確可以談談,其他方麵的話……其實,日本人還是很有禮貌的……”
“沒有利益衝突,他們確實有禮貌,這點我也挺喜歡,勇於任事,儘忠職守放在大部分日本人身上,都擔得起,這是人家的優勢。但是,有利益衝突的時候,日本人的進攻性也強的很。”楊銳攤開手,道:“總之,我不給日本人打工,劉院長您估計也舍不得我這個北大學子,受這門子委屈吧。當然,這個加藤教授要是願意給我這個北大學生打工,那再另說。”
日本人比中國人還在乎麵子,而且,東京大學還是教授治校,堂堂東大教授的社會地位比某些政府部長還要高,怎麼可能給一名不發達國家的大學生打工,事實上,平等交流的幾率都不太高。
劉院長頭痛的道:“人家寫了信來,親自提出交流合作,為此還放棄了即將發表的論文,這是很有誠意了。咱們總應該試一試吧。”
他是真舍不得這個機會。
楊銳卻很舍得的道:“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多半以為我是北大的教授。中國最好的大學的教授,與日本最好的大學的教授平等交流,這個不丟人。學生就不行了吧。”
劉院長歎口氣:“多好的機會啊。”
“條件不具備,就不是機會。”楊銳淡定的很。日本教育界比普通社會機構還要等級森嚴,同樣是有尊師重道的傳統,被日本人發揚光大以後,普通的研究生和博士生甚至連質疑導師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中國大學裡,教授們也容不下自己的學生質疑。但最起碼,表達了質疑的學生至多遭受自己的?授的打壓,不至於被全社會打壓,這個區彆還是極大的。
甚至連東大的教授本人,也不能罔顧社會準則,跑來和楊銳這個北大學生搞什麼合作。東大校方知道以後,肯定會瘋掉的。
敢於突破規則的日本人是日劇主角,但日劇配角才是日本人的日常。
劉院長沒想到楊銳的自主意識這麼強,急得團團轉,又勸道:“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咱們在北京,他們在東京,咱們隔空交流,沒有誰主誰次的說法吧。”
“出現分歧聽誰的,決定誰主誰次。”楊銳看向劉院長:“能保證聽我的嗎?”
“咱們搞科研的,得聽正確的不是?”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搞科研,知道了又何須科研。沒有做出答案以前,誰知道誰是正確的,尤其是大方向的問題,聽誰的?”楊銳一點都不想讓。
劉院長沒話說了,又不甘心,想來想去,道:“那我先聯絡,具體聯絡成什麼樣子,咱們再說,好不好?”
“我沒意見。”楊銳笑了笑,沒有硬頂。
劉院長又是振奮又是擔心的去了。
聯絡東大的加藤教授是很容易的事,電話打通,對一下暗號就成功了。
然而,就如何合作的問題上,雙方確實是沒辦法談。
尤其是劉院長,他北大生物學院的副院長身份,在國內是很拿得出手,麵對外國友人就不夠數了。
加藤教授也不怎麼願意和劉院長浪費時間,隻是請他聯絡楊銳以後,就結束了通話。
劉院長又隻好通過外聯部側麵了解加藤教授的情況。
耽擱了兩天的時間,劉院長期期艾艾的找回到實驗室來,對楊銳道:“看來是我著急了。”
楊銳笑嗬嗬的給他泡茶,道:“跑了一路,休息一下。”
“你是一點都不著急啊。”
“我著什麼急啊,您談好了,我就照做,您談不好,我就省心,都不吃虧。”
“哎,你不想想,你要是和東大的教授談成了項目,這不就等於你自己身上帶著項目?到時候,國家級基金都隨便你申請,咱們校內的獨立實驗室,也不是板上釘釘了?”
“我以為咱們校內的獨立實驗室本來就是板上釘釘了。”楊銳笑的像是冬眠的黑熊似的。
劉院長苦笑連連:“我說的是你領導的獨立實驗室,你要讓學校批準這個要求,不帶個項目能行?”
“還有這個條件,你們當時也不說。”楊銳裝作完全不懂的樣子,又道:“項目不是說說話就能談成的,我和這個加藤教授都沒有接觸,怎麼談得了項目。”
“你們倆還是一個說法。這樣子,你和東大的加藤教授聯絡一下子,看看情況吧。”
“這個加藤教授,是個什麼人?”
“他是東大畢業的,50年代末的東大畢業生,當年也是非常厲害了。現在主攻細胞膜方麵的技術,獲得教授的職稱3年時間……對了,他是日本的左派人士,與中國有過多次的學術交流,是反對安保,以及支持日本政府向中國賠償和道歉的民主人士,外事部門對他的評價也比較好,所以,你和他的交流呢,也不會有政治上的危險。”
劉院長特意說了政治傾向,不是閒的無聊,而是現在的國內學術界,確實有這方麵的需求。
與政治安全的對象談合作,來自外界的阻力就會少一些,而與政治危險的對象談合作,阻力會像是萬噸海水一般壓過來。
楊銳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響,想想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乾脆現場草擬一封信,寫了幾個關於細胞膜的問題,寄了出去。
雖然就是一次臨時交流,劉院長已然高興的手舞足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