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的話讓眾人一驚,這舉動是不是太大了些,幕府初到東路,如果手段過於激烈,惟恐不利日後治理。
幕府文案主事馮大昌道:“將軍,依學生之見,不若隻懲數人,餘者寬釋,如此,也不過於得罪東路士子及商人,日後有個轉圜的餘地。此也可顯將軍仁慈之心懷,畢竟罷市罷課不比當日州城之兵亂,礙難嚴究。”
民政司大使張貴也是沉吟:“依情報司的名冊來看,東路大部官將,商賈,都有參與陰謀。密謀者眾,許多都是東路有影響的人物,是不是選幾個人,殺雞儆猴?那張萬山是副總兵張國威的族叔,依下官看,此人暫時……”
王鬥淡淡道:“張大使與馮主事過憂了,我連洪太都不懼,還懼區區幾個跳梁小醜?”
他緩緩環顧眾人:“不施霹靂手段,怎顯菩薩心腸?東路積弊日久,隻有雷霆之勢,方能破開雲日,還東路之朗朗乾坤。”
他提高聲音:“要殺,就挑商賈勢力最甚者殺!要殺,就挑文人中聲名最甚者殺!要殺,就挑武人最眾者殺!我就是要讓東路所有軍民百姓看看,敢與我們將軍府作對,是什麼樣的下場!”
王鬥的話聽得各人熱血沸騰,也是,自己還是瞻前顧後了些,比不上將軍的氣魄。我舜鄉軍成師起一路殺來,又怕過誰了?各人相顧而笑,跟在將軍身後就是痛快。
葉惜之高聲道:“我舜鄉軍雷霆舉動,需師出有名。”
王鬥輕描淡寫道:“一眾罷課罷市者,資虜通奴,賣國!”
他喝道:“我命令!”
立時廳內各人站得筆直。
王鬥說道:“情報司大使溫達興,立時抓捕東奴細作,審訊記錄,以為各奸人通奴鐵證!”
“民政司大使張貴,速速發下文告,各罷市者糾眾辱官,罪大惡極。三日之內,速向將軍府投首,否則加倍治罪。名下各鋪,即時開市。為彌補罷市而來百姓損失,半月期內,所有罷市商家貨價均需降去七成。過時不候,嚴懲不怠!”
“財政司大使鐘榮,從舜堡調運糧米。三日後集於各城販賣,以解市井之缺。州城商賈鄭經綸、賴滿成深明大義,不與奸人同流合汙,令之從旁協助。參謀司調兵一總,為各糧店護佑,有叵測之徒敢衝擊糧店者,格殺當場!”
王鬥一條條命令傳下來,條令清晰,可見他早己深思熟慮,廳內各人也是聚精會神聽著。接到命令的,都是大聲領命。
“參謀司作好平叛準備,三日之後,揮兵進城,肅清街道,抓捕以下諸人:東路商賈張萬山,延慶州冠山書院學正曾尤賢,其子曾複揚。延慶州知州之子吳略,其妾萬梅兒。延慶守備陳恩寵、懷來守備黃昌義、靖胡堡守備宋佳選、周四溝堡操守陳欽鸞、黑漢嶺堡防守丁方明、劉斌堡防守郭才榮!”
“其名下田產商鋪,儘數抄沒。所有仍罷市商人。儘數抓捕,其鋪封存。”
“有敢拒捕者,興兵反抗者,格殺勿論!”
廳內各人齊聲喝應:“謹遵將軍之令!”
一股昂揚的殺氣彌漫開來。在王鬥命令發布後,幕府各人湧了出來,高史銀哈哈一笑,連稱:“痛快,痛快!”
溫方亮也是冷笑一聲:“一眾不知死活之輩!”
……
罷市兩天後,萬眾矚目的永寧城分守參將府開始行動。而且一行動就讓人目瞪口呆,非但沒有妥協,而且發出一道告令,遍布各城——不是協商,而是命令。告示要所有罷市者立時複市,否則嚴懲。
告示又使用了“勿謂言之不預”的詞令,讓人觀之心寒。聯想到不久的剿匪,就是在這詞令下,東路盤據百年的匪患灰飛煙滅。定國將軍會有什麼樣的舉動?所有參與罷課罷市者都是心下打鼓。
聯想到王鬥以往種種作派,似乎此人是個吃軟不吃硬之人,而且行事狠辣,大夥這樣做……
見告令一出,各罷市聯盟有崩潰的趨勢,張萬山、吳略等人忙又招各商賈學生議事,他們身後參謀者也紛紛出動,在他們一番打氣之下,眾人決意死爭,堅持到底。
而且王鬥告令中也有一段讓各商賈極為憤怒。不但要立時複市,向將軍府投首,開市後半月內,各商家還均要降價七成……這怎麼能讓眾人忍受?
所以在一番密謀後,各城罷市仍在繼續,他們家大量的夥計,家奴,佃戶四出,加上學生遊行,使得各城請願的人潮更為浩蕩。他們或遍街靜聽,或圍在各官衙前哭訴,甚至有各樣地痞乘機而起,場麵一片紛亂。
麵對這種局麵,各城官員或不知所措,或心下竊喜,隻在當地百姓冷眼旁觀。
他們與當地士人,商人階層是兩個不同的天地,平日對軍官士紳橫行鄉裡,他們族內商賈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深為不滿,卻隻能默默忍受。定國將軍來到後,各人心裡都升起了希望。
對將軍府告令各商賈立時開市,特彆貨物在半月之內降價七成,更是歡迎。這些奸商罷市,害大夥這些日損失不小,如果貨價能夠降個幾成,多少補一些回來。他們都盼王鬥未來采取狠一點的措施。
雙方仍在僵持,似乎兩不相下,有成水火之勢。
十七日午後,一個五花大綁,眼蒙黑布,口塞破布的男子被從馬車內抬下,押進永寧城內一所貌不驚人的宅院內。
當他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的房屋內,屋內默聲不響站著幾個人,他麵對光線一麵,卻看不清屋內幾人長相。
但屋內的陰森之氣,還有牆上掛滿琳琅滿目的刑具卻讓他毛骨悚然。內中若有若無傳出一股血腥味,讓其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要不是旁人有人脅持,他就要癱倒在地。
一個陰惻惻的笑聲響起:“在我強爺手段麵前,沒有人敢不招的。”
說話之人看不清楚,隻覺得他身材很高很瘦,一雙如毒蛇般的雙目在暗處瞪著自己。讓男子一陣陣眩暈。
陰惻的聲音繼續傳來:“足下或許有聽過錦衣衛的大名……”
他一件件擺弄手中器物:“這便是錦衣衛的刑具,這是釘指,這是腦箍,這是刷鐵……你若不招。就將你脫光按在鐵床上,用滾燙的水澆你身上,然後趁熱,這釘滿鐵釘的鐵刷會在你燙過的地方用力刷洗,慢慢刷出白骨……”
男子身子越發抖得厲害。“啪”的一聲,一本冊帳扔在他的麵前,一個嚴厲的聲音道:“你身為靖胡堡守備宋佳選的書吏,本當忠義報國,卻助桀為虐,協助其通虜資敵。冊帳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你若是一一從實招來,檢舉立功,定國將軍仁厚,定會饒你一條狗命。若敢抗拒,哼哼……”
“是要棄暗投明,還是要頑抗損命,給你一刻鐘的時辰考慮。”
那聲音剛落,男子己是撲倒在地,拚命叩頭:“小人願招,小人願招。”
……
不久之後,一直靜靜站在暗處的劉本深就得到一份詳細的筆錄,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吩咐將男子押往鎮撫司。與錦衣衛不同。王鬥的情報司諸人隻有偵緝與審問的權力,定罪則是交於鎮撫司官員處理,相互製橫,以免其權力過重。尾大不掉。
男子押走後,強爺說道:“下一個。”
不久之後,又有一個全身顫抖的肥胖男子被押進屋內。今日屋內各人己經審問十幾個通虜奸人,未來幾天之內,或許各人一直要忙到深夜才休息。
當日的懷來城,懷來守備黃昌義在自己府內來回走動。如熱鍋上的螞蟻。自己的心腹帳房竟消失了,一些重要冊帳也消失不見,這讓黃昌義大感事情不妙。
他與眾人密謀參與罷市來,將軍府一直很平靜,但王鬥越是平靜,黃昌義越是心憂。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平靜,但隨之而來就是狂風驟雨,黃昌義久居官場,靠的就是察言觀色,他隱隱覺得,將軍府平靜背後那股力量的浩大。
定國將軍現在是不動,但一旦動起……就算與會各人聲勢浩大,他們是否是王鬥的敵手?帳房消失,表示定國將軍己經開始動手了,未來定是雷霆萬分,研究過王鬥發家經曆的黃昌義可以斷定。
他忽然極為後悔,自己何必趟這趟渾水呢?以王鬥的心狠手辣,肆無忌憚,來日不要家破人亡才好。
他在屋內轉圈良久,忽然一咬牙,臉上現出猙獰的神色:“死道友不死貧道,陳恩寵、宋佳選,你等將來不要怪我。”
他喝來一個下人:“趕快給我備馬。”
當日傍晚,黃昌義就偷偷前往永寧將軍府,見了王鬥,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將軍,小人被豬油蒙了心,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人要將功贖罪,我要舉報,我要舉報!”
……
崇禎十二年七月二十日上午,延慶州。
將軍府告令限期己過,但城內卻沒有一家商鋪開市,更沒有商賈向將軍府投首……其實是有些小商鋪畏懼將軍府的告示,偷偷開門,但隨後似乎被一些流氓地痞之流搶砸,店主被毆打。
如此幾場事發生後,城內門麵仍是一片蕭條,戶戶緊閉。
當然,城內各條街道上仍是布滿人,明眼人就可以看出,他們多為各官將商賈家奴夥計之流,還有本地大批的地痞閒人。他們三五成群聚於一處,或高聲喊叫,或拿著大把的匿名榜貼,繼續在城內各處張帖。
在州治與守備府邸前,此時又是人山人海,大量的商賈請願。冠山書院的學正曾尤賢等人再次出動,與吳略等人領著數百學生激烈聲討商稅之禍。
經過幾日運作,罷市請願各人進入正規化,兩衙前的場地布置了大量的橫幅,還有眾多桌椅熱茶供學生商人們享用安坐。場地旁還布置有戲班,方便各人困頓時緩解壓力睡意。
與以前一樣,各街道不見兵丁,也沒有官員出來號召開市,勸說民眾。在請願人流湧到州治與守備府邸前時,延慶州知州吳植與守備陳恩寵再次聲明自己前幾日意見後回衙休息。
罷市己經五天了,懷來城的兵備道馬國璽“病體嚴重”,永寧城的將軍府仍然沒有動靜,他告示上說得殺氣騰騰,卻隻聞聲音,不見動靜。罷市各人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那王鬥隻是說說,也不敢對大夥怎麼樣。
也是,這是東路所有商人,士紳聯合行動,代表東路的人心民望,王鬥再肆無忌憚,又如何敢與東路整個士人商人階層作對?
張萬山,吳略等人洋洋得意,大夥隻要再堅持數日,那王鬥定然屈服。
此時是吳略在發表演說,他慷慨陳辭,激起於會各人陣陣歡呼與叫好聲音。
吳略一口氣講了半個時辰,口乾舌燥的喝口茶潤潤喉嚨,他輕咳一聲,正要繼續演說。
就在這時,忽然城的東麵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萬勝!”
聲徹全城,讓整個城市立時安靜下來。
接著地麵似乎隱隱顫動,好象是大股人馬整齊行進的聲音。
整齊的踏步聲越來越近,吳略等人麵麵相覷:“這是怎麼回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