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堂堂的知州大人親自出來,將王鬥迎進府內,他風度極佳,不住的噓寒問暖,論起官場禮節作派,王鬥就是拍馬也比不上他。
兵亂後,王鬥可以明顯感覺到李振珽在自己麵前,那股文官的傲氣與優越感都減少了不少。
二人寒暄了一陣,李振珽試探地問起王鬥關於分田免稅的事情。
王鬥道:“屯田乃國之大政,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國有所賴。現州內屯田廢弛,所得不堪敷出,如發動軍民開墾荒地,來年屯政大興,便足以裕養軍民。”
知州撫著自己的長須,“嗯”了一聲。
王鬥道:“至於免去明年軍戶屯糧征收,也是與民休生的考量,現州內戶口蕭條,早已不複舊觀。百姓困頓之極,徭額卻未曾少減,官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百姓抱恨而逃,飄流異地,戶口更為零落。如此竭澤而漁,明年安得有魚?蠲減軍民稅糧,實為必然。”
李振珽長歎一聲:“百姓之苦,本官安得不知,隻是……”
王鬥作了一個揖:“請知州大人為萬民蒼生考慮,也發動百姓開墾荒地,減免稅糧。”
“隻是……”
王鬥道:“如知州大人減免州內民戶稅糧,百姓感念恩德,大人定當青史留名。”
“隻是……”
李振珽臉上微紅,他道:“減免州城百姓錢糧不要緊,隻是錢糧何出?依何來繳納明年朝廷稅糧,還有軍吏們的糊口錢糧安在?”
文人好名,李振珽不是不想乾出一番事業,如免去稅糧,百姓們定然感恩戴德,那種飄飄欲仙的滋味李振珽也想享受,隻是他不比王鬥,太多現實的東西顧慮著他。
王鬥道:“大人放心,如大人願意發動治下民戶開墾荒地。墾荒費用便從我這裡出。如大人願意給州城百姓減免稅糧,明年州治起運朝廷的錢糧,也儘從我庫房所出。不但如此,明年我還會給大人送來五百兩銀子的存留羨餘。”
“哦……”
李振珽睜大眼睛。不可相信地看著王鬥。
……
王鬥走後,李振珽忽然回醒過來,他心下暗暗後悔,自己怎麼就答應王鬥了,到時他搞不來錢糧怎麼辦?不過事情如此。騎虎難下,知州大人隻得硬著頭皮去乾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保安州治衙門也發出告示,官府將組織州城民戶開墾荒地,相關事宜,一體如操守府發布的公告,同時還免去明年州城民戶們的稅糧征收,一時間,州城又是轟動,消息傳開。百姓們感激涕零,李振珽立時得到一個“李青天”的封號。
麵對百姓們的讚譽,李振珽表麵上神情自若,不過在背後無人之處,他卻得笑得見牙不見眼,深感陶醉。
寒冷的天氣,州城內外卻是熱火朝天,開墾荒地的軍民絡繹不絕。連日來,李振珽商請王鬥或是親自跑操守府邸的次數頻繁起來,王鬥答應他。等軍民的荒地開墾後,打製灌井水車,租給耕牛農具等,自己都會幫知州大人想辦法解決。
己經上了賊船。除了相信王鬥外,李振珽又有什麼辦法?他雖然內心不安,也隻能安慰自己,那王鬥看起來年輕有為,人品很不錯的樣子,應該不會忽悠自己。
統計荒地田畝。登記戶名人口,這是個複雜的工程,需要大批識字的吏員,王鬥在州城的管軍吏員隻有令吏張學焦等六、七個書吏文員,顯然遠遠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而且說實在,對令吏張學焦等人的品行,王鬥也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十一月底,王鬥調任舜鄉堡令吏馮大昌前來州城,舜鄉堡的文書諸事,便由舜鄉堡典吏韓雨主理。
與馮大昌隨行的,還有王鬥舅舅鐘正顯,司吏鐘榮等六七人。崇禎七年,鐘榮調往靖邊堡時隻是身為攢典,幾年下來,王鬥對他考評頗佳,所以鐘榮便升了一級,成為司吏。
舜鄉堡幾個軍堡合並後,鐘榮也隨鐘調陽等人前往舜鄉堡。鐘榮是跟隨王鬥的老人了,在舜鄉堡內,王鬥不免對他另眼相看,以前在董家莊排擠他的司吏李朝等人,轉而都要奉承鐘榮。
現在鐘榮更是隨令吏馮大昌一齊調來州城,不免讓人眼紅。
馮大昌在舜鄉堡內王鬥用得頗為順手,這人雖然是個官場老油條,但還是勤於任事的。鐘榮最早跟隨王鬥,工作勤勤懇懇,王鬥對他也是非常信任,至於王鬥舅舅鐘正顯,馮大昌言他計數內行,統計文冊上是自己得力助手,他推薦鐘正顯,王鬥也將舅舅一起調到州城。
隨行的,還有自己的妻子謝秀娘、母親鐘氏等人,現在王鬥在州城站穩腳跟,是該將妻子母親接來了。
家人相見,都是歡喜。操守府邸的豪華,也讓鐘氏驚歎不己。
除此以外,王鬥還拜會了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
……
“老弟,你最近在州城乾下的事可是驚天動地啊。”
在符名啟的小院內,一鍋煮得滾沸的羊肉湯,一壺熱酒,王鬥與符名啟沒有絲毫的形象相坐而飲。酒酣耳熱,保安州儒學學正正色對王鬥道。
誅亂軍,分田又免糧,哪一件事,在州城內外不是茶樓酒肆的熱點話題?就是在儒學內,學生們也是為王鬥的舉動爭論紛紛。
符名啟道:“剛易過折,很多事情,老弟你要三思而後行。”
符名啟很佩服自己小友的辦事魄力膽量,不過擔憂他得罪人過多,最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事情做下了,我就不會後悔,前怕狼,後怕虎的,便混吃等死吧。”
王鬥淡淡說了一句,一仰脖子,就是一杯熱酒倒入腹中。
符名啟看了王鬥良久,他拍案而起,道:“好,雖千萬人吾往矣。吾輩飽讀聖賢書,倒是不如你了。”
他擺正自己的坐姿,鄭重向王鬥行了一禮:“為萬民蒼生計,請操守大人受老夫一拜。”
王鬥止住了他。道:“老符你這是做什麼。”
堅持行完禮,符名啟又沒了儒學學正的形象,他對王鬥笑嘻嘻地道:“說吧,我知道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次來找來。是為了什麼事?”
王鬥道:“確實,我這次來是請老符你幫忙的。”
他歎了口氣:“州城內分田分地,仗量統計田畝,需要的人手眾多,你知道我部下多是一乾大老粗,讓他們上陣殺敵可以,說到登記田畝數字,他們就傻眼了,區區幾個吏員,也不足使用。所以就要借用你學校的學生了。”
保安州城內有保極學社。萬曆年前稱為保極書院,內有學生額一百多名,還有學正,教諭,訓導等多名教員,以這些人的水平能力,讓他們出來統計田畝數字,自然不在話下。
符名啟沉吟道:“這樣啊。”
王鬥道:“你還這樣那樣什麼,我知道你學社的學生隻授課半日,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出來幫忙。”
符名啟拖長聲音道:“隻是……”
王鬥道:“放心吧。每位出來幫忙的學生,操守府都會發給他們潤筆費用,每月五鬥米,怎麼樣。滿意了吧?”
“哦。”
符名啟的眼睛一亮。
王鬥道:“如果老符你願意出來做事,我每月給你一石米,學社內幾位教諭,訓導同樣如此。”
符名啟眼睛更是一亮,接著他怒瞪王鬥一眼:“你以為我出來幫忙是為了區區一石糧米嗎?”
王鬥不管他,自顧自道:“以後州城需要大批的吏員。如果你學社的學生有意的,以後可以到我府上做吏員,每月一石的月俸。”
不是所有學生都可以考取功名的,而且他們中貧寒學子也多,如果考不上功名,隻能自謀生路。吏員雖然升遷極難,但至少是一份養家糊口的活計,又斯文體麵,沒有幾個讀書人會不心動。特彆這種世道,有一份可以養家活口的活計是多少艱難,那些吏員的名額,怕是要多人搶破頭了。
符名啟點了點頭,接下來他奇怪地看了王鬥一眼:“你小子哪來的錢糧?”
王鬥沒好氣地道:“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一句話,做還是不做?”
符名啟氣道:“當然要做,你個臭小子,越來越飛揚跋扈,不將老友放在眼裡了。”
……
州城的軍戶民戶分田開墾熱火朝天,從崇禎九年的十二月初,操守府邸的令吏馮大昌,令吏張學焦等人便帶著大批的吏員,到處仗量土地,登記民眾墾荒的田畝數量,各戶田畝的地點,地形,他們戶口多少,家口姓名等,最後彙集成冊。
這個過程中,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也帶著自己學社的學生一起幫忙,明麵上是為國為民的光鮮事,還可以拿到潤筆費用,每月高達五鬥米,不但可以養活自己,還可以俸養家人,如果表現好,被吏目廳看中,以後還可以成為吏員,學生們都是乾勁十足。
對於王鬥的一係列舉動,由於並不觸及當地士紳們的利益,所以他們並不阻攔,隻是冷眼旁觀。
不過他們中多人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王鬥乾得轟轟烈烈,不過這麼大筆的錢糧,他拿得出來嗎?怕一過了年,等打製灌井水車,租給耕牛農具時,就要現出原形吧。
崇禎九年十二月初六日,州城的民壯總甲李天敘來到操守府邸。
他恭恭敬敬地拜見王鬥後,滿麵笑容地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啊。”
王鬥看著他,道:“喜從何來?”
李天敘道:“我家叔父感念大人儘心為民,心中仰慕,欲將我那侄女許配給大人為妻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