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素素出塞前後幾天,高史銀與溫方亮也出塞而去。
溫方亮是從宣府鎮經大同鎮,然後從山西鎮偏頭關出塞,沿著黃河前往河套。高史銀則會輕鬆些,從鎮城到張家口,然後出塞到興和所,再轉向東北便可。
漠南東鎮行轅駐地設在原開平衛舊址,開平,元之上都也,洪武二年,常遇春領軍攻克上都。三年,李文忠又進入開平,此後開平成為明軍與殘元相互爭奪之地。
洪武二十九年,明朝在開平設置衛指揮使司,大力經營,加強屯守,明成祖多次出征漠北,也曾駐紮開平。
宣德五年後,明失大寧,廢興和,開平孤懸塞外。在陽武侯、開平總兵薛祿多次奏請下,將開平衛治所遷徙獨石,隸屬萬全都指揮使司,棄地三百餘裡,遂失灤河龍崗之險。
從獨石口到開平,原有隘寧、明安、威虜、恒州四驛。現隘寧、明安舊驛站附近,圍著白海子,灤河河穀地,頗有不少屯堡移民,在這裡開墾放牧。
開平地勢,臨近長城這方多低山丘陵,從臥龍山、恒州驛北去西去,則多沙地沙丘,疏林草甸成片。
到了這裡,似乎雪花下下來,月牙似的連綿沙丘都不能被積雪鋪滿。天宇廣袤,凶猛的寒風從北地而來,呼嘯橫掃,卷起雪花沙塵,有時眼睛睜不開不說,不小心就吃了滿嘴的沙子。
高史銀道:“呸,他娘的。”
過了威虜驛,儘多蕭索景色,天空遼遠,特彆寒風猛烈,高史銀已經吃了好幾口的沙子,這讓他罵罵咧咧。
身旁屯官也是憂心忡忡:“此處除了灤河河穀,餘處皆難屯田,苦寒之地。”
高史銀道:“雖是苦寒之地,我們也要想方設法自給自足。不勞宣鎮運送糧秣。屯田不行,就放牧吧,這方草場多。”
一牧官道:“此地儘多沙甸,恐是往日北虜放牧過度所至。若再放牧,恐沙化更為嚴重。”
高史銀不以為然道:“那就養雞唄,總沒問題了吧?”
一眾民政官員都是點頭,龍琨貢獻的草場養雞法,確實在這種草甸之地有大用。雞吃蟲蟻與草籽,不會毀滅生態,而且雞糞排出,反使草兒生長更加茂盛。
可慮的是,草原多老鷹、毒蛇、狐狸、狼等物,需多養狗,大白鵝對付毒蛇也不錯。
一商官興奮的道:“可發展商貿,開平為北上南下必經之所,不少商隊已準備北上交易或獵取皮毛。可若永寧城一樣,使開平成為皮毛交易重地。東北嶺多大樹。不少商隊意圖前往伐木,此城也可成為木材交易之地。”
隨高史銀前來的,很多都是民政部精英,他們三言兩語,便指出了未來開平衛的發展優勢。
冒著風雪沙塵,這日眾人終於到了開平城之地。
城池舊址位於灤河北岸,臥龍山之下,元花大力氣建了上都,宮闕華美,紅巾起義時。紅巾軍關先生、破頭潘等在至正十八年攻破上都,焚毀宮闕。
元順帝於至正二十八年從大都北撤上都時,此城已是破爛不堪。明朝設置了開平衛指揮使司,也隻是修葺一下城牆。在原來七門基礎上加築了甕城,原來的宮殿區沒有理會。
高史銀等人站在城西北的哈登台敖包看去,就見城垣傾倒,整座城池似乎都要掩沒在風雪沙土之中。
而眾人站立的夯土台,卻是原來拱衛元上都城的瞭望台,因為難以使用。永樂年間,明軍又新築了柳林小站、沙堆西南小山、曲河小站、舊莊小站、回回墓西南、偏嶺東山等八座煙墩。
看山頂上有一塊長條石的燈竿座,一讚畫認為此小山當為元時的鐵幡竿山,山下那條小渠,應該是元時的鐵幡竿渠,當時挖渠形成的堤壩,也就是楊允孚在《灤京雜詠》中所述的“綠楊堤”。
那時堤上遍植楊樹,此時很多楊樹已然不見,不過若有存者,樹木成抱。
一行人經殘毀的城牆城門進入城內,到處的雜物及石礫,便是到了元時宮城遺址前,也是荒台斷礎,零落於荒煙野草之間,一讚畫感慨道:“曆朝興廢,由此城便可見一斑。”
高史銀道:“這些先不扯,先整理出一片睡覺的地方再說。”
身旁眾人收拾,高史銀又領人登上北麵的城牆眺望,極目望去,龍崗在望,山甚高廣,峰巒聳拔。
身旁讚畫道:“開平,灤水遠南,龍岡奠北,實蓋形勝之地。更恒州、威虜、明安、隘寧四驛以接獨石宣鎮,巨鎮隱然屏我山後,遇有警則各鎮首尾相援,胡兒匹馬不得南下,有我鎮在,宣府鎮安然無憂。”
又一讚畫道:“不能隻想著防守開平城,現北二百裡海子邊有應昌鎮,再北有廣武鎮與殺胡城殘城,東北麵亦有靜虜鎮,餘鎮暫不言,應昌鎮如握在手中,我漠南東鎮防線直向北進數百裡。”
高史銀道:“不錯,吾老高在此,我們朱雀軍在此,怎能想著防守?我們就是要不斷的北上,北上!再北上!以攻為守!”
他從懷中掏出雲煙,分出身邊人各一支,身旁人等,忙掏出火摺子為他點上。
高史銀噴出一口濃煙,問道:“應昌鎮在北二百裡?”
一讚畫道:“依情報司夜不收等測繪,北二百裡,有一海子,當地人稱之為答刺海子,周邊小海子河流眾多,李文忠公北征時在此建應昌鎮,作為貯糧之地。該海子左一百餘裡,亦有長水海子,海子頗大。”
高史銀嗯了一聲:“不說的,該城寨必須握在手上。那長水海子邊也要立一寨,與應昌鎮形成呼應。”
那讚畫續道:“應昌鎮北上約二、三百裡,捷勝岡、靈濟泉附近(今內蒙古邊境,查乾敖包蘇木東北)有廣武鎮,相傳亦是李文忠公所建築。”
高史銀道:“遠了點,設個哨所吧,北上南下商賈。也可補充個水糧不是?”
他握了握拳頭:“若將開平城比後方,應昌鎮就是中腰,廣武鎮就是頭頭。”
那讚畫道:“成祖皇帝北征時,還在飲馬河畔築殺胡城(臚朐河。今蒙古克魯倫河),隻是離開平頗遠,約有千多裡。李文忠公當年還築靜虜鎮(今貝爾湖東南),離此地也頗遠。”
高史銀道:“……確實遠了些,緩緩圖之吧。”
他揮舞自己拳頭:“諸位。大將軍在都護府設漠南東鎮,這是對我們朱雀軍的器重,對我老高的器重,我們一定要守好這片地方……使得……我們……”
一陣猛烈的寒風呼嘯而來,夾著雪花,更夾著沙石,轉眼間,就將高史銀等人籠罩了。
等那陣風雪過後,高史銀口中的雲煙已是被吹沒了,他有些狼狽的罵道:“他媽的……”
……
孫傳庭離開宣府鎮的時候。他帶著眾幕僚,還有雇傭來的,暫充為督標營的三千餘靖邊軍人馬,一路取道大同鎮,山西鎮,又經米脂,延安等地,前行西安府。
一路旌旗嚴整,孫字大旗,高高飄揚。這雇傭來的三千靖邊軍,軍容鼎盛自然不用說。他們甲等軍人人有馬,便是乙等軍,因為此次出塞收獲良多。也人人配上馬匹,這馬料什麼,當然要孫傳庭出。
他們領軍將領,便是吳爭春與高尋,此前他們一是保安州守備,一是淶水縣守備。以遊擊身份駐之,不過這次都被掛上參將的軍職,以吳爭春為正,高尋為副,隻待事後回去就升任為正式的參將軍職,輕車都尉勳階。
吳爭春以前曾在洛陽打過流寇,以他為正,各方都沒有爭議。他還是那樣黑瘦,不過臉上滿是堅毅的神情,他一步步升來,算是正統的靖邊軍軍人。
高尋還是那樣的身材修長,英姿俊朗,他彆的沒什麼愛好,就是功業之心熱切。此前一直駐於淶水,沒什麼立功的機會,眼下援助陝西,與賊作戰機會多,自然心中高興。
不過近年他越發沉穩,麵上卻沒有絲毫表露。
因為出戰的立功機會都是眾人渴望的,先前塞外之戰,很多乙等軍隻是出塞旅遊一圈,根本就沒有輪上戰事,所以援助陝西,與流賊作戰,很多人都想去。
參謀司不好厚此薄彼,就從各軍中抽選人馬,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都有抽選一些人。
趙榮晟原本是把總,此時已掛上千總的軍職,領乙等軍一部的人馬。
以前好友羅良佐、賴得祥,也調到自己部內,各領一總的人馬。
另一千總叫李正經,還有一千總是楊虎,卻是掛著遊擊的軍職,聽說他不久前是大將軍的侍衛隊長,以前更是老夜不收的一員,曾救過孫閣老。
千總黃蔚,也掛著遊擊職,率領營內那部甲等軍羽騎兵。
陳晟此次出征塞外有功,從隊官升為把總,調在以前老甲長李正經部下。
韓鎧徽早已與符應崇侄女成親,當時事情頗為轟動,此時他掛著把總的軍職,一同在李正經的部內。
這三千來人可謂什麼軍伍都有,當然,靖邊軍不比彆的軍隊,並不會因此稍減戰力,而且行軍途中,也是各部磨合的好機會。
他們軍服統一,不分各軍,皆一身鮮紅的長身罩甲,臂手,帽兒盔,打著鬥篷,舉著孫字大旗。
他們武器也統一,銃兵一色燧發槍,配上銃劍,他們一部四總,已經是三總銃兵,一總槍兵,可更大的發揮火器優勢,甲等軍羽騎兵還有厚背馬刀。
此營中,當時韓朝建議的驃騎兵與獵騎兵還皆有,驃騎兵用馬刀與手銃,獵騎兵用騎銃,依鐘素素所獻之銃,軍工廠已經打製一部分,交付這些戰士使用,兩類兵種合為一部,合歸虎爺率領。
這營靖邊軍戰士援助陝西,其實還有作為武器與兵種試驗的意思。
溫士彥剛從河南回來,又被調入營內,作為援助陝西的讚畫之一。
一行人冒著風雪,一路跋涉而行,此時孫傳庭儀仗已是打出來,一路百官肅迎,不過孫傳庭並不停留,飛奔而去。
沿途州縣,還有供應大軍糧草的義務,然孫傳庭知道地方積弊,加上向王鬥貸了一大筆款子,財大氣粗,隻是向地方百姓購買,沿途也秋毫無犯,讓沿途州縣頗為驚訝。
要知道明季以來師無紀律,所過鎮集縱兵搶掠,號曰‘打糧’,井裡為墟,往日孫傳庭麾下秦軍紀律並談不上好,個個殺人放火,殺良冒功隻是等閒。
但這隻軍隊……
臨近宣府鎮的大同鎮官民或許還猜測,或有人心知肚明,這隻軍隊可能是靖邊軍假扮的。但軍馬到了山西鎮,甚至進入陝西地界後,就眾說紛紜了,孫督哪帶回的一隻強軍?又如此軍紀嚴明?
有心眼明亮的人更想,陝西局勢,或許要大不同了。
經過一路行軍,終於這日,一行人到了西安城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