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慶都境內。
正值隆冬苦楚,寒風裂膚,離唐河不遠的一片樹林內,正靜靜潛伏著幾個王鬥軍中夜不收。他們個個大襖氈帽,普通民戶打扮。幾人的身旁,還停著多匹騾馬,馬嘴都上著嚼子。
此時他們正機謹地對四處張望,過了唐河,往南不遠就是定州城。往北方向,幾十裡外就是慶都城,再往北過去不到百裡,就是保定城。如此遠的距離,他們當然看不到慶都城與保定城。
極目四顧,似乎天地中除了麥田就是河流,除了河流就是麥田,幾乎每隔數裡就有一個村莊。這慶都便是後世的望都縣,西麵太行山遠望在際,境內平原坦蕩如砥,土肥水美,在保定府內素有“珠泉萬斛之鄉”的美稱。
不過此時寒冬蕭條時節,似乎到處都是一片黃黑顏色,騎著馬匹,不在官道上行走,凍得堅硬的麥田也非常好走。不時可看到一些嫋嫋輕煙騰起,那當然不是炊煙,而是清兵四處肆虐焚燒村莊的痕跡。
幾日前,幾個夜不收哨探到大隊大隊韃子兵有離開慶都,前往定州的跡象。不過這不等於慶都境內就沒有韃子兵,昨日幾人路過城東南的堯母祠時,就看到那裡聚集了數百正白旗的韃子兵,當時就有幾十人追上來。
幸好幾人一人三馬,那些韃子兵哨探跑不過他們。殺了個回馬槍,抓了一個韃子步甲兵,將他活活剝皮後,才略泄幾人被苦追數十裡的心頭之恨。
見周邊沒什麼動靜,一個夜不收忍不住對一人道:“李頭,這天寒地凍的,鬨一口怎麼樣?”
他從懷裡掏出自己的煙鬥,拿出火摺子,很想美美地吸上一口。
“不可,防止煙火泄漏我等蹤跡。”
那李頭嚴厲地製止住他。隨後他歎了口氣:“我們隊中的嚴兄弟,就是如此被韃子哨探發現並擒獲的,我們發現他的屍體時……那個樣子,真慘……”
他語聲有些哽咽。眾人都是沉默下來,夜不收是個危險的工作。自今年秋王鬥出兵來,軍中己經有約十個夜不收的傷亡。更可怕的是,如果哨探時落在韃子兵手上,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們隊中的夜不收嚴功,是個活潑開朗的年輕人,唱得一手好山歌,向是隊中的開心果,沒想到前幾日就這樣去了。
這李頭便是夜不收隊官李有德,是個比較沉穩的中年人,崇禎九年他與謝一科,溫達興等人哨探立功後,入了王鬥的法眼,從一個普遍的夜不收升為隊官。
李有德此時手上正玩弄著一個巨大的手雷。也就是後世手榴彈的原形,不過個頭大了些,有人腦袋那麼大,引信點火。沒辦法,黑火藥的手雷,不做大點根本沒有威力。
這麼大個的手雷當然不能用來野戰,怕炸死友軍的機會比炸死敵人的機會大多了,一般明軍用來守城之用。
舜鄉堡並沒有製造手雷,該手雷是一個友軍留給李有德的,王鬥大軍與宣大官兵會合後。為了下一步的戰爭準備,各營眾夜不收四出。李有德奉遊擊將軍王鬥之令,同樣親自出馬,領著幾小隊夜不收出外哨探。
這幾天中。他與督標營的陳瑛兄弟合作頗為愉快,這陳瑛年紀與李有德相仿,都是三十二、三歲。與李有德保安州當地人氏不同,這陳瑛卻是遼東人氏。
他與韃子兵有血海深仇,輾轉入關後,投到了盧督臣麾下充任家丁近衛。他的身手讓李有德佩服不己,騎射不用說,一把幾十斤重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一條非常勇猛的漢子。
更重要的是,二人很有共同語言,李有德外表沉穩,內心世界卻是豐富,做夜不收最怕就是落入敵人之手,所以身陷絕路時,隻要有一絲機會,眾夜不收都會選擇立刻自儘,死法不同,各有妙法。
李有德沒事總是在想,如果自己身陷絕境時,該選擇哪種自儘之法呢?想了很多種他都不滿意,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不壯烈,不浪漫。直到他看到陳瑛馬匹包裹中攜帶的巨大手雷後,才眼前一亮。
用陳瑛的話來說,如果他身陷絕境時,就點燃手雷,就算自己死,也要拖幾個韃子墊背。
李有德也認為不錯,點燃手雷,連帶自己,連周邊的敵人們,一起化作肉雨。煙火中夾帶橫飛的血肉,很淒涼,很有詩意。當下他向陳瑛討要了一個手雷,陳瑛慷慨地分給了他一個。
他一邊玩弄著手雷,一邊尋思,今早他與陳瑛幾人分頭哨探,眼見會合的時辰到了,陳兄弟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忽然一個夜不收低叫道:“李頭,東麵有動靜……韃子……”
立時眾人都跳了起來。
……
煙塵滾滾,十數騎正在曠野上狂奔追逐,箭矢的破空聲與異族難懂的喝罵不斷傳來。
陳瑛不斷加鞭,催動馬匹,如風馳電掣般往前狂奔,隻要跑到前麵那片樹林,那邊有保安州幾個兄弟在,自己就安全了。在他前麵,隨同出哨的兄弟餘貓兒正一聲不響的策馬狂奔。
他回頭張望,身後那十個韃子騎兵仍是緊追不舍,他們一身純白的棉甲,卻是韃子正白旗的哨騎。他們一邊大聲喊叫,一邊還張弓撘箭,不住射來。
聽到後麵的破空風聲,陳瑛知道有一根利箭正朝自己後心射來,他雙腳一用力,猛地撲到身旁另一匹馬上。
“嗖”的一聲,又有一隻利箭射到,陳瑛又跳回了原來的馬背。
他在狂奔的兩匹馬上來回跳躍,時而蹬裡藏身,身形非常靈活,那些韃子兵發出的利箭,始終射不到他身上。
眨眼間又狂奔一裡,胯下的駿馬己經拚命吐氣,幸好王將軍給了督臣一百匹戰馬,他們這些出哨的家丁,才可以一人雙馬。這些馬兒匹匹健壯,可以承受長時間的奔馳。再看韃子那邊,他們的追勢似乎弱下來了。
忽聽蹄聲急促,陳瑛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韃子馬甲兵又狂追上來,陳瑛看這個韃子與其餘幾個韃子拉開了很大的距離,暗暗叫聲好。他取弓撘箭在手,在呼嘯奔馳的馬背上,那馬匹四足騰空的那一刻,他猛地回過頭。
他身子似乎完全扭轉,“嗖!”,他一箭射出,正中那馬甲兵的麵門。
那韃子一聲慘叫,滾落鞍馬。
好,乾了一個!
“咻!”
陳瑛又是回頭一箭,又一個韃子兵眼睛中箭,往後摔飛出去。
“嗖嗖……”
陳瑛己奔到樹林前麵,從裡麵射出一片箭雨,那些追到近前的清兵立時四、五個摔落馬下,一根勁弩還穿透了一個清兵步甲的頭顱。
樹林內呼嘯策馬衝出幾個明軍,餘下三個清兵見勢不妙,立時拔馬回頭逃跑。
“忽!”的一聲,一根套馬繩如鬼魅般飛來,準確套在一個清兵的頭上,繩套刹那收緊,那清兵一下向後被扯落馬下。他的坐騎嘶鳴一聲,遠遠的逃離開去。餘下的兩個清兵更不回頭,策馬狂奔回去。
與他們同樣的,李有德等人接應得手後,也不停留,呼嘯往反方向狂奔而走,這片樹林不可久留。
那個清兵就這樣被眾人狂拖而行,在一片不知名的樹林內停下來時,他血肉模糊的己不成人形,頭盔早己掉落。
他掙紮看去,眼前八個人,個個普通明國百姓打扮。不過看他們的馬匹裝備,定是明軍中精銳的夜不收。看這些人眼露凶光地看著自己,他心生寒意,正要掙紮起身,忽聽一聲大喝,一個明軍的拳頭重重打在他的小腹上,這清兵雙目突出,嗬嗬有聲。
接著那個明軍大步過來,他滿臉橫肉,聲音如指甲刮過鐵板一樣難聽。他獰笑用滿語道:“狗韃子,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爺爺就給你個痛快!”
一把扯住他的金錢鼠尾小豬辮,將他提了起來,該清兵也算粗壯,沉重的身軀全靠一根小辮支撐,鮮明地解說了什麼叫千鈞一發。該清兵被拖在馬背後不知多少裡,早己口鼻流血,滿臉塵土。加上這樣被扯起來,隻覺自己頭皮都要被扯落了,厲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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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媽的,晚上十點多停電,停到現在。(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