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前沿(1 / 1)

皇太極端坐位上,環視屋內肅立眾臣,他首先將目光注視到錦州前線總指揮,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頭上:“鄭親王,錦州之事由你主導,布置如何,你為眾臣說說吧。”

一邊說,卻突然咳嗽幾聲,說來他本來有風眩症、高血壓諸病,全國總動員後,他擔憂前線之事,一路騎馬急進。到達前線後,也顧不得休息,立即視察各地形勢,這身體,不免更差了下去。

濟爾哈朗擔憂地看了皇太極一眼,恭敬應道:“奴才尊旨。”

他說道:“諸位大臣王公,這次錦州之略,算八旗,外藩蒙古,高麗在內,我大清國一共出動二十五萬兵馬,連十二萬阿哈雜役,餘者各旗甲兵,未披甲旗丁,計有十三萬餘人。”

“現錦州圍困,環城立了大營八座,鑿了三道長壕,布置的兵馬,主要是安平郡王的鑲紅旗一部,和碩兄禮親王正紅旗一部,還有餘旗一些甲兵。計有旗丁一萬五千人,內甲兵一萬二千,又有兩萬阿哈雜役。祖大壽雖號城內有兵超過二萬,不過都是原各堡守軍,有戰力的,隻是其本部數千人馬,一萬五千旗丁,連二萬阿合雜役圍困足夠。”

眾人點頭,安平郡王就是鑲紅旗旗主杜度,他原來為安平貝勒,崇禎十二年後,他因功封為郡王。

不過當年那場戰事,他麾下兵馬折損不少,雖然回國後,將很多旗下滿、漢、蒙等餘丁,還有許多奴才包衣抬為旗丁,將各牛錄人口補齊,不過精銳的戰士不是那麼容易補充的,戰力下降不少。

特彆八旗滿洲正紅旗,當年連旗主嶽托都被王鬥斬殺,損失嚴重,這戰鬥力。更是大大降低。

所以未來乳峰山戰鬥,他們基本不參加,隻負責錦州之事。

而且二旗剩餘的旗丁,連同一部分八旗兵馬。還駐守在義州等地,負責監視三萬跟役屯田運輸之用,還有防護後路之意。

鄭親王濟爾哈朗繼續說道:“現我乳峰山,附帶鬆山堡東麵的黃土嶺,東南處的鬆山。還有石門山,石家嶺,紫荊山,磨盤山,錦昌堡、沙河堡、大勝堡各處。駐守兵馬有八旗滿洲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鑲藍旗一部兵馬,又有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大部,外藩蒙古,高麗軍一部,計有旗丁七萬人。內甲兵五萬八千,又有雜役阿哈約五萬,正麵與明軍對決。”

“餘者旗丁三萬,內甲兵二萬餘,阿哈雜役三萬,駐守在白廟堡,用來渡過女兒何,進攻杏山,截斷明軍糧道之用。”

“不過哨騎回報,明軍在五道嶺等地大興土木。對後路防護甚嚴,斷其後路,不容樂觀。”

他歎道:“洪承疇素來小心,明軍的戰力也比往年提高不少。我軍幾次設伏,如在杏山設伏,在鬆山設伏,都沒取得什麼成果。這次明軍兵威極盛,錦州之戰,需得謹慎。”

聽了濟爾哈朗的話。眾人都是麵有憂色,這次的仗不好打啊。錦州之戰,清國傾國而來,國內守留的,隻是一些老弱殘兵,若一個不小心,就是滅國之禍。

按八旗的編製,最小單位為牛錄,每二百人到三百人為一牛錄,父死子繼,兄亡弟代。當然,不是說一個牛錄就是二、三百人,而是說每一戶出一個壯丁,“丁”按古時的說法,就是16歲到60歲的成年男子。

一般而言,一戶都有幾口人,內有丁數不等,有時二、三丁,有時五、六丁,視各戶男人的生育能力。所以清國每牛錄人口,有二、三百戶,一般在一千口到二千口人不等。

在清國中,當兵的稱旗丁,分披甲旗丁,未披甲旗丁。暫不當兵的叫做“餘丁”或者“閒散”,他們也可以跟隨出戰,作為跟役一種,地位高過那些奴隸阿哈們。

每牛錄二、三百丁都是兵,可不可以披甲,就看各兵能力了。不過清國男子從十歲開始,每三年就有參加考試,達標就為守兵(步甲),享有軍餉,享有盔甲,隨後考核到馬甲,巴牙喇不等。

各牛錄中,甲兵比例還是很高的,畢竟作為旗丁,成年當兵,他們從十歲起就考核,到十六歲,十八歲,二十歲還不能披甲,在周遭尚武的氣氛中,也太丟人了。

隻是此次錦州大戰,幾乎各旗牛錄下旗丁都有出戰,很多餘丁也跟隨出征,還有當年大量掠來的漢人等奴隸追隨,國內青壯一掃而空。若此戰輸了,對清國而言,確實是一場滅頂之災。

皇太極點頭,對濟爾哈朗表示滿意,濟爾哈朗處世謹慎,為人沉穩,這番布置,沒什麼缺陷,自己巡視乳峰山各處後,也挑不出毛病。確實老成謀國,值得自己信任。

他說道:“鄭親王親曆戰陣,躬冒矢石,決策於萬眾之中,此番布置,肩弘钜而不亂,朕很滿意。”

他說道:“各大臣也說說吧,明軍到後,如何迎戰。”

皇太極長子,肅親王豪格對濟爾哈朗的話卻不以為然,他說道:“南蠻子確實比以前厲害不少,不過又如何,在我大清鐵騎下,他們十萬,二十萬,也是大敗而歸的結果。明軍到後,到時結陣打就是,鄭親王說的話,未免太喪氣了一些。”

豪格本來就善戰,廣有戰功,因功勳卓著不斷進封,又長期受到皇太極的寵待,勢力相當強大。他與睿親王多爾袞不合,近幾年多爾袞被皇太極連連打壓,氣勢矮了不少。

此起彼落下,他更為勢大,在八旗王公大臣中享有頗高的威望,更得以統攝戶部。

豪格素來輕視明軍,崇禎十二年時也未受什麼打擊,雖心下承認明軍今時不同往日,不過聽了濟爾哈朗的話,還是下意識開口反駁。

看他傲慢的樣子,濟爾哈朗隻是笑笑,不與豪格爭辯。

濟爾哈朗沒有開口,皇太極卻臉色一沉。喝斥道:“鄭親王儘心為國,所說言語,都是為我大清著想。肅親王怎可如此無禮,還不快快向鄭親王賠禮道歉?”

豪格說道:“是。皇上。”

向濟爾哈朗賠了禮,不過麵上還是滿不在乎的神情。

皇太極對長子豪格相當寵溺,他登位後連連整死兄長阿敏與莽古爾泰,又不斷給各旗旗主小鞋穿,一切都是為了豪格。此時看到豪格神情。皺了皺眉,還是略過不表,不再提他對濟爾哈朗無禮之事。

武英郡王阿濟格,也對豪格言語表示支持,他同樣對明軍輕蔑,現又與豪格交好——在皇太極授意下,豪格不斷拉攏多爾袞的大哥阿濟格。

阿濟格這人脾氣粗暴,打仗厲害,對權術卻一竅不通,他一直對弟弟多爾袞取代自己為正白旗旗主不滿。豪格不斷示好下,他立時投靠了過去,豪格說的言語同樣合自己胃口,所以他立時站到豪格這一邊。

皇太極看著這兩個粗線條之輩,隻有歎氣,今時不同往日啊,他們若還如此,清國精銳,將在錦州城下毀於一旦。

阿濟格不要緊,自己的兒子豪格。什麼時候才能成熟?自己的苦心,未來是否會成為一場空?

好在大臣英額爾岱這時出列道:“奴才認為鄭親王說得有理,錦州之戰,需得謹慎。明兵甚多甚銳。不可速戰,否則萬一有失,為之奈何?所以奴才以為,可環鬆山而戰,步步依山險防禦,消耗明軍銳氣。待其食儘,當可挫其鋒銳,在事有功。”

皇太極點頭,英俄爾岱向來受他器重,本身也很有才能,特彆長於理財和外交,幾次出使朝鮮,都獲得圓滿結果,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全力對付大明。

此次朝鮮國出兵一萬,供應大量的糧秣,也是英俄爾岱努力結果。

因為英俄爾岱的才華,所以皇太極特令英俄爾岱為戶部承政,擔任次戰大軍的錢糧總理重任,此時他說的話,也暗合自己穩重之議,他讚道:“他塔喇承政勤於職事,真是老成曆練,當為眾卿之表率。”

隨後皇太極目光望向正紅旗主代善,這個老不死的一直沉默,對代善,皇太極心下是忌憚的。

這個老不死的雖退居幕後多年,然統兵出征吒叱風雲三十年,在八旗王公中,資曆最老,地位最高,又有碩托、瓦克達、阿達禮、羅洛渾、滿達海等一大批封授王公爵位的兒孫,勢力龐雜無比,本身也有大貝勒之稱。

崇德元年,迫於他的威望,自己不得不封其為和碩兄禮親王,雖多次打壓,代善也表示恭順老實,自居臣僚。不過內心深處,皇太極一直對其放心不下。

他雖然越來越老態龍鐘,不過就是一直不死,皇太極內心的戒備,也一直不去,此時他淡淡道:“和碩兄禮親王也說說,明軍到後,這仗要怎麼打。”

代善咳嗽一聲,溫言說道:“鄭親王軍略布置沒有問題,我八旗大軍一居乳峰山,一居黃土嶺,一居毛家溝,就象幾把大鉗子,狠狠夾住明軍前往錦州的道路,阻止他們救援。”

“各山壕溝石牆頗多,依著險要工事,定能大大消耗明軍戰力銳氣。又有白廟堡大軍,將來待明軍氣喪,就可以渡過女兒何,進攻杏山,截斷明軍糧道。我八旗軍長於野戰,到時明軍氣喪會戰,就能一鼓而勝,奠定皇上萬世不表的基業。”

皇太極點頭,不置可否,最後用複雜的眼神看向多爾袞。

這個原來的睿親王,經自己幾次打壓,將其由親王降為郡王,又尋到他弟弟多鐸的錯,將其由豫親王降為貝勒,目前看來,他們老實不少,也屢次上奏提出自己的作戰設想方略。

他說道:“睿郡王也說說吧。”

多爾袞恭敬道:“是,皇上。”

他說道:“奴才讚同他塔喇承政的意見,明軍勢大,又兵威正銳,先避其鋒芒,用山險工事耗其銳氣是正舉。他們數十萬大軍,這糧草一天需要多少?若長期相持,怕明國之內非議立起,待其氣喪食儘,大清兵就有可趁之機。我國雖然糧草供應也難。不過上下一心,比起明國來說,我師優勢就多了不少。”

多鐸奇怪地看了哥哥一眼,最近多爾袞活躍不少。對皇太極也表現恭敬。多鐸猜不透多爾袞內心想法,不過他向以多爾袞馬首是瞻,此時連連出聲附合。

隻有阿濟格哼了一聲,冷冷地看了多爾袞與多鐸一眼,對這兩個弟弟。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隨後各臣紛紛讚同,都言明兵甚多,如若速決,恐怕力有不及,采用環鬆山而營,以待食儘的戰術不錯。

皇太極淡然聽著,心中己有定議,這時正黃旗巴牙喇纛章京圖賴匆匆進來,言明人大軍己到,正源源不斷彙於鬆山堡旁。

屋內騷動起來。皇太極冷哼一聲,眼中射出寒光:“明軍終於到了嗎?各位臣工,都隨朕去看看!”

……

眾人急急來到山城之上,該地山城選址極為適當,站在城牆上,鬆杏各處,一覽無餘。

烈日下,騰騰熱氣上湧,讓視線似乎有點變得扭曲,眾人舉目往南看去。就見一片人海,正緩緩移動而來。

明軍尚紅,鬆山附近,也是低矮山嶺丘陵起伏。所以這片紅色的人海移動時,在陽光的照耀下,便如波光鱗鱗的湖泊與海洋,一浪一浪的湧動。

自皇太極下,眾人無不吸了一口冷氣,人言此次明軍兵威極盛。聽著還不感覺如何,此時親見,才發覺事實如此。此次的明軍,確實與往年不一樣,並不隻是哨騎與濟爾哈朗等人隨口亂說。

連狂傲的豪格與阿濟格也是啞口無言,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隨後又咬牙切齒,臉上神情猙獰。

在這片人海前,是密密奔騰的哨騎與夜不收,他們吸引了山城眾人一會注意,隨後又將目光放到他們大陣上。

看得出,明軍是齊頭並進,結陣而來,他們由無數的大小陣列合成,騎兵在前,步軍在後,都隨行軍鼓點有節奏移動。放眼望去,無儘的紅甲,無窮的長槍火銃,旌旗密密,真是大軍如海,似要要達天邊儘頭。

他們越移越近,沉重的馬蹄聲,腳步聲,似乎山城上的人都可以聽到,震撼著眾人心靈。

忽然皇太極目光一凝,就見一片晃動的海洋旗號中,幾麵載於大車上的大纛旗分外醒目,有如鶴立雞群一般。

他手一伸,一根千裡鏡放在他的手中,沒錯,就是千裡鏡。當年孔有德投敵,軍中有幾根佛郎機人使用的千裡鏡,被他作為寶貝獻給清國皇帝。

拿到千裡鏡後,皇太極認為此為軍國利器,也派工匠仿製,並從大明境內秘密收羅。不過技術人才有限,大明也極力控製,所以打製收羅不多,有限的一些千裡鏡,都作為珍貴器物,賞賜給旗中得寵的旗主王公們。

此時皇太極持鏡眺望,他們中有千裡鏡的,也有樣學樣,都往明軍陣地看去。

皇太極看得清楚,明軍中,有四杆巨大並列的大纛旗,其中一杆略矮,餘者一樣巨大。

這些大纛旗,都載於大車之上,用健馬拉之。大纛旗後,是眾多的大鼓車,此時鼓手正在敲擊,然後眾軍隨著震人心魂的鼓點前進,怪不得此次明軍軍陣特彆不同,原來有這些大纛車與鼓車之功。

皇太極更死死看在一麵巨大的浪濤日月旗上,便不說得到的情報,就是從自己第一感覺上,也知道這便是王鬥的帥旗。

王鬥此人每每出人意表,他的大纛旗一出,便給人激情似火的感覺,就如他的靖邊軍一樣與眾不同。

皇太極雙目銳利,此人,便是自己錦州之戰的最大敵人!

不但皇太極,山城上有千裡鏡之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注視在王鬥的大纛旗之上,個個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肉。

良久,皇太極歎道:“此次明軍確是勢大,與往日不同!”

他心中複雜,崇德四年起,明國便大舉練兵,果然兵馬戰力顯著提高,相對之下,己方的清國,卻沒有這個財力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看來要入主中原,任重而道遠。

濟爾哈朗,阿巴泰,代善諸人也神情嚴肅,說道:“人言洪承疇善於用兵,觀其軍陣行列,信然如此。加之有明國忠勇伯王鬥在,錦州之戰,我大清國不容樂觀,將士需有必死之心,方能得勝!”

……

當日,明軍到達鬆山,與鬆山守將官兵,還有先前支援的山西總兵李輔明,寧遠總兵吳三桂彙合,隨後大軍紮營。

鬆山堡的地形,是處於低窪地帶,本來鬆山堡東麵十裡的黃土嶺,還有東南幾裡遠的鬆山山地,都是大軍良好的紮營地帶。

不過這幾處現在都被清軍戰據,他們深營密寨,相互間形成密切聲援。吳三桂等人嘗試攻擊,都難以攻下,反而折損一些兵馬,便按兵不動,紮營鬆山堡外,靜待大軍來臨。

此時大軍彙合,依洪承疇在杏山時的方略布局,此時清人布置實際,明軍步騎在鬆山堡與乳峰山之間,還有鬆山堡的東、西、北三麵紮營,形成一個環鬆山城的布局。

明軍紮營後,陣營威雄,看得山城上的皇太極歎服不己,洪承疇陣營嚴整,確是治兵有方。他們的布置,毫無漏洞可言,整個防守部署嚴整,十分細密。

此次明軍集師而來,確是大清國勁敵!

大軍紮營,此時己是午後申時,大明各官將顧不得休息,冒著烈日,在護衛環護下,前往乳峰山諸地近前,窺探清人布置。

王鬥手持千裡鏡眺望,看著乳峰山等地,良久,心中暗讚,八旗軍自老奴起,行軍打獵,冬則立柵,夏則掘壕,對挖掘壕溝可說極有心得。此次的錦州之戰,更將他們的挖壕才能,發揮得淋漓儘致。

雖靖邊軍夜不收有情報傳來,不過親眼所見清軍挖的壕溝,王鬥還是歎服。

他們的壕溝,壕上有樁,樁上有繩,繩上有鈴,鈴邊有犬,條條防線布置得十分嚴密。怪不得祖大壽被困錦州後,接連突擊多次,都衝不出清軍挖掘的壕溝防線。

一次世界大戰的塹壕戰,也不過比這好一點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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