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勾佬為了傳教,事先很是做了一番準備,他雖然不懂茅山術,不能像長風道人一樣用幻術來吸引那些愚夫愚婦,卻有蠱術傍身,所以帶著精心煉製的幾隻蠱蟲下了山。…
不巧的很,恰好長風道人也派了他的弟子到這村中傳教。道教在貴州一帶很流行,有廣泛的群眾基礎,但要說到陌生感,就不及這些村民們隻略有耳聞的蠱術師神秘了。
所以,當兩方傳教者飽含敵意地展開競爭時,引勾佬這邊就占了上風。因為對道士太熟悉,也就沒了神秘感,對於神秘的蠱術,村民們既感畏懼又覺新奇,所以不知不覺間便聚攏到了引勾佬左右。
引勾佬見人都被他吸引過來,當然得意的很,更是賣力地向村民講解起他們的教義來,對麵的道家弟子都是長風道人網羅來的旁門左道,並非真正的修道人,不過對於道教經義卻也並非全不了解。
眼見村民都被這些從山上來的蠱術師吸引過去,那些道士非常不忿,一個貌相清秀的道士非雨便道:“可雲師兄,這些深山野蠻故弄玄虛,搶了咱們的信眾,怎麼辦?”
被喚作師兄的那人道號就叫可雲,他正覺臉麵無光,聽師弟這麼一講,便大步向引勾佬這邊走來,站在人群外麵聽引勾佬說了幾句,仰天打個哈哈,道:“可笑!可笑!人竟以蟲為神,實在可笑!”
對麵引勾佬的弟子們聽他侮辱蠱神,不禁勃然大怒。正在興頭上的引勾佬雖也不滿這道士言行,不過為了顯示神的寬宏,卻不想和他大打出手,正占據優勢的一方總是會大度一些的。
引勾佬製止了弟子們的蠢動,捋著胡須,冷傲地一笑,乜著可雲道長道:“貴教的伏羲天皇人首蛇首。難道就是人類麼?可還不是被你們尊奉為神?神,是我們凡人所不能揣度的,其形體樣貌也未必和我們凡人一樣,但神就是神,凡人就是凡人,神之所以能超脫於凡人之上,是因為他擁有凡人永遠也不可能企及的神通,與形體無關。”
可雲道長道:“此言大謬!人神同源,隻要修行到了,人亦可成仙!所以貧道傳教授道。講修仙之理!導引、胎息、內丹、外丹,修行有成,便可長生不老,位列仙班!”
引勾佬不屑地道:“一派胡言!神是神,人是人,人也想成神,簡直是大逆不道!神高高在上,人隻有遵從神的意誌,虔誠心到了。死後就可以魂歸神之左右,受到神的庇佑!”
“荒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可見。神也是天道演化,人隻要通徹道之真諦,自然可以羽化成仙……”
“人是不需要修行的。隻要你虔誠地信奉蠱神,自會消除你的惡業,死後進入神之殿堂,受到神的眷顧!得救贖,獲永生!”
“邪魔外教、左道旁門才會有此歪理邪說。神怎麼會因為你信他便賜你福報?神是不會以利益誘引眾生信奉自己的。他隻是把他所領悟的天地正道告訴你,讓你遵循大道、苦心修行,從而飛升仙界。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引勾佬和可雲道長各說各理,火氣漸漸冒了起來,引勾佬有些沉不住氣了,畢竟他們的教派千百年來一直在深山之中,他們的信徒從一出生就有父輩親人熏陶,很容易就信奉他們的教義,不像世間百姓麵臨各種誘惑和各種教義的競爭,所以各個教派的理論體係都相對成熟一些。
辯理漸漸落了下風的引勾佬惱羞成怒,屈指一彈,便將他練製的一隻蠱蟲彈到了可雲道長的身上,冷笑道:“好!那老夫就看看你這牛鼻子究竟修行出了什麼道行,先嘗嘗蠱神賜下的懲罰吧!”
那小蟲極小,可雲道長根本不曾看見蟲子,隻是見他屈指一彈,還以為他在裝模做樣的施法,對這傳說中挺邪乎的蠱術師,可雲道長心中也有些忌憚,忙左手掐著中指,右手捏個劍訣,警惕地戒備著道:“你想乾什麼?”
旁邊非雨道士忽然“啊”地一聲尖叫,道:“可雲師兄,鼓起來了,鼓起來了?”
可雲道長愕然回頭道:“什麼鼓起來了?”
那道士驚駭地指著他的肚子,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的肚子鼓起來了?”
可雲道長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他身材頎長,清瞿消瘦,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因為賣相不錯,才被長風道人選為招攬信徒的人選,可此刻他手腳依舊不胖,肚子卻不知不覺間膨脹起來,低頭看時,已經膨脹如鼓。
可雲道長駭然道:“怎會如此?怎麼如此?”
說話間,他那肚子已經越拱越高,仿佛一個巨大的皮球,可雲道長的肚皮雖然因為蠱蟲的作用變得感覺不甚靈敏了,還是有了腫脹難耐的感覺。他的幾個師弟戰戰兢兢地看著他越鼓越大的肚皮,生怕它“砰”地一聲爆炸開來。
可雲道長也恐懼不已,不料這時那肚皮卻已停止腫脹,而他的脖子、臉龐轉而像吹氣的似的開始膨脹起來,不消片刻功夫,一個身材瘦高頎長的道士,就變成了一副肚子頂著圓球、脖子粗得像蛤蟆精,五官膨脹挪位的怪物。
引勾佬手下的人冷笑連連,向周圍的百姓們炫耀道:“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長老的神通!你們聽那道士胡說八道地吹大氣,如今怎麼束手無策呢?”
不過,引勾佬今日下山是為了傳教,他所準備的幾隻蠱蟲都是用來炫耀本領以便吸引教眾的,並沒有哪一樣能致人死亡,就以眼前這種讓人膨脹如球的怪蠱來說,就隻有對人略施小懲的作用,就算不施術破解,最多也就難過七天。
等可雲道長五官挪位,變成一個胖胖的怪物後,便不見他再有什麼變化了。既沒有生命危險,可雲道長膽子就大起來。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麵被引勾佬整蠱,可雲道長覺得很丟麵子,不禁惱羞成怒地道:“這老兒故弄玄虛,作弄於我,師弟們莫要放走了他!”
眾道士見大師兄雖然變成了豬八戒,依舊龍精虎猛,並無性命大礙,立即紛紛掣出青鋒劍,向引勾佬等人圍過來。這些左道走江湖。基本的防身功夫都是有的,卻也不是全然隻靠嘴皮子唬人。
他們圍住引勾佬等人,有人以袖掩麵,突一張口,“呼”地一團火焰便噴將出去,迎麵一個生苗弟子猝不及防,被那烈火噴個正著,胡須眉毛都燎光了,嚇得他雙手捂麵。滾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燒死我了!”
在地上滾了幾滾,卻忽然發現並無大礙。隻是臉麵灼得生痛。其實這噴火,儺師也一樣精通,後世戲台上許多雜耍藝人都會,但當時交通閉塞。山野小民可沒幾個人見過,不免歎為觀止。
引勾佬這邊的人一邊抵擋他們的青鋒劍,一邊伺機放出蠱蟲。隻是這些道士正在走天罡步,也不容易中蠱。
這時候,有個道士打得性起,突然將自己的道袍扯開,袒胸露腹,捏起劍訣,右足跺著地麵,念念有詞地道:“弟子起眼看青天,眾位師父在身邊,十八尊羅漢,二十四味諸天!有請關二爺上身呐!”
這神打術倒也不全是唬人的,施術者通過自我催眠,精神暗示,確實可以讓自身各方麵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所請神明通過戲曲和故事,其形象特征已經深入人心,自我催眠後的言行舉止也會不自覺地仿照他心中那位神明的印象,就更會給人一種神明附體的感覺了。
這個道士本就生得魁梧,用了神打術之後,就見肌肉迅速賁張起來,整個人的樣子都有些變了,仿佛內在真的發生了什麼奇異的變化。
隻是引勾佬一連使出兩隻蠱蟲,都被那些正走天罡步的道士無意間給閃開了,偏偏此人站在那兒請神上身,引勾佬又隨手放出一隻蠱蟲,正中他的身體。
這道士請了關二爺上身,雙眼霍然一張,威嚴之態當真如關公一般,一雙丹鳳眼冷冷一睨,手往胸前並不存在的長髯處一拂,就差左手再提一口青龍偃月刀了。
不料,這時蠱蟲發作,他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圍觀群眾一見關二爺剛到,還沒打就躺下了,不禁莫名其妙。可雲道長唯恐泄了自家底氣,忙跺腳道:“真真晦氣,恰把走麥城的關二爺請了來!你們這些蠻子休要得意,看我法寶!”
說著,形體已如豬八戒一般可雲道長把大袖一拂,一團濃煙便飛上半空,數十粒豆子從煙中飛出去,一個圍觀的老太婆見了驚呼道:“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撒豆成兵?”
風一吹,煙散開了,豆子並沒有化作天兵天將,空中倒是出現了一群蜂子,這群蜂子在空中盤旋一匝便四散開來,逢人便蜇。說來也怪,對於那些道人,這些蜂子卻視若無睹。
想來這些道士既然隨身帶了蜂子,身上一定還帶了什麼可以驅蜂的藥物,隻是那些蜂子四散開來,雖不攻擊道士,對引勾佬等生苗和村子裡的百姓卻是無差彆攻擊。
百姓們再也顧不得看熱鬨了,紛紛抱頭鼠竄,呼爹的喊娘的,尋兒妥女的,亂作一團。這村中保正乃是提溪張氏族人,對山上生苗本就心懷仇恨,又是個信道的,忽聞此事,又見自家婆娘抱著娃兒逃回來,臉上還蜇了兩個大包,不禁勃然大怒,馬上呼喝莊丁,趕去追打引勾佬等人。
在苗家有一個流傳很悠久的小故事,故事說:兩隻小雞爭蟲子,母雞看見了,便去幫忙,隨後公雞也加入了戰鬥。兩家的小孩子看見後,便衝上去幫助自己家的雞,隨後他們的母親參戰,接著父親參戰,然後變成了兩個家族之間的一場惡戰,最終演變成了兩個村子之間一場連綿百餘年的恩怨。
有時候,一件很小的事,如果處理不當,就會變成一場大災難。引勾佬和可雲道長之間的這場紛爭,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村中保正毆打驅趕引勾佬等人的舉動,被引勾佬等人直接理解為他們在偏幫牛鼻子、驅逐蠱教。
於是,他們這一插手,整件事的性質就徹底變了樣,剛剛平靜下來的提溪司又變成了一鍋沸水。
神戰,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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