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試日。
楊銳準備了兩份相對簡單的試卷,交給了西堡肉聯廠方麵。如今在銳學組內的肉聯廠子弟多達12人,既有普通工人的孩子,也有廠領導的孩子,因此,廠裡的管理層對楊銳的水平還是相當了解的。
不了解也沒關係,在80年代中國,能讓老外認可的東西都是好東西,能讓老外認可的人自然都是厲害的。
總計120人的考生全被集中在了大禮堂中,每人發兩支油筆。幫忙監考的乾事說的清楚,考試結束以後,兩支油筆都可以帶回家,是西堡肉聯廠感謝大家來報名的。
這個決定頓時讓西堡肉聯廠在眾人眼裡有了大企業的感覺,不少人都掛上了笑。
然而,等看到了試卷以後,能笑的出來的就不多了。
楊銳所謂的簡單,是以高考的水平來計算。自恢複高考以來,高考的大小年還很明顯,簡單的年份,題目比楊銳出的也難不了多少。
但是,即使是簡單的年份,也不是人人都能考高分的,平均分的提高,更多的是高分數量的增多,該考低分的,照樣還是低分。
對於7門功課連300分都考不到的學生來說,是簡單的試卷還是困難的試卷,很多時候根本察覺不到。
坐在大禮堂的多是廠礦子弟學校的學生,在各種學校的序列中,屬於水平最差的一種。可以說,除了少數超級國企建的學校,普通的廠礦子弟學校,都是給學生混時間的。像是西堡肉聯廠的子弟學校,稍微有點目標的學生都不會去,老師的目標也不是讓他們能升學,而是不要闖禍,乖乖的等著排隊進廠工作。
不以升學為目的的中學,基本屬於耍流氓,這些學校的學生,彆說300分了,多數連200分都考不到,也就是平均每門功課不到30分的水平,看見高考難度,最多隻比高考水平低一線的試卷,渾身的震驚自不必說,有性格的,現場就罵了起來:“哪個龜孫子出的題,讓我看見,我扇死他!”
楊銳就在現場,隔空瞅了一眼,就在台上找到編號的名字,劃一條線。
再有人罵,再劃一條線。
來監考的乾事看到了,過來笑笑道:“要不然,我乾脆把人逐出去?”
“不用,讓他考,到時候不錄取就行了。”楊銳淡定的說了一句,又想起來似的問:“對了,我有資格選人嗎?”
乾事彆扭的道:“香港來的經理聽您的,您當然有資格選人。”
“那就讓他考,說不定考的好呢,要是考個第一第二,錄了也行。”楊銳說完,轉身出了大禮堂。
乾事望著他的背影,不由苦笑:能考第一第二的,至於看到試卷就罵出來嗎?
田世昌始終低著頭,害怕被楊銳看到,一直到楊銳離開,他才稍覺安心的準備答題。
按照鴻睿班內的考試方法,田世昌先將題目粗看一遍,從生物試卷的大題做起。
這是因為生物試卷的大題文字量大,需要的時間較多。另一方麵,中學生物的難度有限,大題即使不能全部做對,完成大部分的題目,編造少部分的題目還是能做到的,通常不會發生卡殼的問題。
同樣的方式也適用於初中升高中的物理和化學試卷,因為難度低,平時測驗能夠得到90%分數,甚至85%分數的學生,從大題做起,比從小題做起,容易得到更高的分數。
當然,這種方式對學生的心理素質有些微的要求,偶爾確實會遇到怎麼做都做不出的大題,需要把握時間,果斷放棄。不過,越是正規的考試,越是不容易遇到偏題怪題,複習充分的情況下,如高中生物,中學物理和化學等簡單科目,是很難有完全不懂的題目。
至於何時應該放棄,何時應該暫緩,做的試卷多了,腦海中自然會有一個決斷。
簡而言之,學生隻要有能力判斷題目的難以程度,且知道自己能做出的題目難度,也就知道如何判斷了。
高考要求50分的生物,最難的部分也就是遺傳而已,稍微耗費一些時間,都不至於做不出來。
對於80年代的學生來說,真正困擾他們的並非是課本劃定的難度,而是許多老師對此並不了解。
在82年,許多學生甚至找不到專職的生物老師,往往由其他理科的教師代替。即使找到了專職的生物老師,他們的知識結構往往也是60年代的。
而在60年代,遺傳學還是尖端科學呢,許多老師自己都沒有學過遺傳,教起學生來,肯定是磕磕絆絆,時不時的,就會有“教錯了”的傳聞出現。
各地教育局在整個80年代,都有大量的培訓教師,但遠水不解近渴,生物科目一度在高考中背取消,也與此有關——大城市的學生在這方麵,有著鄉鎮學生難以比擬的優勢。
不過,銳學組在這方麵是有著先天優勢的。
楊銳本身學的就是生物專業,儘管在補習學校裡,很少有人補習生物,但凡有了,都是楊銳在教。比起自己業務都不熟練的80年代教師,楊銳的水平絕對是金字塔尖端的。
另一方麵,80年代的生物考試本身就很笨拙,楊銳給銳學組設定的目標,是生物試卷得到40分以上,爭取45。
按照能夠考取大學的學生的平均分來看,僅生物一項,銳學組至少能拉到10分以上。
至於考不上大學的學生的平均分,根本是難以統計。
這年月,白卷先生都不在少數。
田世昌和此時的大部分學生一樣,對於高中才開始學的生物是爛熟於胸。在高考的7門功課中,這是唯一一門沒有前置的科目,學生即使是初中沒有好好讀,高中也不受影響。
所以,不到30分鐘,分量不多的生物卷就被田世昌從後往前的做完了。
這時候,他再回頭檢查大題,利用考試時間獲得的信息,稍作修改,就算是完成了整卷。
田世昌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晾了一下生物卷,又抽出化學卷,準備繼續。
突然,一名考生起身交卷了。
隨著他的動作,少說有20人收拾起文具,將試卷交到了前方。
田世昌一下子緊張起來,心想:這些人怎麼都答完了。
他再顧不得休息,蒙頭猛做。
總計用了70分鐘,田世昌答完了全部試卷,這也是楊銳經常性訓練的結果,簡單題目的情況下,大部分科目都會在45分鐘內完成,與平常訓練不同,田世昌這次認真做了檢查,又再次複查以後,才有時間環顧四周。
前麵交卷的人都不在了,留下的再沒有交卷的。
“還好。”田世昌沒有細究原因,低頭準備再做一次檢查。
現在的鴻睿班裡,學生的競爭日趨激烈,不夠細心而損失分數,是完全不被允許的。學生們也不願意因為失誤而排名落後。
旁邊的左超也覺得挺順利的。
儘管不是每道題都能做出來,但左超估計,自己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題目是肯定對的,剩下還有三分之一說不定能拿到多數分。
如此算來,說不定能及格!
左超挺興奮的,以回爐班的成績來計算,隻要及格,肯定是排名在前的。
他向左右看看,許多學生都抓耳撓腮的在做題,左超不由的暗自得意:這麼難的題,我就不信能有兩位數的人及格。
又低頭看了一遍試卷,把空白的地方胡亂填上,左超已是心滿意足,他也看到田世昌在演算題目,於是自己跟著演算了幾道題,覺得沒錯,就懶得一道題一道題的演算下去了:再檢查一遍,說不定反而弄錯了呢。
抱著這個心思,左超理所當然的等著時間。
最後五分鐘,楊銳回到了大禮堂,爭得監考乾事的同意,道:“考試結束以後,各位請先不要離開,我當場批卷,大家可以儘快知道成績,準備下午的麵試。”
“這麼多卷子,要批多久啊?”一名前排的學生喊道。
“我批卷很快的。”楊銳的答案不能讓人滿意,但也沒人爭執。
一會兒,監考的乾事就將試卷全部收了起來,按照化學和生物兩科,分彆擺在前台用布蓋著的長條桌上。
楊銳抱起一摞卷子,放在自己麵前,手持一隻紅筆,唰唰的批改起來。
有好奇的學生,都湧到了前麵,就堵在桌子前看。
監考的乾事來不及阻止,隻能聽之任之。
楊銳也無所謂,他做補習老師的時候,從來沒遇到過一個班都是聽話孩子的,到了銳學組,學生一樣可以圍觀他批改試卷。
隻見楊銳下筆極快,且僅打錯號,不打對號,一份卷子,批不到一半就扔在了一邊。
一名濃眉大眼的學生極其不滿的問:“怎麼不批完?”
“扣掉的分超過40了,後麵全對都不可能及格,批來做什麼?”楊銳的回答卻是銳利依舊。
濃眉大眼的學生被堵的臉紅,勉強再道:“就算不及格,也應該批完吧,說不定能排在前麵呢?而且,都是大家認真做出來的試卷,批改一下又不要多少時間……”
楊銳頭都不抬,說道:“今天有120人考試,總計有240份試卷,我每份試卷多用15秒,就是3600秒,正好一個小時。在場的還有100人,等於每人要多等1個小時,總共浪費大家100多個小時,我不覺得,不及格的試卷,有這個價值,你說呢?”
他猛的抬頭,看向濃眉大眼的學生。
後者的臉和脖子,全都紅的像蝦一樣。
又一份大半空白的卷子,被楊銳扯到了一邊,卻是一個批改都沒有,用時不到5秒鐘。
顯然,用不著批改,就能算出它的成績不夠60分的標準。
許多人看到這種情況,也不吭聲,默默的走了。
楊銳看都不看一眼,手上的動作不見絲毫的緩慢,很快批到了左超的試卷。
“55分。留下吧。”楊銳用了20秒,從頭扣到尾,速度快的驚人。
左超聽到“留下”,不禁得意的一笑,接著使勁向周圍擠眉弄眼,以示這是自己的試卷。
旁人又是羨慕又是焦慮,眼睛都盯著楊銳的紅筆,等著看自己的分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