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自認為將實驗室收拾停當,就回教室當監督去了。
第二天一早,銳學組剛剛完成跑步的項目,就見七八個人推著平板車,等在了實驗室門口。
何成過去問了一聲,回來報告:“他們說是來給實驗室裝潢的。”
楊銳拍拍腦門,丟下早讀的銳學組成員,過去開門。
隻見來人分成兩隊,一組拿出綠色的油漆,準備刷在地麵和牆麵上,另一組拿出紅絨布和窗簾杆子,開始乒乒乓乓的敲釘子,最後剩下兩個人,拿著尺子,一個量一個記,似乎是要做櫃子的樣。
楊銳一看,得了,看這架勢,裝潢的標準肯定是計算機實驗室了,還好沒給鋪地毯,估計校長不是不想鋪,而是太貴了。
紫外分光光度計、機械分析天平、顯微鏡、蒸餾機、乾燥箱、恒溫培養箱、高壓滅菌器、電爐、水浴鍋等看起來有點格調的儀器,都被紅絨布給罩了起來,楊銳看著也挺得意,這些都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置辦出來的家當,像是高壓滅菌鍋,就是買了大高壓鍋改出來的,乾燥箱和蒸餾機等等也多是如此,若是全部購買新貨的話,怕得數萬元之多。
至於現在,他總共也就花了幾千元,卻是初步建成了一個生物實驗室。有了這些設備,他所做的研究,也就有了被證明的基礎。
比起國內一些偏遠地區的小型生物研究所,楊銳的實驗室可以說是一點都不落後。即使他日後帶著這些家夥什去大學,自己的實驗室恐怕也比學生們用的實驗室要高檔許多。
這種優勢,自然會一步步積累起來的。
有著數十個按鈕,數個顯示器,怎麼瞅怎麼高大上的紫外分光光度計得到了特殊照顧,被用具有紐扣的紅絨布給整體包裹起來,保護好的像是再也不要用的樣子。
楊銳任他們施為,除了味道難聞一點,實驗室本身並不受影響,新打的櫃子什麼的,用來放試劑和容器也不錯,再者說,這筆錢還不用他來出,也不知校長是從哪裡弄來的經費。
在楊銳眼裡,趙丹年還真有些赤衛遊擊隊的架勢,平時看著一推就倒,窮的叮當響的男人,到了要用的時候,他就總能從溝溝塹塹裡找出一把麥子一把米,如今工農業剪刀差,工業品的價格比農產品高的多,光是這幾十上百尺的紅絨布扯下來,就得不少錢,漆料什麼的亦不便宜,還真有點超出了鄉鎮中學的力度。
實驗室一兩天內是用不了了,楊銳也在等待前兩篇論文的回饋,索性給自己放了假,也給忙了好些天的實驗助手們放了假。
他對上一篇發表在國外的論文,《用皂化法提取輔酶Q10並提高其產量》抱有很高的期待。因為現在的輔酶Q10是很貴的生化產品,也是治療心臟病冠心病等頑固疾病的特效藥之一,用途非常廣泛。簡而言之,它除了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以外,是一種能給有錢人續命的藥,絕對沒有生產了出來賣不掉的可能。
國內目前的生產工藝落後,一百多個臟器生化車間,全年的產量還沒有小RB三大公司生產的多,解決落後的設備,並且進行優質的車間管理,是他們需要先行解決的問題,但像是美歐日這樣的國家,現有的生產潛能已經挖的差不多了,各個醫藥公司應該都很關注提高產量的生產工藝,幾個星期下來,仍然沒有人來聯係他,多少讓楊銳感覺失望。
是資曆不夠,或者論文寫的不夠清楚?
楊銳覺得不像,如果不夠清楚的話,也不至於第一輪就被選中,直接發表了。期刊可不像是報紙雜誌,是否錄用它,期刊的編輯具有否決權,負責審稿的同領域大牛才有決定權,如果審稿人覺得論文寫的不夠清楚,就會回寄問題要求修改,或者直接否決,不會稀裡糊塗的通過的。
在科研領域,細分到一個小的研究方向,其實是一個很小的圈子了,一篇好的論文,經過審稿的閱讀,很快就可以擴散開來。
歐美研究機構一向重視資金供應,能立刻帶來效益的論文,往往也能得到醫藥公司第一時間的反饋。
那麼,是因為作者來自偏僻的中國,以至於論文都無人問津?
楊銳回憶著自己所知的資料,再次否定這個想法,醫藥公司可是禿鷲一樣的動物,不會放棄任何一絲腐肉的。他們能坐視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窮人因為無藥可救而死亡,卻不會放鬆自己的利益——甚至連對方自己生產的專利授權都不被允許。這既是人性的殘酷,也是市場使然,在資本主義的製度下,為了挽救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的生命而放鬆了自己的利益的醫藥公司,通常都被市場大潮給消滅乾淨了。
特彆是1980年以後的醫藥公司,和1980年以前的醫藥公司截然不同
1980年以前的歐美醫藥公司多少還帶點羅斯福的社會主義精神,1880年以後的歐美醫藥公司,特彆是美國醫藥公司,卻已因為裡根政府的泛商業化所燃燒。
隨著一係列的法案的提出,大學和小公司開始有權為得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而申請專利,並收取專利稅——在此之前,由財政撥款的研發成果是不受專利保護的,任何一家公司都可以用。
小型生物科技公司如雨後春筍般的發展起來,它們多數由大學的研究人員所設立,並從大型製藥公司手裡賺取不菲的專利費。
如果說80年代以前的美國研究人員依舊安於清貧,到了82年,有能力卻不願意搬入豪宅的醫藥研究人員已經變的很少了。
自80年代伊始,生物產業已然變成了新的淘金時代。
小型生物科技公司和數量眾多的研究人員瘋狂的追逐每一粒金沙。大型醫藥公司在每一塊傳說的礦源處開門迎客,無論是否真的有金沙被淘出來。
通過這種機製,大型醫藥公司從藥物的早期研發風險中脫離了出來,表麵上,他們為一款新藥的花費更多,但從宏觀上來說,他們的付出更少,隻要選對了正確的藥物。
一係列的改變所造成的結果,令醫藥公司越來越依賴學術界的藥品研發。事實上,到了82年,大部分具有創新性質的藥物研發,都是由學術界來完成的,三分之一的普通藥物的研發,也被小型生物研究公司所包攬。市場的轉變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聰明的醫藥公司不會放過任何一款有價值的藥物,或者藥物的生產改進。
這是他們生存的基礎。
楊銳的《用皂化法提取輔酶Q10並提高其產量》發表在美國期刊上,而且是能進入SCI檢索的期刊,這篇論文應該第一時間就進入醫藥公司的眼簾。
因為它的內容無比清晰:更便宜的生產方式,更高的產量,這就是一筆更賺錢的生意,沒有更多,沒有更少……
結果,現在仍沒有人來找自己。
楊銳承認,自己是有點焦急了,畢竟才過去了幾個星期而已,如果遇到慢吞吞的家夥,現在還在做文書交接吧——可是,醫藥公司又怎麼會是慢吞吞家夥呢。
你們是禿鷲啊,禿鷲!
楊銳恨鐵不成鋼的想著,藏著心事,足足做了8組臥推才覺得心情平靜。
晚餐照例是有小灶的。楊銳如今每天讓人送兩三斤的生牛肉上來,一部分自己吃掉,一部分分給其他人。
能分到牛肉的,要麼是小考成績好的,要麼是做實驗助手或油印助手加班了的,總是有些說法的。不過,現在的銳學組卻日漸少了平均分配的做法,楊銳需要的不是軍隊,個人的智慧和價值永遠超過集體,解衣推食什麼的,隻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才有意義。
曹寶明今天沒混到牛肉,三兩口吃光了史貴老婆送來的炒豆腐,算是補充了蛋白質,然後便衝出了院子。
不一會兒,曹寶明就回來了,一臉灰黃的道:“廁所被人拆了。”
“啥意思?”幾個直腸子的學生麵色一變。
“就是拆了。”曹寶明捂著肚子,道:“剛才有拖拉機的聲音沒聽到?說是教育局派來的工程隊,要把旱廁改水廁。”
“這不是好事嗎?”王國華也開始捂肚子了,極力說服自己此事尚可挽回。
“水廁是啥我不知道,反正旱廁是沒有了,好些人都到草窩子裡去了,咱們怎麼辦?”曹寶明有點自矜身份了,再怎麼說也是西堡中學臥推組的風雲人物,讓人看見野地裡的白屁股是怎麼一回事。
楊銳聽的啞然失笑,估計這也是校長著急的結果。旱廁改水廁,挖水井和操場整平是縣教育局熊科長當日答應的事。後兩者答應的比較痛快,也都完成了,改水廁一直拖著,看來終於是被趙丹年用領導巡視的尚方寶劍給追上了。
學校裡的水廁並非後世常見的蹲坑或者馬桶,而是用防水材料砌一條長溝,一端是下水,一端是水箱。水箱定時放水,將汙物衝入坡下的糞池,論整潔程度來說,比旱廁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如此一來環境自然改善許多,隻是旱廁被拆……
楊銳兩口吃光自己的那份飯,毫不猶豫的出了院子。
曹寶明等人愣了半天,卻是向來遲鈍的蘇毅突然醒悟:“不好,銳哥占位置去了。”
小院裡,一群人稀裡哐啷的掃光了碗碟,直奔陰暗的小樹林和草窩子而去。
接下來三天,西堡中學遍地都是白屁股,黃屁股,黑屁股……男女們自覺劃了三八線,以小樹林和草窩子為界,但若是心存不良,一定要追求某些鄉村野趣,似乎亦有可能。
而這三天,也是楊銳感受到最真實的三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慎就會踩雷的生活,確確是真實的無可複加。
水廁能用了,西堡中學開始大搞衛生,將自己創造的產品通通挑下去,待到一切完成,在省市縣三級教育部門的乾部陪同下,《中國教育報》的記者終於來到了西堡中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