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牛:還有三章就結束了,幾年的耕耘,終於到結果的時候。)
鼓點聲中,密密的盾車推近,往回龍觀那邊而去。
這是清軍攻打靖邊軍的左翼陣線,以豫親王多鐸監戰,領八旗中一半的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等旗丁,他們除以各族包衣跟役推著密集的盾車前行外,在日八旗陣地中,還有日本國獨有的竹束、步楯等防護裝備。
作為主要的步卒戰力,他們需要一直逼到靖邊軍陣前,至少離那邊一二裡遠,監軍多鐸才好源源不斷安排攻打事宜。
日本等大名歸附後,因為時間尚短,他們除了剃發外,基本上沒有換裝,所以他們陣列看上去頗為耀眼,花花綠綠的家徽旗與馬印,衣著風騷的母衣眾與旗本武士。
還有就算足輕也是穿著塗著鮮豔紅漆與黑漆的竹甲,加上各備密密麻麻的幡旗,頗為吸引眼球。
那些充為固山額真的藩主大名更是穿著華麗非常的盔甲,戴著牛角頭盔,形象猙獰。
他們打扮得這麼風騷自然引來重點打擊。
日八旗與鮮八旗一萬六千旗丁,此戰都是全丁而出,對出戰他們是很積極的,遼東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就是缺乏人口,此次入關他們也希望多抓些包衣。
因被征服的緣故,對滿蒙八旗的戰力他們也充滿信心,更彆說入關後還繳獲了讓他們驚駭的利器,大筒、國崩。
這種信心一直維持到靖邊軍火箭發射之後,日本人才驚駭的發現,原來世上還有比國崩更為犀利的火器。
相比靖邊軍的利器,己方幾十門大筒、國崩明顯不夠看啊。
此時中軍陣前區區五門大筒,相比靖邊軍對麵擁有的火器,也是小巫見大巫。
他們約有四旗八千人在這左翼大陣中,內有四旗一萬六千漢八旗旗丁居於中軍與前陣,他們與四個旗的朝鮮人居於兩翼,最後是多鐸率一些滿八旗旗丁押陣監戰。
在金鼓號令中,他們緩緩向前而去,就這左翼的陣仗,已經讓許多藩主大名喘不過氣來,兵馬太浩瀚了。
再往左看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順軍的右翼人馬,更是無邊無際,種種相加,怕是百萬人級彆的大戰,日本國曆史上何曾有過?還是來中國才見到大世麵啊。
相比國內一萬人規模的戰鬥都可以記載史書上,自己參與這場大戰,更定能名垂青史。
正當這些藩主大名感慨萬端,複又豪情無限時,靖邊軍安置在回龍觀陣地的五門紅夷重炮,五門重型臼炮,二十門普通紅夷大炮向他們呼嘯開火,從三裡打到二裡,又打到一裡。
這些日八旗一色鮮豔的盔甲,花枝招展的旗幟海洋,如鶴立雞群一樣醒目,不打他們打誰?
更彆說他們還有數千鐵炮手,倭人鐵炮手一向有名,鳥銃就是從倭國引入,靖邊軍不會放任這些鐵炮手存在。
必要時還會調來火箭,將他們一舉消滅,所以列陣逼近途中,這些日八旗就被轟打得慘不忍睹。
步行差不多一秒走一米二,保持軍陣,還要推車,走得更慢,在這個距離,靖邊軍炮手從容瞄準,讓那些日八旗不知挨了多少炮。
轟隆隆的炮響,玄福宮那方的村落又騰起白煙,一顆十幾斤重的炮彈呼嘯而至,在地上轟的一聲掀起大團泥土,然後猛烈跳起,衝前麵的盾車狠狠撞去。
嘭的一聲,那精心製作的盾車立時成了碎片,碎塊四處炸裂出去,推車的日本包衣慘叫著翻滾了一大片。
那十幾斤的實心鐵球餘勢不消,又以強勁的力道撞上後方推來的竹束。竹束可以有效防彈,卻防不了炮,特彆這種重炮發出的實心鐵球,同樣嘩嘩聲中裂成碎片,後麵跟來的幾塊步楯同樣被撞得粉碎。
步楯是防箭利器,然防撞能力遠遠不能跟竹束相比,被十幾斤的實心鐵球撞過,就如破開堆砌的玩具一樣容易。
然後這沉重的實心鐵球撲向後麵列隊而來的鐵炮手,他們站成密集的縱隊,被實心鐵球撞過之後,就造成了非常慘烈的景象。
殘肢碎肉,兵器殘片,旗號盔甲亂舞,最後這實心鐵球停歇之後,這一片就滿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到處是鮮血,眾多缺胳膊斷腿的日本旗丁滾在血泊中哭嚎。
特彆一兵抱著自己的小腳翻滾著,他的右小腳齊著膝蓋被切斷了,鮮血如同噴泉一樣湧出,切斷處還露著慘白的腿骨,還有一些撕扯後殘留的肌肉,望之極為恐怖。
又有一發重炮彈射入一大名軍陣近旁,將這邊充當巴牙喇的母衣眾與旗本武士打翻一大片,這些人策在馬上,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衝撞而過,就是一片人馬的慘叫嘶鳴,斷肢與兵甲的碎片灑落。
這些日本武士驚叫道:“國崩……國崩……”
多鐸有些擔心的看著那邊,靖邊軍的火炮不斷呼嘯而來,打得己方陣地哭爹喊娘,特彆日八旗那邊更是混亂一片,隨時要崩潰的樣子。相比漢軍與朝鮮人,這些倭人挨炮能力頗差,他很擔憂他們能不能挺到靖邊軍的陣前。
他吩咐隨陣甲兵加強監督,無論漢、朝、日諸旗,無論高低貴賤,有敢畏懼抗命,慌亂回逃者全部殺了。
……
淩厲的火炮呼嘯,同樣一顆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咆哮而來,大陣右翼一輛堅固的盾車就此被撞得粉碎,那炮彈同樣撲入盾車後方的步隊中,一路過去,血肉橫飛,淒厲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一些推車包衣與後方士卒崩潰的喊叫而逃,然後被押陣的旗丁不客氣砍翻在地。
相比清軍,這些原來的明軍挨炮機會也少,麵對火炮的威脅,就算他們很多人是精銳的關寧兵,也個個驚恐萬狀,沒有清兵的監督押陣,根本不能挺到靖邊軍陣前。
唐通默默收回目光,看了那方麵無表情的吳三桂一眼。
見吳三桂望來,他飛快的轉過頭去,隻眼角中仍然殘留著一絲凶光。
……
京師的西麵,有連綿不斷的秀麗群峰,巍峨秀拔,拱峙畿右,稱為名勝。
翠峰山上,高貴舉著千裡鏡眺望京城那邊的動靜,他身旁騎兵左營將官莊誨祖則不時看看邊上的日晷,看著太陽的影子移動,對應著晷麵的時辰刻度,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他看看京師方向,又回頭看了一眼翠峰山下,密密的帽兒盔鋪滿穀底,盔甲,長槍,火槍的金屬光芒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邊,密密的日月浪濤旗迎風鼓舞。
從昨日起,他們這三萬人就潛藏在離京師三十裡的這片地帶,一直等到今天,等到這個時候。
快了,約定的時辰快到了。
……
京師,巍峨的德勝門城牆之上,一個降順任職官員憂心忡忡對牛金星道:“丞相大人,近日京城訛言四起,似有亂民倡義作亂,這氣氛頗有不對啊。”
牛金星眉頭微皺,最後揮了揮手道:“大軍主力北上,城中隻餘二萬人,有殘明宵小煽動愚民倡亂不足為奇,隻需我大軍得勝歸來,他們統統都會化為齏粉。爾等近期各自謹慎,無事少出吧。”
這些降官麵麵相覷,皆有悔意,四月十七日李自成率主力北上後,這京師的氣氛就不一樣,任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將有一場大風暴降臨。他們說出這擔憂後,留守的牛丞相竟一樣手足無措,隻讓他們各自謹慎就罷。
唉,這寇來歸賊,謀取新朝富貴看來也隻是一場夢啊。
此時他們隨在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宋企郊、張璘然等六政府官員身後,跟他們一起巡視城池防務,宋企郊等人都有聽到牛金星的說話聲音,都是默然。
從初入城的意氣風發,到現在各人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誰知道入京後會是這個樣子呢,各人隻盼望前線的大軍打勝了才好。
這行人中還有澤侯田見秀走在最前,他與牛金星等文臣留守,本部三千老營,一些外營人馬,部分京營共二萬人分守內外城,相比龐大的京師,確實感覺兵力不敷使用,處處捉襟見肘。
他也感覺到京中詭異的氣氛,然主力大軍出城北上,手中少量兵力,他就是想有所作為,也感覺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也聽到牛金星的說話聲,除了眉頭微皺,他就沒有彆的表示,他站在城牆邊向北望去,心中盤算今日又要供應多少糧草,又想闖王什麼時候能打勝?
這麼巍峨壯麗的京師,真想一直占據下去啊。
他巡視城防,身邊自然跟著親衛驍騎,他三千老營分守內城多門,東一處西一處,身旁隻有寥寥十幾個親隨,而這內中又有五個甲兵頗為吸引人注意。
相比彆的老營兵輕甲無甲打扮,他們個個重甲,片片皆以精鐵打製的甲片,看上去沉重厚實之極,行止間甲葉鏘鏘作響。
這些甲士卻是五個同胞兄弟,前兩年田見秀無意在河南救了他們,此後這五兄弟就一直追隨著他,這兩年隨他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救了田見秀等人性命,極受田見秀本人信任器重。
入京之後,田見秀知道這五人愛好重甲,就專門從庫房中收羅來了這五套盔甲。
“也不知清河店那邊打得怎麼樣?”
田見秀自言自語一句,仍然看著城外曠野,手卻往後伸了伸。
一個甲兵會意,掏出一盒“高千總牌”小煙卷,抽了一根給田見秀,另一個甲兵從腰間掏出火摺子給他點上。
田見秀緩緩噴出一口煙霧,這小煙卷真是好東西啊,吸上一根,什麼憂愁煩惱都沒了,入京之後他從一個侯爵府中收繳一些,眼下沒餘幾盒了。聽說宣府鎮那邊有的是小煙卷,希望打敗他們後,能從王鬥府中收繳一些大煙卷。
他正想著,卻不料幾個甲兵在他身後交換了一下眼色,一甲兵看看天色,點了點頭。
猛然嗆啷一聲,一甲兵從腰間抽出長刀,寒光一閃,就從田見秀後心直直刺了進去,“噗”的一聲,鮮血立時筆直射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一刀讓田見秀雙目圓睜,他滿臉不敢置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一手鮮血淋漓的抓住突出的刀刃,另一隻手就想去抓撓身後捅刀之人。
那甲兵用力,死死按住刀把,他臉上濺滿田見秀身上射出的血珠,鋒利的刀鋒還在緩慢的絞動。田見秀撲騰著,嘶吼著,就是轉不過身來,最後他雙手無力的抓著城牆滑落,死也沒看到是誰給了他一刀。
那甲兵一隻腳抵在田見秀身體上,“噗嗤”一聲拔出刀,立時鮮血飛濺到城牆上,飛撒到城磚上,觸目驚心。
這兔起鶻落的一幕將在場的人都嚇呆了,一個親隨反應過來,他悲憤的吼道:“侯爺。”
就要去拔腰上的兵刃,嗆啷聲,一個甲兵又拔出長刀,“噗”的一聲,就凶狠的從他左眼貫了進去,從他的後腦穿了出來。
立時鮮血混著腦漿,紅白相間,濺得滿牆滿地都是。
又一個親隨吼叫著挺刀劈來,這甲兵不閃不避,那親隨的長刀劈在他的鐵甲上,鏘鏘聲中,火星四射。趁著這一空隙,甲兵毫不遲疑,手中長刀劈在那親隨的脖子上。
那親隨一大半的脖子都被劈開了,大股的鮮血噴出,他人“咚”的一聲就倒在地上,身體仍不斷的抽搐。
寒光閃閃,慘叫聲聲,很快田見秀這邊的親隨就被五個甲兵殺光了,他們鐵甲上血痕屢屢,這邊的空氣中也充滿血腥的味道。同時附近也現出殺聲,幾夥一樣身披鐵甲的銳士往這邊急急而來。
牛金星等人嚇得尖叫連連,一個順官想要逃跑,一把長刀就從他腹部直刺到後,長刀抽出,大股鮮血就從他口中與傷口內湧出來,那官滾倒地上,聲嘶力竭的慘叫。
牛金星等人眼睛瞪到最大,他們縮成一團,驚恐欲絕的尖叫起來。
這時那幾夥銳士衝到近前,他們與這邊幾人點點頭,為首那甲兵掏出腰牌一舉,衝牛金星等人厲聲喝道:“皇明宣府鎮軍士在此,爾等流賊,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
崇文門大街這片低矮的街巷中,密密的鄉梓父老潛藏密布,他們個個手中握著棍棒,鋤頭,叉把,菜刀等武器,一聲不吭的,隻是潛藏聚集這邊。
他們為首者,就是那個麵容冷酷的甲兵唐延機,此時他已經披上了自己的精鐵重甲,他手中握著長刀,麵無表情,隻是不時抬眼看天。
他身後不遠是班軍張守銀,手上握著一杆長矛,因為用力過度,他手中已是青筋畢露,還有楊八姑站在他身旁,手上拿著菜刀,咬牙切齒,雙目通紅。
放眼這些密密的鄉梓父老,個個安靜無聲,隻是等待殺賊的時辰來臨。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隻是安靜的等著。
猛然他們都抬頭看向天空,一聲尖利的呼嘯傳向空中,就見一根巨大的火箭從內城不斷騰空而起,然後在半空中炸開,最後璀璨的煙花閃現,絢麗非常。
絢麗的煙花慢慢又彙成兩個金黃的大字:“萬勝!”
這聲霹靂的巨響讓張守銀、楊八姑等人全身一震,所有的街坊鄰居也是全身一震。
唐延機咆哮喝道:“殺光流賊!”
一馬當先,舞刀衝了出去。
“殺流賊!”
張守銀聲嘶力竭喊著,挺著長矛,也是衝了出去。
“殺賊!”
無數街坊鄰居舞著自己簡陋的武器衝出。
“殺賊啊!”
不光這道街巷,附近的大街小巷,外城,內城,京師各個城門附近,都傳來喊殺聲音,那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越來越大,最後整個北京城都在呼喊:“殺賊啊!”
楊八姑跟著張守銀衝出,她左手舉著鍋蓋,右手舉著菜刀,一邊衝一邊不斷嘶心裂肺的大喊:“殺賊啊!殺賊啊!殺賊啊!殺賊啊!”
她的聲音遠遠傳揚,彙集在無數人的聲音中,整個北京城喊殺震天,男子壯婦奮鋌大呼殺賊,京城內外百裡同噪,兒童婦女擊鉦敲鼓,鳴銅澡盆助之。
又有百姓擲床幾、扉板礙大道,或是運送器物縱橫堆塞胡同口,阻礙流賊經過。又飛瓦拋石若鴉,陳塵迷目,不斷有男子爬到屋頂伏簷以伺,遇有賊過就往下拋扔磚瓦木石擊賊。
京師百萬民眾皆個個突出巷中,誓要殺光流賊。
……
“好,時辰到,有信號了!”
高貴猛的收回千裡鏡,他身旁密密麻麻的軍官也收回千裡鏡,三十裡的距離,不時刻盯著,那邊發出的煙花信號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看著身旁的軍官們,高貴沉聲道:“諸君,光複京師,擊敗流賊,就在此舉。”
他猛的一聲咆哮:“殺光流賊!”
“萬勝!”
激昂的號令聲響起,中軍左營的騎兵首先衝出,他們數千騎奔出山穀,宛若滾滾的金屬洪流,往內城阜成門那邊而去,他們需要爭分奪秒,否則京師的民眾犧牲就會大。
還有高貴的白虎軍左營,一樣策馬衝出,往外城廣安門方向而去,然後是餘下的幾個丙等營士卒,皆跑步而進,分彆進阜成門與廣安門。
鐵騎奔湧,駿馬如潮,蹄聲如雷,還有密密的帽兒盔晃動,層層疊疊的長槍與燧發槍下麵響著有節奏的踏步聲。
城門已開,終於,在鋪天蓋地的歡呼中,獵獵飛舞的日月浪濤旗進入京城,中軍左營的騎兵首先衝入阜成門,然後高貴的白虎軍左營衝入廣安門,然後是各營的丙等軍戰士,很快也從二門進城。
密密武器寒光有節奏晃動,他們不斷奔跑著,八瓣帽兒盔的洪流,源源不斷進城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