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貴賣了兩個月的卷子,銷售渠道都相當熟了,直接通過零擔貨運將書發到了省城,每噸百公裡隻要2毛錢。
這時候的貨車還不太習慣超載,畢竟車輛的性能和道路條件都隻能說是普通,不過,沒有過路費,又有便宜的汽油,還是讓貨運變的非常廉價。
史貴自己坐了班車到省城,找了個交通方便的小旅館住下,又將帶來的500本書從庫房裡提出部分,就開始尋找各個學校附近的書報亭。
現在最好賣書的地方,仍然是新華書店,但國營的企業向來不好說話,想把盜版擺在人家門口賣,至少得再過十年才行。
書報亭是楊銳和他商量以後,選定的主要銷售地點。
每個學校門口基本都有書報亭,位置通常都算不錯,且以做學生的生意為主。史貴在每處放十本書或二十本書,然後贈送一個小錢包給老板,說好增退自由,又讓出兩三毛錢的利潤,就將新概念英語鋪到了全城。
除此以外,每個書報亭還被掛上了半人高的廣告,上麵寫著“世界英語教學權威著作”,“《跟我學》姊妹篇”,“最佳英語學習教材”等等一聽就是高大上的宣傳語。
《跟我學》是國內目前最火的英語教學節目,一度被稱作“英語學習的聖經”,因為《電視周報》刊登了裡麵的對話文本,竟而增加了50萬用戶,僅此一點,就足夠媒體們羨慕兩天兩夜了。
不過,82年開播的《跟我學》是電視節目,也就是說,觀眾需要有一台電視才能看。雖然省城許多家庭的條件不錯,但要說買電視,仍然是非常奢侈的行為,大抵相當於2014年的家庭購買一輛中級車,不是做不到,卻是做了有點肉疼的決定。
節儉一點家庭的話,多數會選擇等一等。
儘管同一個院子裡的孩子都可以跑去彆人家看電視,可這終究是個不方便的舉措,漏看少看再正常不過。英語教學不是電視劇,少了關鍵的部分,可能會影響以後的學習。
《電視周報》增加了訂閱用戶,也是因為讀者能夠通過報紙,將之前的課程補起來。
相比報紙,《新概念英語》自然是一個更好更便宜的選擇。
楊銳給史貴準備的多個宣傳廣告裡麵,都將《跟我學》列在最顯眼的位置,粗黑的毛筆寫出來的字跡,老遠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走近一點,還能在廣告紙上看到簡筆畫,同樣是楊銳從腦中搜索而來,有點意思的小東西。
楊銳相信,新概念英語一定能夠一炮而紅。
這是曆史證明的故事。
沒有QQ,沒有微信的年代,消息一樣傳的飛快,尤其是《跟我學》這種近乎於壟斷的英語教學節目,即使是縣城裡,也沒有不知道的。
節目中,一個中國人,一個外國人的講解風靡大江南北,相出同源自然是最好的宣傳。
新概念英語也必須一炮而紅。
楊銳是把自己所有的錢都砸進去了,他還倒欠了6100元。
解放印刷廠的要價是8100元,楊銳總共賺了三千塊左右的稿費,花掉了一些以後,剩下的2000多元幾乎都變成了定金。
如果這一萬本書賣不出去的話,印刷廠可不會收掉5000本書,就免去他的債務,他們多半會將那些書按廢紙的價格來計算。
要是銷路不暢,楊銳估計自己的下半年都得抄書還債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活。
當天下午,楊銳就守在郵政所等電報。
按照約定,結果如何,史貴都會在下班前發電報回來。
王國華的老爹是所長,說了一聲,就讓二樓的娛樂室讓給了他倆,白嫩的小美女吳倩給他們提了兩壺水,然後就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好奇的問東問西:“你朋友真的印刷了一萬本書?”
“真的。”楊銳回答。解放印刷廠印了一萬本新概念英語一,這個任誰一查都是能查到的。
吳倩掐指計算,道:“他就不怕賣不掉?”
“賣掉了就賺,賣不掉就賠。”楊銳表麵上看還是挺灑脫的。
吳倩不自覺的挺起鼓囊囊的胸脯,問:“賠的話,會賠多少?”
楊銳哈哈的笑:“你怎麼不問賺了以後,能賺多少?”
吳倩忽然注意到他的口吻,奇怪的問:“難道是你們銳學組印的?”
“你也知道銳學組?”楊銳訝然。
王國華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道:“我可能說漏嘴過。”
楊銳擺擺手:“不算什麼說漏了,銳學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吳倩捂嘴笑了兩聲,胸前的高峰抖啊抖的,道:“你還沒回答我呢。”
“嗯,我們銳學組內投票,大家不願意找印刷廠印這個新概念英語,我覺得自己辛苦抄出來的,不印可惜,就送給朋友印了。”
“啊……你們銳學組都不願意印,你那個朋友還願意?他傻啊。”吳倩很認真的評價了一句。
楊銳歎了口氣:“你應該說,這下全歸一個人賺了。”
“哦……哦,對哦,我的錯,我媽就說我不會說話,對不起哦。”吳倩趕快道歉。
楊銳笑著點點頭,示意沒關係。不過,他的心情還是有點緊張的,也就失去了調笑小姑娘的興趣。
幾個人乾坐了一會,充滿了好奇的吳倩,裝作給楊銳續水的樣子,又忍不住問:“印刷一套書,不止2000塊吧?”
“當然。”
“那賠了也要賠不止2000塊吧?”
王國華忍不住道:“吳姐姐,咱們不能說點好的?”
“什麼姐姐,是妹妹。”吳倩對王國華是不假顏色。
王國華樂了:“是妹妹,吳妹妹。”
“妹妹不是給你叫的。”吳倩甩了他一眼,踩著半高的小皮鞋出去了。
臨走前,還不忘給楊銳換一個裝滿水的壺。
楊銳就坐著喝茶,乾等著消息,會議室裡倒是有報紙,可裡麵的內容也枯燥的緊,實在難以作為消遣。
這樣等啊等的,很快就到了下午六點。
吳倩小心的敲門,低聲道:“楊銳,我們要下班了。”
楊銳馬上抬頭,問:“電報呢?”
“沒有電報過來。其實你不用專門過來的,如果有電報,我們會派郵遞員送到學校裡去的。”吳倩細心的給他解釋。
“我就是著急。”楊銳從鼻子裡吐氣,搖搖頭:這個史貴,專門提醒他要及時拍電報,還是沒有拍,真該被人狠揍一頓,才能醒悟過來。
他又擔心史貴被省城的警察抓起來,又擔心新概念英語的銷量不好,或者銷量太好,不能及時送庫存過去……
但在這個沒手機的年月裡,他根本無法聯絡到史貴。去省城得到溪縣轉車,而且每天隻有早晨的幾班,就是到了省城,他也找不到人,隻能被動的等待他的報告。
這種等待,實在是太熬人了。
“回去吧。”楊銳猛的起身,卻是因為坐的太久了,一下子栽倒了下去。
吳倩想都沒想就抱住了他,鼓囊囊的胸脯,立刻頂在了楊銳的臉上。
“啊!”吳倩叫了一聲,又一把推開楊銳,碰到了一個水壺,好在沒有燙傷。
“你怎麼……”吳倩鬨了一個大紅臉,看都不敢看楊銳,一跺腳,就跑下了樓。
王國華看的目瞪口呆,撈住楊銳,歎道:“長的帥就是好啊。”
楊銳搖頭失笑,心裡不免回味一番適才的觸感,忐忑不安的心情,經過這麼一個打岔,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回到學校差不多是晚上8點了。楊銳隨便塞了點食物,就去給銳學組上課。雖然距離高考還有相當長的時間,但要是不進行係統化的訓練,再好的補習老師也是徒呼奈何。
如今的銳學組仍然是七十多人,除了黃仁、王國華和曹寶明以外,沒人知道楊銳正在準備一場大清洗。
相反,當日投了反對票的李鐵強、王萬斌等人,學習之餘還有說有笑,不用投資的情況下,銳學組的條件其實相當優渥,每個學生除了排隊參與油印能夠獲得不菲的工資以外,楊銳還變著法子的將銳學組賺到的利潤,直接補貼到個人。白米白麵加菜加骨頭加肉等等且不說,就連文具、稿紙和試題這些東西,楊銳也儘可能的算在銳學組的賬上,他甚至開始計劃購買一批衣物,作為製服分發,以減輕組員的家庭負擔。
身在這種有資金來源的學習小組內,組內成員的生活和學習條件都大為改善,自然而然覺得輕鬆。
投反對票的學生,許多也是貪婪這難得的輕鬆,不願意將之作為賭注,壓在桌麵上,這其實是正常人的心態,但從楊銳的角度來說,這樣的人,顯然不是銳學組想要的。
他的銳學組,也許不可能像是共濟會,或者骷髏會那樣變成秘密黨派,但這也應當是一個充滿了魅力的交流組織。一些因為自信,因為實力,因為能力而充滿了魅力的男人和女人們,因為交易而變的親密,因為共同的利益而變的默契,因為固有的淵源而變的和善。
希望輕鬆沒有錯,但希望永遠輕鬆,以至於畏首畏尾的家夥,不應當是銳學組的選擇。
楊銳身在西堡中學,沒有吸納更多組員的渠道,可正因為如此,他才將內部的團結看的非常重要。
等到了大學,這些支持他的銳學組成員,就是穩定的基石。
然而,所有的設想都要現實的成功才能推行。
楊銳想要清洗銳學組,想要銳學組的學生們明白民主的虛弱,就先得證明自己的成功,以及民主選擇的失敗。
正在省城售賣的《新概念英語》,這些不知道暢銷還是滯銷的鉛印教科書,是所有一切的基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