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們的狀元(1 / 1)

“狀元啊,這可是狀元,唉,你沒見過狀元吧,哪天我給帶過來,讓你沾點文氣。”楊山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拿著報紙,站在南湖乾休所的食堂們前,見人就打招呼,時不時的還給相熟的人發一張報紙。

乾休所的勤務兵就站他身後,按照楊山的要求,不時的運送不同品種的報紙過來。

這些報紙,無一例外的在宣傳1983年的全國狀元:楊銳同學。

隻不過,有的報紙主要宣揚670分的史上第一高分,有的報紙主要宣揚楊銳來自鄉鎮中學的奮鬥史,有的報紙主要宣傳楊銳的學習方法……

楊山看到有文化的退休乾部,比如老政委老乾事什麼的,就發宣揚高分之類的報紙,看到大老粗型的退休乾部,比如老團長老營長什麼,就發宣揚楊銳本事的報紙。

當然,不管發哪一個報紙,末了,楊山同誌都要來一句:“這就是我老楊家的種,看到沒有?”

平時愛和楊山置氣的幾個老頭兒,今天都沒了脾氣,拿了報紙,瞅上一眼,連說話的勁兒都沒了。

住在南山乾休所的老乾部,級彆什麼的都差不多,條件也都差不多,到了他們這個年紀,能比較的也就是家裡的子侄了。

楊山的兒子楊峰做了老長時間的鄉黨委書記,在一眾老乾部子弟中,算是中等水平,不好不壞,楊山從來沒有因此而收獲過羨慕。

其實,楊峰就是做到縣委書記,乾休所的老乾部也不羨慕。

但高考狀元,卻由不得大家不羨慕了。

而且還是全國的高考狀元。

那就相當於是同齡人的第一了。

現如今,所有年輕人的上升渠道就是一條,讀書工作再升職,放在30年後,讀書不好的可以玩體育搞藝術做生意,進不去體係的可以進外企私企混社會,誰都不比誰差。

可在1983年的,讀書不好幾乎是無路可走,而讀書好,簡直是暢通無阻。

老乾部們越是大老粗的,越是把文憑看的無比重要。

楊山更是得意洋洋,轉著壯碩的身體,到處找人說話:“想當年,高小畢業就能做乾部了,我孫兒如今是大學生了,還是排第一的大學生,嘿嘿,老張,我的種怎麼樣?”

“就讓你先得意幾天。”和他一起下棋的老張頭看不得楊山的得意樣,癟嘴道:“學校考第一的,工作了不見得行。”

“學校考最後的,工作也不見得行。”楊山嘿嘿的笑,說:“老張,你家孫子,不是和楊銳一般年紀?他工作了吧,行不行啊?啊?”

老張頭沒好氣的道:“工作的好的很,最多一年就能提副科了,等你孫子畢業了,要是配到我孫子手下,記得提我老張的名字。”

老張頭的孫子連高中都沒讀,靠父蔭進了單位,如今也有五六年的工齡了,算算時間,差不多是到了提職的時間。

隻要單位進的好,這種安排也是不錯的,依靠函授一步步拿文憑的80年代人很多,函授大專,成人本科,黨校碩士的乾部,稍稍用點心,就能省去許多的麻煩。

當然,成人教育充其量是讓人不吃虧,想占便宜是做不到的。

楊山雖然退休了,體係內的貓膩卻是一清二楚,微微一笑,說:“現在的本科生,一年就能評副科,我孫子去的學校,出來就副科也正常,你說是不是。”

老張臉色變了一變,轉瞬歎口氣,說:“我們家的那個,當年打死都不上學了,說也沒用,哎,等他吃了虧,才知道好壞。”

楊山同誌意誌堅定,不受老張的影響,繼續攻擊道:“他繼續讀下去,也讀不到大學,不如早點工作,你說是不是。”

老張氣的揚手,罵道:“楊山你個棒槌!”

楊山笑的無比暢快,說:“棒槌怎麼了?我孫子是狀元!”

“行行行,算你孫子厲害。”老張說著停了一下,又道:“前兩年怎麼沒看出來啊。”

“男孩子淘氣,這不是懂事了,懂事了就會好好學了。”楊山哪裡有什麼教育經,一通胡說,反而吸引了不少老乾部圍觀。

第二天一早,楊峰派人將老爺子接回西寨子鄉。

楊銳披紅掛彩的坐著借來的吉普車,在鄉界將爺爺接到,直返鄉裡。

楊山的心情甚好,看著楊銳就笑,和顏悅色的問:“你爸擺酒了?擺了多少桌,都請了哪些人?”

“叔伯兄弟都請了過來,再就是各個單位的人,還有他的老戰友,老朋友,再就是您這邊列的表……外公那邊的人是他們請的,說是過兩天到平江再辦一次……”楊銳渾身不自在的道:“你不如給他說說,弄的太排場不好。”

“怎麼不好?”這一次,楊山不像楊銳想象的那樣,端起老革命的自我要求了。

楊銳詫異之餘,堆砌理由道:“搞宴會鋪張浪費不是,就是考了一個第一名,而且名次還沒公布……”

“考了狀元還不請客,人家要說你小氣,你不是賺了錢?就拿出來,都做了狀元了,要錢有什麼用,你這以後啊,國家就都給你負責了,你就好好努力就行了。名次不用等公布,我問了人,你的分數沒問題,等學校提檔就行。”楊山迎著風,手抓著吉普車的門,又道:“你外公要辦酒也是大辦,你準備一下,這兩天彆喝太醉了,到了平江,好好給你外公撐場麵,咱們兩家出個狀元不容易……”

“怎麼還要喝醉。”

“不喝醉能行?那麼多嫉妒的人,得讓人家發泄發泄,這可是狀元!”楊山說著,又頓了一下,道:“你也彆翹尾巴,現在的狀元和以前的狀元不是一回事了,你到了學校,還得好好學習,明白嗎?”

楊銳被爺爺的混亂話語徹底搞糊塗了,隻是感覺到楊山同誌很開心。

開心也就行了,楊銳傻笑兩聲。

對於這個全國狀元,他也是有虛榮心的。

儘管少不了來自後世的經驗和知識,但這些也是他的經驗和知識。

他讀過三年高中,做了七年的補習老師,再加上這一年時間,等於複習了十一年的高中。不過,要是覺得比彆人多複習十一年就能拿到狀元,那就太天真了。

這可是每年有700萬人參與的遊戲!

77年恢複高考的時候,就有老三屆的學生,複習了十年以上,尤其是那些參與教學和教育任務的老三屆學生,很多人雖然同樣勞動,可用在學習上的時間並不少,這些人參加高考的成績固然不錯,可要得狀元,那也隻能有一個人。

從77年到83年,不斷複讀不斷參加高考,卻始終考不上的學生,依舊大有人在。

若是將時間線再推的長一點,複習七年八年十一年的中國學生,大有人在,80年代所謂的老紅軍,指的就是要多年複讀才能考上大學的學生,僅僅是考上大學,離狀元還遠著呢。

楊銳其實不在乎自己讀了多少年的書,他在乎的是自己的經驗和知識還能不能發揮作用。

在他更向往的科研領域,可是沒有年齡限製的。

在某一個領域領先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不慎輸給青年人的故事,不斷的重複,幾乎是科研工作者最畏懼的悲劇。

更豐富的經驗,更高深的知識,更年輕的身體,帶給楊銳強烈的信心。

從一個過來人的角度來說,高考帶給學生最重要的,似乎就是信心了。

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戰勝700萬人;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從700萬人中脫穎而出;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為自己而奮鬥且成功。

這種信心會伴隨考生的一聲。

也許,學生時代的成功者無法成為世俗的成功者,甚而成為了滿口酸氣內心酸楚的老書生,但那骨子裡的酸,也得肚子裡有貨才能釀出來。

吉普車接近西寨子鄉,遠方的小山坡上,彩旗招展,既有漂亮的五星紅旗,也有一個個民兵部隊的旗幟。

歡迎的照理是一排炮聲,間中能夠聽到各種叫嚷呼喊聲。

炮是依次打響的,與禮炮的性質相同,不同的是聲音各異。

楊山聽著炮聲,站了起來,像是檢閱部隊的領導似的,一邊聽一邊大聲判斷:“山炮,好東西呀,75口徑的。”

“迫擊炮啊,有點湊數了吧。”

“這個也是山炮,像是54式,以前聽炮兵們練過,122毫米的,一般的步兵師都沒有,現在也退役了啊……”

“這個怎麼聽不出來?”楊山突然疑惑了。

正在此時,吉普車也接近了開炮的小山。

所有的大炮小炮,此時都是放平了衝著一處山崖轟的,正中最顯眼的一門,冒著嫋嫋的青煙,一副剛剛發過威的樣子,卻是門如假包換的青銅炮。

“怪不得認不出來。”楊山摸著腦袋,樂嗬嗬的笑。

小山坡上,各個民兵組織的呼喊聲,卻是從混亂開始趨同。

“楊銳……狀元!”

“楊銳!狀元!”

“狀元!楊銳!”

“狀元!楊銳!”

成百上千人,整齊劃一的呼聲,令人震撼而感動。

而在整齊的喊聲中間,還夾雜著不知哪位婦女的高亢調子:“全國狀元,是我們鄉的——”

“全國狀元,是我們縣的!”

楊銳濕潤著眼睛,望著碧藍的天與厚重的黃土地:“這麼多人來吃酒,入不敷出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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