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殺人不用刀(1 / 1)

範家主要經營糧食與各種軍需物資,很多產業就在張家口,初多與蒙古走私,後滿洲興起,從建州時代到清國,他們就以張家口為基地之一,絡繹不絕的展開貿易與走私。

與滿蒙的貿易是非常賺錢的,堪稱暴利,那些滿洲人與蒙古人,什麼都沒有,就不會沒有銀子,這種走私,還非常安全,比海貿還沒有風險,畢竟陸路沒有風浪,邊塞走私,涉及到龐大的利益團體,各方掩護下,想出事也困。

本來這種生意是穩賺不賠,隻是清國被打得大敗,特彆王鬥展現出出塞的能力,就由不得範永鬥等人不恐懼。

東路算小地方,初時王鬥在那大殺大砍,他們雖有損失,不過隻是皮毛,王鬥在那處禁止商人走私,總體而言範永鬥諸人商路不失,還可以偷偷摸摸的運貨,但是,現在王鬥要到達宣府鎮城,張家口還處於他的威脅之下……

大明的商人,基本都有讀書,從小飽受聖賢書的熏陶,但顯然的,在家族利益與國家利益麵前,他們作出了選擇。

隻考慮家族,不考慮國家,是他們的共性,便若明末富戶情願死在流賊與韃賊的刀下,也不願拔出一毛,為國庫作出貢獻。

而範三拔所說的亢大掌櫃,也是與範家齊名的亢家,他們主要經營鹽業與糧店,規模之大,僅僅在平陽府,就有倉廩數千,京師正陽門外,也有他們開設的,全京城最大的糧店,連財大氣粗,目空一切的京商,都要甘拜下風。

他們還是資本雄厚的典當商,以放高利貸聞名,種種經營下,亢家己經隱隱超過範家。成為山西首富,號稱有資財數千萬,在平陽的宅第連雲,亢園大達十裡。樹石池台,幽深如通。

範三拔說起王鬥禁止口外走私,還不能讓亢家家主動容,不過東路開設的官家糧店與錢莊,就觸到亢家的心口了。經營糧食,利潤何在?就是高買低賣,放高利貸利潤何在,也是利滾利,東路的舉措,是從骨子裡要挖他們的根啊。

食鹽還好,不過隨著王鬥野心越大,地盤越眾,誰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天?

看亢大掌櫃不語,隻是臉陰得幾乎要滴下水來。範三拔微微一笑,又看向渠家家主:“渠大家經營錢莊,東路現在發行糧票,所向披靡啊,不說東路商人,就是宣鎮商人,山西各處商人,都覺便利,渠大家認為手中錢莊,與之相比。能匹敵否?渠家先祖三信公,苦心經營,初時走街串巷,販賣潞麻與鴨梨。辛辛苦苦,才有現在一片基業,渠大家忍心看其毀於一旦?”

那個富態的商人被他說得臉一黑,屁股不安的在座位上扭一扭。

範三拔滔滔不絕,一一點指,說得廳內各商人臉色白了又白。

亢家家主咳嗽一聲。緩緩道:“賢侄說得不無道理,隻是我等該當如何?連韃子都被他們打得大敗,難道我等招集護院家丁,跟他的靖邊軍拚命,來個死無葬身之地?”

王家家主說道:“就是。”

因王樸與王鬥交好,作為族親,王家實不願與王鬥為敵。

特彆王鬥的手段讓他們害怕,明末的商人,其實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官不說,又哪家沒有大勢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內閣首輔的。

他們也向來驕橫怪了,不論文官武將,想找他們麻煩的,小則隻需一罷市,這些官將往往丟官棄爵,大則他們後台出動,彈劾如雲,那些官將,一樣是丟官棄爵。

畢竟眼下大明當官的,哪個沒有一些汙點?仔細找找,總找得出來,便是他公正無私,他的子女呢?他的家人呢,他的族人呢,他的仆人呢,他的管家呢?

隻是百試不爽的手段,對王鬥卻沒什麼作用,他心腸狠辣,動不動就大殺大砍,聽說這次在遼東又殺了不少的朝鮮俘虜,更讓人聞之心寒畏懼。

看廳中又有不少人附和,很多人都猶豫起來,畢竟王鬥現在隻是宣府鎮總兵,離他們還遠,有些人仍抱著破財消災的念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範三拔微笑坐下,範永鬥咳嗽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他顫巍巍道:“諸位掌櫃,未雨綢繆啊,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要想家業繼續下去,一些必要防患是要的……大家想想王鬥的發家,起初時,他在保安州的舜鄉堡,砍殺了一些靖邊堡與舜鄉堡的商人,沒人為他們說話。他又砍殺了保安州的商人,沒人為他們說話,他再砍殺了全東路的良善商人,又沒人為他們說話……”

他的話,說得眾人臉色發白,想想也果真如此。

範永鬥刺人的話繼續傳來:“……己經可以看出,那王鬥得隴望蜀,貪得無厭,他進入宣鎮鎮城後,繼續動手是必然,然後呢,他的地盤擴大到整個宣大,對我們動手,吾等遭其毒手後,又有誰會為我們說話?……諸位,我們需要自救!”

這時連王家家主都是默然,亢家家主神情凝重:“該如何應對,請範公謀個方案下來。”

範永鬥神情陰冷:“哼,我等倒不必與王鬥硬對硬,要知道,這天下間,多的是殺人不用刀的手段……”

他嘿嘿嘿嘿,如公鴨似的冷笑起來:“這王鬥啊,畢竟是小地方出身,一個起自火路墩的土包子,有何底蘊,有何見識?他隻知道砍砍殺殺,隻是很多時候,不是打殺就行的,比若他的族親犯事,他是砍還是殺?”

見眾人皆很有興趣的樣子,他也不透露王鬥可能哪個族親犯事,隻是道:“東路比之舜鄉堡,保安州算大,然對比整個宣府鎮,甚至宣鎮城,又算什麼?盤根錯節,是東路這種小地方能比的?”

“私通塞外,東路比之鎮城,隻算小兒科,那邊各官各將。甚至穀王,他又哪敢輕動?王鬥眼裡揉不進沙子,隻是身旁人揉又如何?不說彆的,楊國柱的新軍田畝不下百人盯著。內中就有他嶽父家的人,到時王鬥殺是不殺?”

聽到這裡,廳內人等神情一鬆,王鬥姻親中有人犯事,那就好辦了。王鬥殺起彆人痛快,看他到時殺起自家人怎麼辦。

範永鬥繼續如公鴨似的冷笑:“畢竟是鄉下來的土包子,想的事情就是簡單,哼,要說與口外交易,起初時,那是邊塞的武人,要與蒙古人私通,不方便出麵,就讓我們商人出動!”

“然後呢。看到有錢賺了,什麼鎮守太監,巡撫,各級官將啊,甚至藩王啊,全部參加進來,又看到與滿洲韃子交易,更獲利豐厚,他們眼熱,又一窩蜂上了。否則的話,各關口都有重兵把守,我等商隊如何出塞?”

他長說道短,有些氣緊。不過老臉卻興奮得皺紋都舒展開:“他也不看看,鎮城什麼地方,張家口是什麼地方,大同太原又是什麼地方,是東路那種小地方可比的?難道他每擴大一次地盤,就要大殺一次。與天下所有武人,商人,文人,閹人,皇族對作?”

“他可以殺彆人,難道可以殺到自家人頭上去,殺他家嶽父頭上去?還有穀王,他敢動嗎?”

廳內眾人都是放下心來,再次歡聲笑語,範三拔也微笑說了一句:“正如家嚴所說,諸位掌櫃大可不必憂心,而且……小輩得到消息,那王鬥私自出塞,擅啟邊釁,擅殺俘虜……種種跋扈,皇上己是難忍,想想也知道,此情此景,聖上會怎麼想?朝中諸公又會怎麼想……想必以後,他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他放低聲音:“還有……聽說王鬥與韃虜眉眼不清,否則的話,義州的糧草,怎會完整無缺的收到?很多言官,都是風聞而動。”

廳內眾人都哦了一聲,王家家主皺了皺眉:“不會吧,王鬥不是最恨韃子?”

範三拔舒服地靠回椅背:“誰知道,有道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背後的齷齪,若不真相大白,哪個又能了解?袁崇喚當年還是大忠臣呢。”

亢家家主手指在桌上輕敲,沉吟說道:“如此,或許也可讓王賊大亂陣亂,深陷泥潭,隻是,這就是範公說的方略,推波助瀾,坐山觀虎鬥?”

範永鬥搖頭道:“當然不是,諸公在前,吾等豈能不略儘綿力?”

他在懷中摸索,很快摸出一張東西,卻是東路一張麵額一鬥的糧票。

他看了這糧票良久,用手指彈了彈,冷笑一聲,神情陰冷無比:“王鬥畢竟是個武夫,除了打打殺殺,彆的懂什麼?有道是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我等就亂了他的糧草根基,看他拿什麼來養兵!”

亢家家主的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妙啊,範公此乃釜底抽薪之計也。”

廳內眾商人也是神情歡然,議論一片,範永鬥這招可謂觸動他們心底深處,作為商人,他們練兵打仗不行,不過竟爭經營,卻有天然的敏感優勢。

便若當年的亢家,為了擠垮當地的竟爭對手,就曾連續三個月拿出九十尊金羅漢,到對手的當鋪典當,一直逼得那人關閉當鋪,遠走他鄉,範永鬥捅破窗戶紙,亢家家主心中一瞬間,己浮現出使用此等計策的連環計。

而且這種商場竟爭,非麵對麵砍殺,也甚合眾商賈口胃,危險性也不高,便若王家家主,也是拍手叫好。

“妙計啊妙計!”

“範公寶刀不老……”

“薑是老的辣……”

“王鬥打仗無敵,然在生意商事上與我等對抗,那是找死!”

“便若寶鈔一樣,讓他糧票成為廢紙……”

“鄙人對範公不服不行……”

讚聲如潮中,範永鬥也是得意,他眯起眼睛陶醉一會,然後擺手道:“好了,好了,諸位掌櫃,就不要誇讚老夫了。”

他看向激奮的各人,隨後神情又陰冷下來:“哼,東路那些見利忘義之輩,與那姓王的如出一轍,他們大量的,低劣的商貨運來,毀了多少掌櫃的生計?多少商行的夥計失去口俸?多少人衣食無著家破人亡?”

他猛地將身上的黑狐皮裘子剝下來,扔進火盤,又接過一個丫鬟遞來的,原趙姓商人製作的皮裘穿上,嚴正喝道:“從今日起,不用東路商貨,從老夫開始!”

原本肥滾滾的,此時骨瘦如柴的趙姓商人猛地站起,揮手號叫道:“抵製路貨,還我衣食!”

他身上沒有東路皮衣,左右一看,將右手旁一個商人身上的黑狐皮裘子剝下,扔進火盤。

範三拔也是如此,緊跟其父身後,神情嚴肅。

亢家家主想了想,也將身上東路皮衣剝下燒毀。

餘者商人,或情願的,快速行動,或不情願的拖拖拉拉,最終還是將身上的東路皮衣剝下了。

他們也沒辦法,大家都如此,他們若是標新立異,立時成為叛徒,此後在山西各處,再難容身。

一時間,大量的皮毛扔進火盤燒了,廳內刺鼻的怪味滾滾,眾服侍的丫鬟婆子掩鼻同時,心下都是可惜,多好的料子啊,就這樣白白燒了,外麵還有很多人凍死餓死呢。

不過她們都是家奴,此時家奴背主之罪極重,而且利益相關,她們對家主也是忠心非常,雖然可惜,卻沒說什麼,看眾情滾滾,也有種同仇敵愾的感覺。

外衣一去,便是廳內有火夾牆,有火盤,各人都有種冷嗖嗖的感覺,好在範永鬥考慮到這一點,大量的皮衣重新遞來,讓各大掌櫃們穿上。

王家家主接過一看,這不是趙姓商人鋪的貂皮、狐狸皮裘衣嗎?媽的,儘用狗皮冒充!

範永鬥環視眾人:“此為第二步,小小試探,希望忠勇伯能幡然醒悟,大勢如此,不是他獨力能支的,要知道,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他要斷之人,又何止千千萬萬?”

他坐下,緩緩喝了幾口熱茶,又道:“第三步,什麼大同啊,太原啊,清源啊,頗有與王賊親切之輩,比如那什麼李家,楚家,他們好好的賣醬油,賣醋便是,何苦摻合到這裡麵去?就先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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