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十二月初一日。
一大早,宣大營地就騷動起來,各營中密密麻麻的車輛騾馬預備就緒,準備出發前往行唐。
有了糧草就好辦事,關係到全軍的吃飯問題,昨日得到王鬥消息後,盧象升等人迫不及待,就想將王鬥儲藏在行唐境內的糧草押解回營。從行唐到真定府距離八、九十裡,就算各車滿載糧草,兩、三日之內便可回歸。
此時清兵大部南下,宣大軍隊又雲集行唐不遠,按理說清兵阻截糧草的可能性不大。不過盧象升等人都是慎重,王鬥軍中除了營部輜重隊,各部下輜重隊外,王鬥還讓李光衡領了四百騎兵沿途護衛。
各鎮除了派出自己的輔兵騾馬外,盧象升更是抽調自己督標營四百騎兵,還有楊國柱與虎大威,同樣抽調出幾百家丁騎士,都由自己中軍親將帶領,力保糧草到來萬無一失。
這時間進入大明的農曆十二月,更是北風呼嘯,冰寒刺骨,人一走到屋外,便凍得直打哆嗦。各人頭臉都是包得嚴嚴實實,裸露在外的肌膚,有條件的,都是塗上厚厚的油脂,防止被風吹裂。
糧草押運,主要由王鬥軍中輜重把總鐘調陽主理,他卻沒有如各營輜兵輔兵一樣將頭臉包裹得象粽子,身上鐵甲,身後係著大紅披風,站在寒風中任憑吹拂,隻是呼著濃濃的白氣,不斷指揮營中各輜兵加緊出發準備。
王鬥對鐘調陽與李光衡交待:“表兄,李把總,糧草之事,便拜托二位了。”
鐘調陽鄭重地道:“將軍放心吧,定會萬無一失。”
李光衡也豪邁地道:“就算有韃子截取糧道,末將也會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那邊的宣府鎮總兵楊國柱也是對自己的中軍親將郭英賢交待,郭英賢裂著嘴笑道:“哈哈,最好有韃子來,殺個痛快。”
人叫馬嘶,各營輜重車輛。還有護衛的騎兵們,絡繹不絕地出營,王鬥與盧象升等人一直送到營外。冬日的真定雖然蕭條,卻有一種蒼涼的美感。看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盧象升,王鬥等人,都希望他們此行順利。
……
初二日,幾個夜不收策馬奔入舜鄉軍的營中。當王鬥接到夜不收百總溫達興遞上的情報時,他正與各將在帳內商議軍務。
王鬥軍中的夜不收,行軍時放出幾十裡,哨探時放出幾百裡是常事,接到這封來自讚皇境內的情報後,王鬥細看良久,神情似在沉吟。
溫方亮在下首試探道:“將軍,是什麼事?”
王鬥微笑道:“便是當日舜鄉堡逃軍許月娥之事,她有消息了。”
將情報遞給溫方亮觀看,帳內各人一聽都是興奮。其實許月娥之事,在舜鄉堡算是熱門話題。她的身世淒涼,不過在舜鄉堡學到本事後,卻是做了逃軍,跑到真定府讚皇縣做起山大王來了。
她其情可憫,然其法難容,今年上半年時,王鬥接到韓朝傳回許月娥的消息後,就命令韓朝將許月娥逮捕,部下視情況或收編。或剿滅。不料許月娥飄忽不定,韓朝等人一直找不到她的確切下落,此事便不了了之,沒想到現在又得到許月娥的情報。
看著手中情報所寫。溫方亮大驚小怪地道:“不得了,這小娘子不得了。”
韓仲一把搶過他手中情報,睜大一雙牛眼細看,隨後也是嘖嘖道:“這小娘子,了不得哦!”
帳人各人傳看,都是嘖嘖稱奇。
情報上言。許月娥己將自己的馬賊部下改名為“殺奴軍”,在境內與騷擾的清兵乾了幾次,斬殺近兩百人,整個讚皇一帶都是轟動,人人盛傳。當地官府聞報後,有意收編許月娥全軍,並給出了高官厚祿,當地知縣與衛所將官,更是親自拜訪,不過許月娥沒有意動。
情報上還收集一些秘聞,言許月娥利用自己騎兵與熟知當地地形優勢,頻繁伏擊襲擊小股清軍,足跡遍布元氏,高邑,臨城一帶,成果豐富。抓獲的俘虜中,有多人被活活剝皮。“殺奴軍”中還有一種奇怪的折磨人方法,便是使用鳥銃的火繩將清兵俘虜的小腿活活鋸斷,堪稱駭人聽聞。
“殺奴軍”並不要首級,他們將清兵折磨死後,便將他們釘在各大樹上示眾,並在他們的胸脯肚皮上刻上“許月娥”三個血淋淋的大字。當地一些膽大的官兵也因此多出一條生財之道,便是找尋各地死去的清兵屍體,然後砍下腦袋回去邀功,這可是硬打硬的韃子首級啊。砍個幾顆回去,就能升官發財了。
因此許月娥等人在當地官兵中風評極佳。當然,這些官軍並不敢動那些清兵的屍身,仍讓他們掛在樹上,否則“殺奴軍”牽怒他們,他們可是想要自己的腦袋。
這能打行事又狠辣,使許月娥成為讚皇縣一帶讓人敬畏的存在,“許娘子”之名遠近傳揚,說一不二,儼然一方霸主。
“哼!”
情報傳到鎮撫官遲大成手中,他細看情報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立時中止了各人的興奮議論與竊竊私語。
遲大成冷然道:“從我保安州學了本事,卻跑到外麵去做山大王,耀武揚威,成何體統?”
溫方亮嘻笑道:“遲鎮撫,許小娘子也算是個苦命之人。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到這一步,很難得。”
帳中各人都是稱是。
遲大成還是冷冷道:“軍紀律法如山,我保安州不論男子還是女子,均需嚴守軍法。如果人人都學許月娥一樣,學了本事就做逃兵,我保安州何以為軍?”
溫方亮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說話,這遲大成在舜鄉堡以古板聞言,與他爭論隻是自討沒趣。
王鬥沉默良久,說道:“遲鎮撫,依我保安州軍紀,對許月娥該如何處罰?”
遲大成不假思索地道:“抓捕回來,重責三十軍棍,沒收田地。全家驅逐出保安州境。”
說到這裡,他呆了一呆,眾人也是恍然察覺,似乎這裡麵有漏洞。相關的軍法條律,好象對許月娥這種情況處罰不力。
遲大成對王鬥鄭重施禮,道:“將軍,我保安州軍紀律法,頗需增複修補之處。這是下官失職,待戰後回到保安州,下官這就增補。”
王鬥緩緩點頭,環視眾人道:“許月娥曾為我舜堡逃兵,依我保安州軍律法紀,需做相關懲戒。她麾下諸多殺奴勇士,本將有意收編,誰願前往?”
遲大成起身道:“下官願意前往。”
王鬥點頭道:“好,遲鎮撫,此事就交於你了。”
遲大成鄭重施了一禮。然後筆直坐下。
帳中很多人都擔心地看著他,這老家夥,古板不知變通。不要到了許月娥寨中,當著她部下的麵要打許月娥軍棍,被一乾如狼似虎的馬賊撕成碎片。
……
就在初二日下午,衡水。
城池周邊,密密麻麻布滿了清軍營帳,各色旗號飄揚,連衡水城內,都飛舞著清兵正白旗的旗號。
從十一月下來。清軍連續攻陷衡水、武邑、棗強、巨鹿、雞澤、元氏、臨城等座城池,他們的兵鋒,己經遍及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等地。無數的百姓家園被毀,子女財帛被擄掠。
原本的大明衡水州衙,此時己經插上一杆巨大的織金龍纛,寬闊的大堂之內,坐滿了身著鎏金盔甲的清將,各人頭盔取下。儘是鐵青發亮的前額頭皮,腦後也均甩著一根細長的金錢鼠尾豬尾辮。
密密麻麻身著水銀盔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在堂外巡視,大堂之內,傳來一陣接一陣的高聲說話聲。那些話,如果是明人百姓當然聽不懂,因為他們說的儘是滿洲語。一種阿爾泰語係,源自蒙古人,傳自西方人,不論語言還是文字,都與中原漢人完全不同,與北宋女真人的漢係方塊字,也一樣不同。
眾清將中,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將軍多爾袞,與正紅旗旗主,揚武大將軍嶽托分坐上首兩旁。下首左側,八旗滿洲各旗主,鑲白旗旗主多鐸,鑲紅旗旗主杜度,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等人傲然而坐。下首右側,則是八旗蒙古各旗主分坐。
“我大清兵所向披靡,入關兩個月來,深入千裡,攻占明國州縣數十計,殺明國守備、千總以上將吏百人計,俘獲人口財帛數十萬,如此大捷,自崇德元年後我大清勇士又可飽掠而歸。”
說話的是多爾袞,他的話,引起在場各清將一片嚎叫。
坐在多爾袞右旁的嶽托也是矜持而笑。還有下首的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自認資曆年長,自然不能與在座小毛頭一樣喜形於色,也是輕撫自己鼠須,緩緩點頭。
“趁此大捷,我大清勇士需鼓起餘勇,繼續南下,再揮師山東,攻破濟南!”
多爾袞的話又讓眾人興高采烈。
隨後多爾袞的話讓眾人安靜下來:“可慮的是,明國兵部尚書盧象升,己經領軍南下。同樣明國監軍高起潛,也率領數萬關寧大軍,集於真定府城。”
“高起潛不足為慮,不過盧象升頗為善戰,麾下更有明將王鬥……”
堂內一片寂靜無聲,王鬥連連打破八旗滿洲鑲白旗與鑲紅旗,更有八旗蒙古二旗,打得諸旗筋斷骨折,元氣大傷,也讓餘旗心寒。便是上月盧象升與王鬥領軍前往高陽時,連多爾袞都不敢觸其鋒芒,主動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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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
記得本書寫到現在,己經有多位書友問:火繩槍需要扳機嗎?
本人斬釘截鐵地回答:需要!(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