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七月二十一日,入援大軍浩浩蕩蕩自寧遠出發。
寧遠到鬆山堡一百多裡,大軍走得十分謹慎,遼東總兵劉肇基的前鋒,距策應總兵楊國柱的路程,相距不到四十裡。楊國柱的兵馬,離中軍大部又距離不到三十裡。大軍慢行,都隻是一天的路程,若騎兵快行,也就是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事情。
相互間,又以騎兵接應,一旦遇敵,儘可在一、二日間彙合。若遇強敵,前鋒與策應兵馬,也可為主力爭取一日時間。
大隊大隊各種口音的軍士,在遼西的大地上行走著,各軍隨車都有不少輜重,中軍大部後麵,又是無數的民夫,運送著糧秣物質。各樣驢車,馬車,騾車,人力車,甚至還有駱駝等,密密的蜿蜒不到儘頭。
前方敵情,一時辰一報,道路之上,不時可見哨騎軍士,還有穿著青綿布齊腰甲,戴明盔,掛令牌、持令旗的旗牌官來回奔走。
前方情報,不時傳來,第二日時,前鋒兵馬,己過高橋堡,策應兵馬,也過塔山堡。在這裡,前鋒遇到一些東虜哨騎的攔截與騷擾,均被前哨大軍一一擊潰,斬首十一級。
遼東總兵劉肇基傳來塘報,馬步達賊鑲紅旗,鑲白旗萬人,披甲奴約數千,備盾車長梯,正猛攻杏山城堡。杏山守將向前鋒急切求援,勢甚危急。問中軍,是否前往應援,塘報言,未見攻城達軍牽有紅夷炮車。
中軍應答,若達賊披甲奴果隻有數千人,可前往應援,需廣布哨騎,以防虜賊在杏山四處設有伏軍。
劉肇基這隻前鋒約一萬人,其中正兵營騎兵三千五百,他們的裝備。多用冷兵器,如馬槊,鏜鈀,騎槍。刀棍等物。便是騎兵用的熱兵器,也多使用三眼銃。
這些三眼銃,都在銃身外加鐵釘尖刺,有若三眼狼牙棒,麵對身披重甲的敵軍。有時比刀棍還好用。
又有兩個車營,人數二千人到三千不等,共戰車二百輛,每車二十人,分奇正二隊。皆是二輪輕車樣式,前有遮牌,車前牌下有長槍數根,可拒戰馬,車上多火箭,佛狼機等器。
遼東軍喜用百子銃。有若大號的虎蹲炮與九頭鳥,內盛鉛子數百,可打百五十步,不論厚實的硬板及甲胄都難以抵擋。所以劉肇基車營中,還有大量的百子銃。
除炮手外,隨車銃手,往日多用火箭,三眼銃等器,鳥銃很少用。不過劉肇基在分到拔給自己的一千杆精工東路鳥銃後,又有大量的威勁子藥。車營的鳥銃手,大大增加。
劉肇基本身技藝嫻熟,馬上馬下,功夫了得。還可左右開弓,一口氣射出多箭,頗為悍勇。而且他身為遼東總兵,往日多駐鬆杏二堡,內心來說,是想救援杏山堡的。
再說了。劉肇基渴望立功,他雖然為遼東總兵,本部不過萬人,而寧遠總兵吳三桂,麾下可戰遼兵竟有二萬,內中更有強悍家丁二千,比自己家丁還多,又深得薊遼總督洪承疇的器重,再不表現一下,自己的遼東總兵之位不保。
接到中軍回報後,劉肇基立時決定救援,讓他高興的是,部下意見,同樣傾向救援杏山。
劉肇基軍中,他們家屬多在鬆杏,而且行軍來逼退不少奴賊哨騎,中軍大部又離不遠,都給了他們膽略。
更可喜的是,圍攻杏山的達賊不過萬人,披甲奴更隻有數千,連己方救援大軍,連杏山的守兵,軍隊共有一萬好幾千人。就算不能消滅這些敵人,應援相持還是可以的。
因此眾人都想立功,在劉肇基一聲命令後,大軍滾滾,向杏山堡奔去。
高橋到杏山不過二十多裡,一出高橋,四野多平川河流。此時己是午後,熱浪襲人,到處是大片大片撂荒的土地,到處光禿禿的,不論山上山下,幾乎都難以見到綠色。
長年乾旱下,昔日波濤滾滾的大河現在連小水溝都算不上,土地也曬得乾硬,倒方便大軍行走。
大敵當前,劉肇基不敢怠慢,展開了車營戰陣,又以騎兵護在兩翼,還快騎前往策應的楊國柱部,讓他們隨時準備接應。
劉肇基以迎戰戰列展開,眾軍將在烈日暴曬下汗流浹背,衣甲濕透,卻不敢稍稍輕慢,隻保持嚴整的戰陣,往杏山逼去。
一路行去,前方哨騎,不斷與清騎展開搏戰,劉肇基接連派出家丁精騎,壓得奴賊偵察線不斷後縮。大軍過了七裡河,劉肇基接到消息,由於援軍嚴整勢大,無機可乘,圍攻杏山堡的達賊己經撤兵,集於杏山北麵數裡處。
杏山堡解圍,大功告成,遼東軍中歡呼一片,劉肇基立時向薊遼總督洪承疇告捷。同時有些意猶未儘的感覺,自己嚴陣以待,卻未發一矢一炮,就解了杏山之圍,離自己想要大功的願望離得好遠。
放眼部下,皆是如此神情,連兵卒小軍都麵有憾色,軍中幾個副將,參將,遊擊更連呼不過癮。眾人認為,應該趁軍心甚銳,與杏山北的奴軍展開激戰,斬獲一些首級才是。
劉肇基猶豫好久,激不過眾將的勸說,決定出戰。
離杏山堡兩裡時,駐守杏山的副將鄭一麟見奴軍退走,也抽調三千人馬出來與大軍彙合,內騎兵一千,眾人更是膽壯心齊。於是大軍集結,進逼清軍,仍是車營步軍在中,騎兵護住兩翼,往杏山北麵的清軍壓去。
離清營不到三裡,那邊號角聲四起,卻是見明軍逼來,也展開迎戰隊列。
雙方不斷靠近,見右麵不遠處有一片低矮的山石坡地,劉肇基喝令搶占該地,以騎兵布於山上,車營步兵則集於山腳曠野,如此攻守兼並,占儘地形地勢。
……
烈日下,帥旗之旁,劉肇基策馬山頂上,向清軍陣地望去,見他們一片旗海。大軍前麵,是密密麻麻的盾車,跟在後麵的,儘是穿著白色外鑲紅邊,還有紅色外鑲白邊盔甲的騎士。
他冷哼一聲,這奴賊打法還是老一套,使用盾車在前,後麵有弓手與銃手,又有死兵與銳兵,這種把戲,自己太熟了。他看看己家的陣地,心中大定。
他的軍陣布置,設拒木於陣前,隨後戰車,車上裝備大量的佛郎機,火箭,百子銃等火器,又有犀利的東路鳥銃,威勁子藥。後麵又是策應步軍,層層長槍大刀盾牌,又靠近山坡,後方無憂,還有騎兵守護。
更重要的是,麾下軍士,多有與奴賊打老仗的士卒,對他們戰法了如指掌,隻要軍士膽壯心齊,此戰未必不能大勝,立下雄厚軍功。一時間劉肇基心中大為期盼。
號角聲中,清兵的盾車越推越近,看他們盾車,下麵有輪,前麵厚實的木板,皆鋪蓋著厚厚的皮革棉被,以此來遮掩銃彈。不過劉肇基心中不屑,自家車營的佛郎機與百子銃,都可以打穿這些盾車。
清兵越逼越近,明軍陣地嚴陣以待,各將的親衛家丁們,也奉命巡弋,未待中軍號令,不得無故開銃開炮,違者就地斬首。敢有畏葸者,不聽軍令者,立時嚴懲。
不說官將喝令,劉肇基部下,很有士卒都有多年作戰經驗,與清人打老了仗,雖虜人大部逼來,也並不慌亂,大部神情沉著。
近到三百步時,忽然中軍一聲炮響,作為一鎮總兵麾下,觀看旗號,傾聽號令,對軍中將官旗手並不為難。無數旗手官將立時轉首看向山頂,等待主將的下一步決定。
這時,清軍陣地響起激昂的戰鼓,無數的胡語呐喊四起,密密麻麻的盾車,還有後麵無數旗幟,向明軍陣地急衝而來。
劉肇基魁偉的身形策在馬上,他披著厚實的鐵甲,沉著臉,隻是凝視奴賊軍陣,遲遲不下號令。無數的明軍官將,望著中軍位置,隻是焦急等待自己的命運,大軍的命運。
待密密匝匝的盾車衝過兩百步,中軍旗號忽然急點,一聲淒厲的天鵝聲響起,傳遍了整個明軍陣線。
明軍車營銃炮齊鳴,黑火藥燃燒產生的大量濃密白煙,在炎熱陽光的照耀下,立時彌漫了整個車營的前方。
嘩嘩啪啪擊破盾車的聲音大作,間中血霧騰起,夾著受傷人者的嚎叫。迎麵而來的清軍盾車,被佛郎機彈打得屑木橫飛,很多盾車瞬間被擊得洞穿。
一聲巨響,一輛盾車的遮板突然炸開,一個鐵球直接洞開兩個清兵的頭顱,餘勢未儘,還留在一個清軍的胸膛內,帶著他翻滾出去。
碎肉血霧噴濺,高速運動的鐵球,射炸遮板後產生的大量尖利碎屑,還橫掃了盾車後方周邊清兵們。
這些清兵,或是輕甲弓手,或是未披甲旗丁,包衣奴才什麼的,防護力低下。激射的尖利碎屑,有若勁矢飛射,他們滿身滿臉的尖利碎片,立時血流如注。很多人捂著頭臉,不可相信的嚎叫起來,或是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痙攣顫抖。
車營第一層射擊的,是中佛郎機,射一或兩斤的彈子,這些佛郎機炮,幾乎都是瞄準盾車,放平的打。
若中盾車者,不論多厚實的遮木,鋪多厚實的皮革棉被,也是一打一個大洞,很有護板更被打得殘缺不全,碎屑飛射,盾車後的清軍非死即傷,狼藉一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