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奇的上層是不管此事的,他目前的任務就是保證楊銳的技術的工廠化運行,並參與到之後的技術推廣中去。
西堡肉聯廠的上級就多了,但要說純正的上級,正是省政府。因為他們是省管企業,在西堡鎮上,乃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可要是在省裡一排名,那可就落後了。
至少,省裡來的副秘書長就能管得了他們。
弗蘭奇說的話,一翻譯過去,副秘書長就臉色大變,連聲道:“沒有分歧,這個……請翻譯一下,我們可以現在就解決分歧。”
賣隊友賣的這麼迅速而理直氣壯,不禁令鄭建明等人啞然。
鄭建明也使勁咳嗽一聲,對翻譯道:“請告訴弗蘭奇先生,我們內部的分歧遠遠談不上劇烈,而且也不會影響到捷利康公司。”
翻譯努力工作。
一會兒,弗蘭奇道:“我的公司是讓總公司儘量了解相關信息,透明信息,有助於我們做出正確的決定,是否劇烈,是否影響到捷利康公司,總部會做出判斷的。”
他其實是按照楊銳的要求說的,但在當下的環境中,倒是顯的煞有介事。
副秘書長當然要繼續勸說。
弗蘭奇卻是又道:“西堡肉聯廠的顧慮也有道理,如果技術改造失敗,他們的工時就會縮短,利潤率就會降低,總公司會綜合考慮這方麵的風險的。”
剛才還說不因為西堡肉聯廠追求短期利潤的目的而改變決定,轉瞬就說會考慮,這種騙孩子的話,酒桌上沒一個信。
鄭建明笑笑說:“謝謝弗蘭奇先生。”
西堡肉聯廠的領導們的臉色都不好看。
楊銳則暗自撇嘴,會考慮才怪。彆說隻是類似於代工商的關係,就是真的合作夥伴,捷利康也是要優先搞技術改造的,他們麵對的可是全球化的競爭,誰在乎一間工廠一兩個月的營收,反正,不是這間西捷工廠做實驗,就是天津的工廠被拉出來遛。
可憐西堡肉聯廠根本就沒有看清楚形勢,還以為工廠建在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自己就有了決定權,甚至還在可惜這兩個月的外彙會減少。
這其實也不怪他們。所謂人窮誌短馬瘦毛長,西堡肉聯廠的好容易得到這樣一個聚寶盆,自然舍不得它停下來休息。而且,肉聯廠這麼大的工廠,每個月的收入和支出都是計算出去的,說不定還得借給上級部門和兄弟單位,突然之間說要停產技改,有情緒也是自然的。
若是上級領導要做這個事,多少還會考慮到國情,顧忌一下他們的情緒,安撫一番,捷利康就沒這種心思了。
或者說,弗蘭奇本來是要說點假話安撫一下西堡肉聯廠的領導層情緒的,有楊銳打招呼,也就省去了這個步驟。
情緒不好,酒也就喝不好了,接風宴草草結束,大家各回各家。
楊銳回到招待所不久,大舅段華就找上了門。
“大舅。”楊銳殷勤的給倒水。
“你暗地裡憋了一個大炸彈啊,這事兒要怎麼走下去?”段華的表情沒有想象中得沉重,當然,也不能說是輕鬆。他可是和廠裡的主要領導都唱了反調。
楊銳聳聳肩,道:“我的想法,要不調走你,要不就調整西堡肉聯廠的主要於部。”
“調走我?”段華指指自己的鼻子,無奈道:“你大舅我在西堡肉聯廠一輩子,可不想調走啊。”
“那就努力讓現在的幾位調走唄,要不然怎麼辦,按資排輩的話,您啥時候能做上總廠的廠長?”
段華沉默了。
段家是有一些能量,但還沒到能決定廳級於部的走向的程度,實際上,他現在職位,已經不是家庭背景所決定的了,最多就是些助力。
以西堡肉聯廠目前的情況,要是沒有外力於涉,段華到退休可能都做不了總廠的廠長,他以前的目標也就是調回總廠,做到副廠長就算滿意。西堡肉聯廠多的時候有五六個副廠長,但這麼多的副廠長,還要和省裡其他工業部門的中級於部競爭,贏了的才能做到廠長,可謂是艱難險阻。
“你的心比我大。”段華接著又道:“聽說你還給你爸安排了一番?”
“一事不煩二主,捷利康反正是要投資的,能幫忙於嘛不幫。”
“捷利康能逼西堡肉聯廠換了管理層?我看懸。”
“我有點想法。”
“嗯?”
“具體再看了,就算一次做不於淨,以後還有機會。”楊銳也是順勢而為,並沒有做多麼周全的陷阱。
然而,官場上麵,越是這種順勢而為的陷阱,殺傷力和迷惑性就越大。
鄭建明等人就此討論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
楊銳準時出現在已停產的西捷工廠,隨同而來的鄭建明等人,則是臉色發黑的看到了省計委的車。
省計委隻是派了一名主任科員,也就是正科級於部,職級比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低。但是省計委的威力卻是在場的官員都清楚的。
實際上,號稱小國務院的計委本身也沒有多少人,他們的工作又多,這就造成了位高權重的計委很少出現在外麵,即使是一名省計委的普通辦公室科員,能做的事兒也非常多,令人不敢小瞧。
楊銳開始依照圖紙檢查設備的時候,鄭建明等人已經將這位計委於部圍了起來。
“劉主任,喝點茶。”
“劉主任,您坐。”
“劉主任辛苦了,我們那邊找了一間休息室,要不,到裡麵等?”
領導們分分鐘將之圍攏起來,主任一詞也是用得嫻熟。
劉凱本人不為所動,給茶喝茶,叫坐就坐,腳卻不挪地方,隻道:“我就是來看設備調試情況的,你們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說完,劉凱拿出一個筆記本,手捂著做記錄。
其他人隻好閃開一點距離,給人家做記錄的隱私,但上麵究竟記了些什麼,簡直令人心癢難耐。
誰都知道,這位劉凱不是正主兒,他記下來的東西是要交上去的,可會起什麼作用,就眾說紛紜了。
“估計是哪位領導想了解情況。”這是大而化之的分析。
“梁省長比較關心捷利康的投資,也許是用來做下一步的投資依據?”
“省府這邊不是派了一個副秘書長?副秘書長還不夠,再派一個人過來?”韓森最是擔心。他在罐頭廠黨委書記的位置上壓著段華,本來就覺得吃力,再讓楊銳和段華裡應外合,他的壓力就更大了。
鄭建明微微搖頭:“計委管計劃,人家外國人的工廠,不歸計委計劃,要是就考慮投資什麼的,隨便派個人,或者有一個人就行了。”
“工廠總要計委批準,允許他們投資,他們才能投資。要他們合資,他們就隻能合資,咦,會不會是要為合資做準備。”
“咱們西捷工廠就是合資的。”
“西捷工廠是國醫外貿合資的,人家的央企,不歸省計委管。”
“要合資得一大筆錢吧。”
“說不定還得是美元英鎊。”
“既然要投錢,計委肯定要關心了。”
“說的是,這麼一想,新廠建在西捷工廠附近,是最便利的,咱們有熟練工人,配套管道和交通條件,原料收購也是成係統的……”
“還有經驗豐富,有戰鬥力的班子成員。”鄭建明頗具諷刺的說出這句話,瞬間清場。
班子如果沒有戰鬥力會怎麼樣,結果不言而明。
也是覺得氣氛變壞,鄭建明過了一會又嗬嗬的笑了兩聲,道:“不用自己嚇自己,西捷工廠總歸在咱們這裡,原料也是咱們提供的,沒有咱們,他們到哪裡找那麼多豬心牛心的?”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頓時安定了人心,光看不說的廠長也點了點頭,道:“咱們廠是河東省數一數二的大屠宰場,能提供這麼多牛心豬心的企業屈指可數,這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不對?”
“對對對……”一群副廠長再次興致昂揚起來。
楊銳卻不再關心外麵人的胡思亂想,進入工廠以後,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技術改造上。
改造以後的西捷工廠的產率越高,產量越高,他和他的技術的價值也就越高,如果說合同要求的兩倍是基礎,三倍是G點,四倍五倍就能讓弗蘭奇跪下唱征服了。
當然,楊銳不可能一口氣將輔酶Ql0的產量提高到四倍五倍,那太浪費了,這種技術,完全可以在提升了西捷工廠的產量以後,再重新賣一次,許多生物技術公司也都是采用這種方式,一代一代,一個梯次一個梯次的出售技術。誰一口氣賣三代產品,誰就是傻子。
像是楊銳這種,已經建立了相對厚重的壁壘的技術,更是要拆細了出手,因為他不擔心彆人在自己的技術基礎上進行超越,各種技術專利和律師團,就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一年以前,楊銳或許還會為律師費或者曠日持久的官司擔心,但在現在,等閒公司是不敢為幾百一千萬美元和他打官司的。
跨國藥企最喜歡欺負的就是創業型企業,尤其是那些生存困難的企業,即使是明知道打不贏的官司,他們也會用一波波的律師和律師費將對方淹掉。
但對生存情況較好的企業,跨國企業的顧忌就比較多了,如楊銳這種有錢的自然人,通常就不會被輕易招惹。
隻要是有明顯提升的技術,對方想賣幾遍就賣幾遍,隻要物有所值,又有什麼影響。
技術總歸是分層次的,從一個層次到另一個層次都是躍遷的形式,如同走樓梯一樣,一個台階到另一個台階,總不可能踩在空中。
楊銳整理的技術也不例外。
他沒有工廠化生產的經驗,就用最笨得辦法,在西捷工廠轉了四五個小時,按圖索驥,然後將與新技術不適用的設備標注出來。
就在諸人都無聊的要散夥的時候,楊銳標出了第B台設備,命令道:“把標出來的設備都拆出來吧,換新的。”
說著,他就拿出了新設備的名單。
外麵剛剛冷靜了下來的西堡肉聯廠的領導們登時就瘋了,這些可都是大型設備,隨便換一台就無比的麻煩,還一口氣換B台
本來就心情不平靜的韓森更是罵了起來:“不是說隻調試嗎?換設備算什麼調試?”
“管道,基建都不怎麼需要改動,重要設備也隻需要替換兩個,所以說,主要工作就是調試。”楊銳隻簡單解釋了一下,就將現場重新標注過的圖紙交給了弗蘭奇。
弗蘭奇二話不說,指揮平江來的安裝隊上陣。
韓森等人擠不進工廠了,就圍看圖紙。
一會兒,就有懂行的叫了起來:“組織攪拌機拆下來做什麼,這都是新買的,再說了,組織攪拌機有什麼好調試的?”
“植物提取法和半合成法生產輔酶Ql0不需要動物組織做原料了,當然不需要組織攪拌機了。”楊銳理所當然的說。
此言一出,西堡肉聯廠的領導們就呆住了。
“植物提取法和半合成法?”鄭建明知道這個,他不知道的是:“西捷工廠是用組織提取法做生產的企業,怎麼就變成了植物提取法”
不用動物組織了,西堡肉聯廠的地位豈不是要一落千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