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牛:三百萬字了,曆史翻開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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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六年二月下,河南,開封府,通許縣境。
正是仲春時節,萬物複蘇,山花爛漫,也到了春耕的好時候,不過今年河南還是處處乾旱,到處災情嚴重,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境內白骨縱橫,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
其實就算旱情好轉,河南短期內也不可能恢複,因為各地已經失去了秩序,到處的流民,匪賊杆子多如牛毛,百姓們又如何停下來安心耕種?這也是不患貧而患不安的可怕。
乾枯的地麵滿是塵土,到處白晃晃的一片,可以見到的樹木,那些樹皮全被饑民剝光了,可以見到的草根,一樣被流民們挖光。天地之間,似乎隻餘一片枯黃,風隨便一卷,就是漫天的塵土。
這是一片榆樹林,至少到樹腰上的樹皮全部被剝光,露出白光光的樹身。還有雜草繞著樹木,蔓延到遠方,間中伏著幾具屍體白骨,忽然一陣破鑼似的聲音,從樹林那邊傳來。
“大王叫我來巡山呦,巡完北山巡南山呦,巡了東山殺路人,巡了西山看日頭。我家大王三頭六臂呦,嘍囉我搶了小娘扛在背,可憐到嘴肥肉不下咽,何時才能翻身做大王呦。”
然後又是一陣雄壯的齊唱:“他日我做了山大王,做了大王不巡山,要叫嘍囉搶天下,搶了豆蔻搶二八,搶了二八搶少婦,搶了少婦搶徐娘,咿呀咿呀呦,咿呀咿呀呦。”
齊唱聲音:“咿呀咿呀呦,咿呀咿呀呦……”
歌聲有若激情的海洋,隨著歌聲,轉過來一隊人馬,這些人中,有三百多人騎馬,餘下的是步卒,個個穿得破破爛爛,一色裹著紅巾,一杆破爛的大旗隨風飄著,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巡山軍。”
邊上還有一麵更爛的旗幟飄著,上書“替天行道”四個字,天與道那邊已經破了好幾個小洞。
不過這些人雖然穿著破爛,精神麵貌卻很好,麵有菜色者隻占少部分,更人人擁有兵器,不是大刀,就是長矛,甚至有兩隊各五十人的步兵,還扛著鳥銃,還儘是一色青壯。
這在本地,甚至附近的武裝中,都屬少見。
他們走起隊列也頗有樣式,各人一邊走,一邊興高采烈放開喉嚨高歌,歌聲頗為整齊激情。
此時人馬領頭的是三個壯漢,一人滿臉橫肉,神情粗豪,穿了件羊毛大襖,腰間負有弓箭背囊,還佩了一把腰刀。
另一人相貌奇特,豬鼻,高眉,一邊臉大一邊臉小,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
當然,這種長相,按古時的說法,叫臉有異相,或是相貌古拙,他穿了一件棉襖,戴了一頂氈帽,肩上背了一杆鳥銃,腰間同樣佩著腰刀。
還有一人身材高大,臉色微白,穿了件深藍色的長棉布襖子,戴著六合一統帽。按理說相貌堂堂,隻是唇上兩撇鼠須破壞了他的形象,使他看起來有若一個賊眉鼠眼的師爺,寬布的腰帶上插著一把短銃。
卻正是孔三、老胡、黃偉傑三人。
三人是在去年十月下來到河南通許的,他們先混入一個小杆子群,靠的彼此火拚,相互撕殺為生。
現在河南各地陷入無比混亂中,官府力量早蕩然無存,民間各處,不是豪強結寨自保,就是一個個流民饑民窩點聚集,可謂小盜如毛,杆子如雲。
民間已沒什麼殷實,又毫無自保之力的人家,都是一窩窩人聚集,這種混亂的環境,當然談不上什麼各人安心耕種,想活下去,就要攻掠彆人,搶奪彆人的衣食。
便若無數的小三國在河南形成,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隻有生存,沒有人性。
三人依著自己的身手,很快就在這個杆子群中鶴立雞群,老胡更發揮自己暗算上司的本事,某次在與彆的杆子火拚時,一箭射死了那個小頭目。
在退回自己小寨,群龍無首之後,在孔三與黃偉傑支持下,老胡又很順利的當上寨主,孔三與黃偉傑分彆為二寨主,三寨主。
三人也算分工合作,孔三練兵,還抽選精銳又靠得住之人為親兵,黃偉傑負責後勤,老胡統領全局,畢竟他長得最象大寨主,外人一看他這樣子就心服,天生的首領人選。
十一月中時,三人定下了“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的方計,還定下“巡山軍”的名號,在通許縣內大力剿匪,逐步消滅境內的杆子小盜,搶掠他們的收獲,壯大自己力量。
搶劫的同時,也散些糧米救濟一下饑餓的難民,很快就打出了名氣,很多饑民紛紛過來投靠,老胡“踏地龍”的名號,也迅速的在通許聞名遐邇。
境內百姓都在傳揚,通許出現了一股義匪,與此時在睢州的小袁營一樣,不濫殺人,隻掠財聚眾而已,連當地的費縣令都對他們頗以好感,還意圖招安,給他們一個官位。
考慮到自己走的是匪路,招安了,後續工作就不好展開,老胡、孔三等人拒絕了,不過也保持彼此相安的默契,時不時可以去縣城購買一些物品。
又因為隻是剿匪,消滅大小杆子,通許境內幾個較為富裕的厚實堡寨也對這股勢力抱以好感,慢慢的在老胡等人越發壯大後,也願意借糧給他們,交納保護費。
這些堡寨皆是當地大戶聚集,堡牆高厚,防守嚴密,內中又聚的是宗族同姓之人,凝聚力強,想攻下這樣的寨子,是非常困難的,他們願意交好,老胡等當然樂得如此。
過了年後,老胡等人兵馬更眾,已經有步兵近千,馬兵一百多,還是一色青壯,區區一縣內有這勢力當然了不起,這也有情報部支持的結果。
源源不斷的支援,從開封等處送來,便如一些糧食,一些鐵料,腰刀長矛,一些三眼銃,鳥銃等等。
雖然這些武器,如鳥銃是那種沒有火門裝置,口徑又大小不一,不能使用定裝紙筒彈藥的簡易鳥銃,但也算精良,眾土匪中有這類武器,當然是如虎添翼。
在寨子各人眼中,三位寨主是有大本事的人,路子野,交遊廣闊,總是有能力搞來各種寨中需要的物資,使得已方實力不斷壯大。
當然,這種支援不是沒有條件的,收羅婦孺送到都護府,就是他們的“主業”之一,眼下在河南很多地方,不論官匪,都在做這種“生意”,通許這邊,“生意”更大。
因為有著源源不斷的支持,從年初開始,“巡山軍”將觸須伸到境外,兵馬越眾。
這火拚途中,各處收來的慣匪惡匪,也在不斷消耗殆儘,比如初時小寨當時那些熟麵孔,已經全部不見了,換上的,是不斷的新人,也是三位寨主希望的人員。
無數的火拚爭鬥免不了危險,三人也算福大命大,到現在還活著,當然,身上的大小傷口是免不了,生死有命,三人早已看開了。
此時三人就個個裂著大嘴賤笑著,一副賊鼠兮兮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他們是情報部的精英。
同時老胡的馬鞍上,還掛著幾隻撲騰的雞鴨,孔三馬背後方,橫著一頭嚕嚕直叫的肥豬,黃偉傑的馬背後,則是一頭拚命掙紮的母羊。三人部下,也是扛米的扛米,挑擔的挑擔,個個歡笑著,活脫脫象一群打家劫舍剛歸來的土匪。
由不得眾人不高興,昨日他們“巡山軍”在三位寨主帶領下,與尉氏境內的“闖塌天”勢力大乾一場,打得擁有兩千多人馬的“闖塌天”狼奔豕突,更當場繳獲兵器二百餘把。
還有糧米六十多石,紋銀一千多兩,又有彩緞、山綢、棉布、豬羊酒等等眾多,怎不讓人歡喜?
經此一役,大寨主“踏地龍”的威名,不但在通許境內,想必就是尉氏,扶溝,太康幾縣也將大大傳揚,作為部下,有個強力的靠山,也可更好的在亂世中活下去不是?
不過說實在,“闖塌天”的失敗也在必然,已方看起來人少,卻是精銳,有馬的馬兵就在三百五十騎,雖然大部分人不是騎驢子,就是騎騾子,或是騎劣馬,然擁有上好戰馬的人,也有五十騎,便是二寨主孔爺率領的大寨主親兵。
己方還有步卒一千五百人,雖然這次隻出動一千人,但最犀利的鳥銃隊有出馬作戰,一百杆火銃齊射,“闖塌天”第一個回合就被打得慘敗,死傷二十多人後,兩千多青壯就一轟而散了。
孔爺再率親衛衝擊,餘者馬兵跟上,“闖塌天”的大敗就在眼前,他縮進老窩,再也不敢出動了,更妙的是,此戰抓到了千多個跑不及的婦孺,這可是大財源啊。
他們寨中主業,現“拐賣人口”第一,“兵器加工”是第二,“收保護費”第三,至於寨民閒時無事,在附近種麥種豆,那隻是副業了。
這千多個婦孺寨中未聚妻的分下,餘下的送到開封府城,可以換到很多自己需要的物資了。嗯,唯一要小心的,便是陳留“射破天”那幫人,他們早眼紅己方“生意”,這回軍途中,小心他們攔路搶奪。
這幫人不是東西,將自己妻小都賣光了,還到處搶掠婦孺換取資源。
滿載而歸,“巡山軍”各人興高采烈,“軍歌”唱得響亮,隻有後方跟著的那些“闖塌天”部下婦孺愁眉苦臉。
這“踏地龍”部下巡山軍彆的都好,就是喜歡“拐賣人口”,聽說那些被羅去的婦孺,是送到山西去享福,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前途的未知,讓她們心情忐忑不安。
拐過這片樹林,忽然有負責偵探的親衛馬兵緊急來報:“射破天傾巢出動,在前方不遠處等待,人數怕有三千多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