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田雌鳳親筆所寫的降書,上邊蓋著播州宣慰使楊應龍的大印和田雌鳳的私印,喻示著此方官印,已經落入田雌鳳的掌握。
上邊詳述:楊應龍眼見大軍壓境,帝王夢破滅,竟爾懸梁自儘。田雌鳳一介女子,不敢與天兵對抗,因而向朝廷請降。接著就是她羅列的條件,楊應龍舉兵反叛而死,她自然不敢要求更多,條件主要是要保障田氏和楊氏族人的性命安全。
馬總兵哈哈大笑:“楊應龍死了,哈哈哈!這下可省了老子好大氣力!告訴兄弟們,不用搭棧橋了,哈哈,老子要馬上派人把降書送去給劉大刀!”
葉小天道:“楊應龍自儘?總兵大人,此言恐怕不可相信!”
馬禮英一呆,睨他一眼,道:“葉大人難道懷疑其中有詐?不用擔心啦,如果楊應龍未死,田雌鳳不是真心要降,這能瞞得了多久?最多三兩日功夫,就得漏餡兒!”
葉小天道:“那可未必!劉總兵有權答應田雌鳳投降的條件麼?他沒有!如果要和談,就得息戰;把事情報到重慶府李總督那裡。李總督有權赦免謀逆者的死罪麼?也沒有!這案子就得再報上朝廷!這一來一回……,試想,朝廷要耗費多少錢糧?期間,天知道又會有何變化?”
馬總兵臉色一變,道:“這個……”
葉小天是堅決不信楊應龍會在此時自儘的,楊應龍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主兒。哪怕隻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他也不會甘心放棄,怎麼可能海龍囤尚穩如泰山,他就自儘呢。
按照這一推斷。他越分析思路便越清楚。葉小天道:“而且,你看時辰,現在已經暮色蒼茫,再有一會兒天就黑了。信今晚是送不到劉總兵那兒了,而大人您因為田雌鳳遞了降書,卻難免懈怠了警覺。如果海龍囤上派兵趁夜偷襲……”
馬總兵怵然一驚,擰眉罵道:“幸虧你提醒了我,險些上了那妖婦的惡當!”
馬禮英上前兩步,厲聲喝道:“那信使呢?”
校尉答道:“正候著回信兒。”
馬總兵獰笑一聲:“回信兒?給我斬了他!扔進山溝溝裡喂狼!”
葉小天微微蹙眉,道:“總兵大人,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啊!”
馬總兵道:“一方叛逆,是我天兵征討之賊,也配與我天兵並稱為軍?去!斬了!”說罷將那信撕得一團粉碎。
葉小天對他這急脾氣也是無奈了,雖然葉小天認定了楊應龍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自儘,可馬總兵這做法……
馬禮英見他不以為然,便道:“總督大人早有令諭,不可受降。難道你忘了?宰了一個送信的而已。沒什麼事兒!”
馬總兵倒是真信葉小天,隻聽他一分析,馬上就做出了這樣的決斷。隻是他們二人都未料到,田雌鳳竟是前囤後囤,各派了一個信使,送了同樣的一封信。
馬禮英這邊有葉小天提醒,沒有上當,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天就黑了,馬禮英這邊反而加強了防範,而後山吳廣那裡卻當了真。
吳廣收到田雌鳳的降書大喜過望,當即命令收兵,要命人把捷報送於劉大刀。不過,信送來時已是暮色蒼茫,山中夜色來的快,而黑夜之中趕山路太過危險,隻好決定明日再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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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田雌鳳見前山沒有回信,後山卻有了回信,當夜便安排了一路兵馬,悄悄綴下山來,試圖偷營。
幸虧吳廣是一位百戰老將,雖然滿心喜悅,也確實放鬆了警惕,但是必要的防範提施卻沒有減少。在他的軍營外圍,他不但挖了插滿尖木的壕溝,同時還布了一道荊棘牆。
當夜,播州土兵準備夜襲軍營,壕溝他們巧妙地度過了,可麵對荊棘牆卻沒有太好的辦法。火燒顯然不行,那軍營裡會立刻發覺,隻能想辦法從底下掏一個洞,悄悄鑽進去。
他們掏洞時雖然小心,可荊棘叢實在不好對付,一不小心就刮扯衣服、刮傷肌膚。而營裡有一個巡夜的士兵偶然發現了荊棘牆的晃動,還以為刮住了什麼獵物,興衝衝地就是一箭射來,本巴望著射個野味兒嘗嘗鮮,卻不想這一箭射出個百戶!(戰後敘功,這個小卒因為及時發現了播州兵的夜襲陰謀,被直接提拔任命為百戶),他一箭射去,便是一聲慘叫,偷襲就此曝光。
於是,田雌鳳的緩兵之計隻拖延了明軍不到半天的時間即告失敗。次日一早,驚出一身冷汗的吳廣惱羞成怒,趕走了前來替換準備打車輪戰的另一支明軍,又對海龍囤狂轟濫炸了一天。
而前囤的馬禮英得到了吳廣那邊的情報之後,慶幸之餘也是更加憤怒,加快了鋪設棧道的行動。他這裡鋪設棧道並不容易,不僅要同險惡的自然環境做鬥爭,還得時時對付播州派來襲擾的人馬,可是被惹惱了的馬禮英,卻也是加快了進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明軍不計犧牲的進攻下,海龍囤的陷落,已是早晚間事。
海龍囤上,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平和安靜。每個人心裡都莫名的煩躁,更是感覺無儘的疲憊。劉大刀各路大軍輪流攻山,一日不教山上清閒隻是一方麵的作用,更大的原因是:山上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楊應龍覺得這山似乎已經擁擠不堪到了極點,他想享受片刻安寧都不可得。總有數不清的人,跑來向他稟報這事那事兒,而沒有一件事是可以讓人開心的。
即便沒有人說話的時候,落入他眼中的那一張張麵孔,令他的情緒受到感染的也隻有焦虛和惶恐。他本來覺得以山為後花園,這手筆大得不得了,此刻卻隻覺得這海龍囤像是囚禁他的牢籠。
沒錯,這海龍囤,此刻已經變成了囚禁他的牢籠,而勾決之期,卻未必要等到秋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