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忠是宣府鎮城,新軍前營的一名鳥銃手甲長,他的家小,原來都是長安所的普通軍戶,在崇禎七年與崇禎九年的韃子入寇中,他失去了自己父母,失去了自己幾個哥哥姐姐,對韃子充滿了深仇大恨。
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後,大明全國興起了編練新軍的浪潮,楊國柱楊大帥,同樣在鎮城編練新軍,在鎮城各處招收青壯丁口。
劉永忠那時剛滿十八歲,正當年輕力壯,人又長得憨厚老實,附合招兵需鄉野老實之人的標準,順利地成為新軍一員。由於他的視力好,最後更成為鳥銃兵。
楊大帥愛兵如子,劉永忠一參軍,就有好幾兩銀子的安家銀子賞下,隨後又分到了龍門衛附近的田地近十畝。聽說幾年後,自己名下更有全部田地五十畝,餘者新軍也是如此,這讓新軍戰士們沸騰,人人感激涕零。
劉永忠鬥大的漢字不認得一籮筐,不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他本名劉滿倉,為了表示對楊大帥的崇敬感激之情,包了一份厚禮,請軍中的撫慰官將自己名字改為了劉永忠,意思便是永遠忠於楊大帥之意。
據劉永忠知道的,很多新軍戰士同樣改名,軍中如忠國,忠柱之類的名字數不勝數。
加入新軍兩年,劉永忠剿過匪,出塞打過蒙古韃子,由於劉永忠訓練刻苦,他的鳥銃打得很準,立下了不少軍功,從小兵榮升為甲長。不久前,他還分到一杆東路鳥銃,若乾發的威勁子藥。
這是楊大帥從王大帥,東路的忠勇伯那要來的五千杆精良鳥銃之一,這可是聞名天下的東路鳥銃,還有威勁子藥,百步可破重甲。
分到鳥銃後。劉永忠愛不釋手,不過威勁子藥有限,所以新軍營的訓練中,上官隻讓每人打個三發。感受一下罷了。餘者威勁子藥,還是要集中到戰場中使用。
劉永忠隨軍出征到遼東,他不是沒上過戰場,就是韃子也殺過,不過打正牌的滿洲韃子還是第一次。雖然急切報仇。也渴望這一天的來到,不過到了戰場上,還是難免有些心情緊張。
他隨在軍陣中,周邊是連綿不絕的號鼓旌旗,隨著地勢,一波一波的湧動。
滿洲韃子果然與蒙古韃子不一樣,他以前隨軍出塞打過韃子,那些蒙古人的弓箭,在己方的鳥銃與戰車下,毫無還手之力。隻敢策動馬匹,逃得遠遠的。
而這些滿洲韃子竟然有火炮,而且火炮非常厲害。
他行軍過程中,一發又一發的炮彈,從身旁呼嘯掠過。
他就親眼看到,一輛堅實的戰車,上麵鋪著厚厚的棉被還有皮革,都被火炮轟成齏粉。一些車後的鳥銃兵兄弟,還有推車的民夫倒了大黴,身上紮滿了尖利的木刺。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
印象中無敵的戰車,都擋不住韃子的火炮,聽說他們還有不少鳥銃,與傳說中隻會騎射的韃子兵大為不同。
看著軍中兄弟的慘樣。韃子火炮不斷轟鳴,甲中戰士都有些不安。劉永忠大聲安慰他們,說隻要挺過去,韃子火炮很快就不響了。因為韃子紅夷大炮都要散熱,一般打個三發炮彈,就要停下來散熱一刻到兩刻鐘。這個空隙,是安全的。
這是劉永忠從隊中楊隊官那聽來的,而楊隊官交遊廣闊,認識了好幾個靖邊軍的兄弟,他這話,又是從靖邊軍兄弟那聽來的。靖邊軍是大明公認對火炮火銃使用最有心得的強軍,他們說的話,當然不會有錯。
對靖邊軍,劉永忠當然不會陌生,他原來所在的長安所,就有不少軍戶跑到東路去務工。聽說那邊發財機會不少,就算發不到財,一口飯總有得吃。每到過年時,這些人大包小包的回家,看得沒出去的人羨慕不己,聽他們吹噓東路見聞,也是心生向往。
他們還用一種紙叫糧票什麼的,聽說可以代替銀子使用。長安所也有幾家店鋪開始使用糧票,不過劉永忠還是覺得使用銀子更安心。
出征遼東途中,劉永忠也認識了幾個靖邊軍兄弟,比如靖邊軍右營後部乙總丁隊的甲長趙榮晟,後營前部的神射手陳晟與鞠易武,還有彆的一些人。
感覺他們為人和善,不過能說會道,個個都象秀才,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什麼華夷之辯,神洲太平之類的,連自己軍中的書吏,撫慰官等人,都沒有他們會說。麵對他們時,有點象蒙生麵對先生,除了不知所措,就是乖乖受教。
劉永忠沒靖邊軍兄弟懂得多,不過他認為,做人應該知恩圖報,總之,永遠忠於楊大帥就不會有錯。
火炮呼嘯,有韃子兵的炮彈射來的,也有己方神機營大炮向韃子陣地開炮的。隨著火炮,軍中激昂的行軍鼓樂不斷,而且越發響亮起來,伴隨鼓樂之聲,連綿的軍陣不斷前進。
巨大的鼓樂聲音,也讓各軍陣中,軍士們恐懼的內心下降不少,劉永忠踏著大步,隨著樂聲不斷前進。
他企盼,能讓自己接近韃子的戰壕,到時他一定要用手中的鳥銃,狠狠打爆幾個韃子的腦袋,為爹娘他們報仇!
……
黃土嶺清軍炮陣中,轟隆聲不絕,炮陣中布滿刺鼻的濃煙,清軍的各炮手,不斷的刷膛裝彈,然後炮擊!
他們的炮兵訓練有素,特彆內中多葡萄牙炮手,竟比神機營的炮手還打得快速,打得準確。
特彆……
他們的四輪磨盤炮架,可以左右轉動,當找到有價值的目標時,幾個粗壯的炮手,就用粗木杆插入炮身木孔中。隨後他們用力,將炮身旋轉,調整角度,就可以朝目標轟擊。
大顆大顆的炮彈,不斷朝起伏的明軍軍陣中射去,落入他們的陣中。特彆明軍離主嶺兩裡多,離黃土嶺第一道清軍防線不遠時,他們布置在中嶺的火炮,那些六磅炮、八磅炮、十磅炮也開炮了。
對這邊的清軍來說。明軍離他們不過一裡多,處於自己火炮的有效打擊範圍之內。
而明軍的神機營炮陣,雖然離黃土嶺第一道防線的清軍不到二裡,不過離中嶺的清軍有三裡多。離主嶺的清軍炮陣更有四裡,對他們的火炮徒呼奈何。
中嶺與主嶺的清軍火炮輪流炮擊,一方冷卻時,一方開炮,一方開炮。一方又冷卻,使得他們的炮擊,幾乎連續不斷。
隨後清軍第一道防線的一些紅夷三磅炮也開炮,不過他們遭到憤怒之極的神機營副將符應崇狠狠炮擊,他的一腔怒火,都發泄到他們頭上。
實心炮彈,毒煙彈,灰彈,震天雷等炮彈,隻管朝第一道防線的清軍招呼。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狼狽不堪。
不過在中嶺與主嶺的清軍火炮輪流炮擊下,結陣逼去的楊國柱部,山西總兵李輔明部,也遭受了巨大的傷亡。隨在二鎮中軍位置的大量攻山器械,以及四個車營,也在清人火炮下,狼藉一片……
楊國柱站在元戎車上,這輛戰車,以四匹健馬拖拉。打造得極為堅固,可以防止二十斤炮彈的炮擊。這本是王鬥的座車,在楊國柱攻打黃土嶺時,王鬥硬讓楊國柱乘上自己的座車。楊國柱推辭不得,隻好接受。
辛虧自己乘上這輛元戎車,剛才一發炮彈,正巧擊中這輛戰車,不過遠遠的彈了開去,戰車安然無損。
楊國柱慶幸。若不是這輛戰車,或許今日自己就陣亡在黃土嶺之下,出師未捷身先死。雖然楊國柱不懼怕死亡,也常以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勉勵自己,但沒有擊殺一個敵人,就這樣默默死去,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不過楊國柱安然,麾下的將士卻沒有這麼幸運,清人的炮彈,己經不斷射入他的中軍位置。
他們巨大的炮彈呼嘯過來,經常還伴隨著群子,每一波炮彈,就是大小數百顆炮子。他們落入軍陣中,亂滾亂砸,不斷有將士斷手斷腳,血肉橫飛。
特彆一些火炮,對著正兵營的騎軍炮擊,呼嘯的炮子中,便是身經百戰的騎軍戰士,一樣擋不住炮子的威力。若被炮彈擊中帶中,就是骨折身死的下場。便是飽經沙場的戰馬,被炮彈掃中,也是不斷慘嘶哀嚎,到處亂蹦亂跳。
楊國柱臉色難看,內心憤恨,雖然己方軍陣擺得疏稀,但也經不住這樣的折損炮擊啊。
還有,中軍部那些友軍的車營戰士,與推拉轒轀車,尖頭轤,巢車,幔車,壕橋等攻山器械的民夫們,麵對清軍火炮,更是驚慌混亂……
楊國柱心念電轉,便是逼近奴賊第一道戰壕,己方大部分軍陣,也處於山上虜炮數層打擊之下,攻打黃土嶺,比自己想象的困難啊。
正尋思間,聽山上又是一陣尖利的天鵝聲音,炮聲轟隆,又是一波沉重的炮彈呼嘯而來。
轟隆隆巨響,大顆大顆沉重的實心炮彈,激射在地麵上,橫衝直撞過來。
轟!
一輛車營的戰車被衝炸開來,推車的炮手慘叫著倒了一片,該輛戰車散落歪倒在地,連車上的佛郎機炮,都遠遠的摔落開去。
轟!
一輛巢車也散了架,推車的民夫,也倒了數個,餘者幸存的,更尖叫著遠遠跑開……
轟!
一顆十餘斤的大鐵球,呼嘯過來,正對的,正是幾個推著一輛長板車的民夫。該長板車上,堆滿了沉重的麻布袋,與土筐,本是載運泥土,作為待會填壕之用。
看著炮彈當頭過來,幾個民夫麵如死灰,完了!
他們想跑,然後個個腳步發軟,卻絲毫邁不動腳步。
電光石火的一刹那,炮彈己是激射在車上的土袋之中,一聲巨響,車身劇烈震動。
不過讓民夫們喜出望外的是,雖然泥土破布飛揚,不過那炮彈卻嵌入袋中,一動也不動。
自己幾人,安然無恙!
幾個民夫不由喜極而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